第十九章
“苏姑娘,你说这老翁为何如此执着,白白浪费这一生?”
等老者走远了,俞眠目光中露出些许不解。在他看来,修道者日复一日枯燥地修炼,修着修着没修好还会被劫雷劈死,远没有普通人于红尘中一身人间烟火气活的自在。
苏晚懒得思考这个问题,别人为什么她不知道,她是为了变强。为了让俞眠不要盲目地跟着她陷入危险中,她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可能因为无聊吧!你再跟着我,摔断手脚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说你真的想成为宗门弟子?”
边说着,苏晚开始尝试着往上爬,在找到一个落脚点后,她毫不犹豫得踩了上去。爬了半响,发现没有人回应自己,苏晚还以为俞眠听进去不再跟着她了,她扭头向下看去。
只见俞眠站在原地望着她,目露为难之色,她没看错的话,里面似乎还有一丝丝委屈。就差没质问她——你就那么讨厌我跟着你。
苏晚固定好身形,无奈地叹了口气:“俞眠,你真想结交我,大可不必跟着我上月亮崖,届时我入了仙音宗,你也可以友人的身份来找我……这月亮崖上没有灵气,纵然你一身灵宝,也还是会摔断手脚的。”
俞眠跟着她这一路上,没少找她搭话,即使她不理他。所以苏晚知道他是个压根无心修炼的人,她话锋一转,“若是你确实是想拜入仙音宗,吃修炼的苦,那权当我妄自菲薄了。”
攀岩是件体力活,说完苏晚也真的不再搭理俞眠了,好言难劝想死的人。
因为距离俞眠还不是很远,苏晚能听到他那里的动静,知道那个愣头青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知道她不反对他跟着了,马上就开始攀崖,还自负地嘀咕了一句:“音修能多难修?”。
至于之后俞眠被迫每天清晨半时辰内拨琴一万下叫苦不堪就是后话了。
专心攀岩的苏晚不一会儿功夫就爬到了月亮崖一半的高度,正当她狐疑登崖如此容易是否有蹊跷时,仿佛在应验她的猜想——她伸手抓牢了一块更高的石头准备借力上登时,她手中抓牢的那块岩石发出‘咚’的一声,凭空消失了!
即便苏晚知道登崖有一定的难度,也没想到会以是这种方式体现出来,错愕的她直接就往下掉去,掉下去就意味着摔伤,不管受不受伤都得三天后才能再次入崖,苏晚自是不愿意再等三天的。
就在瞬息间,她就想到了不掉下去的法子。
“疾风!”苏晚低念自己悟出来的术法,月亮崖上没有灵气,她就破釜沉舟用自己灵府里积攒下来为数不多的灵力对自己施术,或许是她不想掉下去的想法太强烈,用力过度,一阵狂风袭来,把她拍在了崖壁上。
虽然苏晚没有掉下去摔断手脚,但是她撞击在崖壁上,浑身疼痛,额头还磕出了一个包。
她忍着疼痛在接触崖壁的时候迅速抓住了着力点,缓了一会儿她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掉在了俞眠后面。俞眠大概有些恐高,他很专心地在往上爬,根本就不敢四处乱看。
“她怎么没摔下来?”月亮崖下松嫣看到了正在攀岩的苏晚,所以她打算看看乐子,并没有马上开始登崖。她眼见着苏晚从半空中摔下来,正准备幸灾乐祸地上去嘲讽,却眼见着苏晚突然被一阵风吹回了崖壁上。
她旁边那个随从已然换了一个,不再是之前在竹楼里对她低眉顺眼的猥琐男子,而是一个身材匀称,皮肤是小麦色的沉稳男子。
他原本是认真地看着松嫣的后脑勺,听见松嫣疑惑的声音才抬头往她看的地方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裙摆和袖口绣着金黄色枫叶背着长盒的红衣女子,看得出她正忍着痛继续往上爬。
想想自己的目的,他没有回答松嫣的问题,而是低头说道:“三小姐,待会您登崖时纤尘在崖下等您,等您登上了月亮崖,纤尘再上去与您汇合。”
“什么?!那我怎么登后半段崖?摔下来怎么办?”松嫣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随从身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瞪着自己的新随从。显然,松嫣登崖一直都是之前那个随从替自己探路,而且她摔下来时那个有修为的随从会护住她。
纤尘并不畏惧松嫣的质问,只是低声回道:“这是家主的意思,家主还说若是小姐七月前没有拜入仙音宗,就回去与陆二公子于七月初七成婚,家主已经准备好您的嫁妆。”
现在已经是六月初了,离七月初七也就一个月时间。
松嫣听说是自己父亲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好几息后干涩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老老实实开始攀岩。
苏晚距离崖下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也没太注意下面说话的二人,而是跟着她上方不远处的俞眠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思考着爬到有问题那个位置时应该怎么办,这是对他们的考验,肯定是有出路的。
等苏晚再次爬到之前摔下去的高度,已经是午时三刻,炎夏毒辣辣的日光将崖壁上的石头都晒得滚烫起来。苏晚手上因为常常弹琴结的薄茧也没起很大的作用,两只手掌已经磨出了血泡
,受力的几根手指更是已经磨破流血,为了不掉下去,苏晚只能不顾疼痛更加用力得扒住岩石。
苏晚没再莽撞的往上爬,汗流浃背的她迟疑地伸出手试探下一块着力的石头,一用力——‘咚’!
这块石头在苏晚手中纹丝不动,却发出了声音。不过这次石头没有再消失,但是苏晚却没有立刻往上爬,而是换了一块石头抓住。
第二块石头再次发出‘咚’的一声,但是这块石头却在发出声音后消失了。
苏晚心中有了猜测,伸手又找了另一块石头试探,第三块石头同样发出‘咚’的一声,并且没有消失。
明白月亮崖的选人的方法后,苏晚嘴角微微扬起,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变轻了。
接下来的攀爬苏晚像喝了假酒一样,不再直直往上爬,而是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爬,把原本就有些远的距离拉长了十几倍。
明月悬高崖,清湖映玉宫。
这是月亮崖试炼完美通过的人才能得到这一句诗,也是苏晚演绎出来的旋律。
苏晚对音律天生敏感,哪怕有一丝丝的差异她都会察觉,稍加试探就发现了隐藏在后半段崖壁里的玄机。
前半段崖壁只不过是单纯消磨他们的体力,让他们卸下防备,一心往上攀爬。头一次登崖的人在爬到了后半段时,有九成会因为毫无防备摔下去。
如果一直没能察觉后半段崖壁的玄机,那么就算爬上无数次,也登不上这月亮崖。
后半段崖壁的岩石无论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都是只有受力就会发出轻微的声响,都是‘咚’的一声,只是音高有区别,排列顺序对应五音顺序:宫、商、角、徵、羽。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在后半段崖壁上整齐地排满了七弦琴,在上面攀爬的苏晚是一名奏琴的琴师。只要奏琴的人弹出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那么就会掉下去。
并且,这面由半个月亮崖形成的巨大乐器,还有一些印记,这些印记所在的音并不明显,它们所在的音比起其他正常的音只是声音稍稍小一点点。找到所有的印记,就能得到上面那句‘明月悬高崖,清湖映玉宫’。
登崖者本身就已经体力消耗大半,在竭尽全力让自己不掉下去的情况下能透过高崖上簌簌的风声发现音律已经是件很艰难的事,更别说去发现那一点点的区别了。
苏晚弹奏完最后一个音节其实并没有登上崖顶,她是在完成最后一个音节后,便被崖上亮起的传送阵送到了崖顶。
而当苏晚出现在传送阵出口时,潜意识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不等她瘫倒,马上有两个身穿浅红色弟子服的女弟子一左一右扶住了她,架着她将送到了一张巨大的圆形玉台上。
崖顶是一片开阔的荒地,稀稀疏疏长着几丛不认识的野草,与天空连成一片,日光照耀在湖水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就是没有宗门的影子。几个仙音宗弟子正守着传送阵附近,玉台坐落在崖边不远处。
此时玉台上已经有了四五个男子,三三两两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着,却也不难看出他们通过试炼后语气里藏不住的兴奋,他们都是这天通过月亮崖试炼的人。
其中就有俞眠,他来到这里后发现苏晚没有通过试炼,正思忖着从崖顶跳下去有几成存活几率,所以他几乎都没认真听他们说话,只是象征性地敷衍一下,反而衬得他像一个高冷的小公子。
在看到苏晚被带过来后,俞眠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因为他比苏晚通过地快很多,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他立刻艰难地迈着酸痛无力的脚挪到了苏晚旁边。
此时的苏晚根本就没想起他这号人,因为疼痛脸色不太好看的她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心想如果仙音宗的入门考核还需要演奏乐器的话,那她是不是得浴血奋战?
“苏姑娘,你……”俞眠兴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他看见了苏晚比他通过试炼后受伤严重数倍的手,“你怎伤的这样重?我上来后没见着你,还以为你没通过,都想从崖顶跳下去了,还好我没跳。”
刚刚爬上来的苏晚觉得自己手都没那么疼了,她无语地看着傻兮兮的俞眠,他应该有脑子,但是没多少!能一次就爬上来,完全是傻人有傻福吧?
寻死之人看着那么高的崖都心悸,别说来登崖的人还是来测试才费劲爬上来的。摔下去无数次才爬上来的几人震惊地瞪着俞眠,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感情这货上来后不怎么搭理他们,是寻思着跳崖呢!
头一次听说登崖者爬上来还想跳下去的几个仙音宗弟子也是回过头眼神质问俞眠,你这种心不诚的人是怎么一次就登上崖顶的?!
俞眠仿佛看不见他们的目光,继续兴冲冲地和苏晚说着话。
“你伤得虽然重了些,但是没关系,师兄们说了,这个玉台是个灵器,我们老实呆在上面,伤口便会慢慢愈合。”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俞眠悄悄指了指玉台上的几人:“那几个人是上
午登崖的,现在伤口连道印子都没留下呢!就是体力还没完全恢复。”
苏晚打量了下那几人的手,确实没看到伤口,甚至身上干干净净的,衣袍上攀崖时留下的脏污,血渍都没有看到。一番对比下来,就她和俞眠二人身上埋汰。虽然苏晚没什么洁癖,但是她觉得有些脸热。
“俞兄,这位是?”见苏晚看打量他们,玉台上的其中一人揶揄着问道。
“我朋友。”俞眠挪了挪,坐到苏晚对面,替苏晚挡住他们的目光。
那三人也不恼,笑了笑便继续有一句没一句聊自己的去了。
见苏晚与俞眠认识,不需要她多费口舌去交代的两个仙音宗女弟子相视一眼,专心站岗去了。
在话比司韵还多的俞眠唠叨下,没一会儿苏晚就清楚他们的现状了。他们登到崖顶便是通过了仙音宗的入门考核,正式成为一名仙音宗的外门弟子,每日辰时仙音宗会有人来此把通过考核的人接进宗内安顿在外门。
宗门很大,条条框框的规矩很多,有些长老名下弟子也很多,他们这些新入宗的人要在外门呆满一个月以上才能正式测资质,然后才可以与所有想入内门的外门弟子一同参与内门考核,通过后才可拜师。
虽说仙音宗每月都会有一次内门考核,但是一年里能入内门的外门弟子并不多。修为越高,寿数越长,仙音宗作为东境第一宗,千百年来人才辈出,就算再大也容不下那么多弟子。
地方大了规矩自然也多,这点苏晚在凡界从丞相府嫁入丹亲王府后便知道了,丹亲王府规矩比丞相府的的大,皇宫里的规矩更是多得吓人。
这些俞眠讲了,苏晚便听着,但是也没多大感想。倒是发现上了月亮崖后,周围灵气浓郁了很多倍。在俞眠与她絮叨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她那茅草屋大小因浓雾遮掩看不真切的灵府竟然在渐渐清晰起来。
一般来说,心境和修为是挂钩的,如果心境修炼跟不上自身修为,那么在突破时心魔便是拦路猛虎,修者非死即伤。
可是苏晚的修为本就应该是筑基中期的,她于凡界顿悟,只因凡界灵气稀薄,堪堪给她堆砌到炼气中期,如今她身处仙音宗这灵气充裕之地,修为可不就蹭蹭蹭往上涨。她在到达东境时便已是炼气后期,如今已经隐隐有突破之势。
苏晚心有所感,为了抓住看清自己灵府的机会,立马盘膝打坐,运转起修炼基本心法。
俞眠:?
刚刚还在和他说话,怎生突然就打坐去了?
远处夕阳如血,荒凉的崖顶连一丝风都没有,可是此处一碧如洗的天空已经开始慢慢聚起乌云。
天空骤然阴沉了不少,驻守崖顶的几个仙音宗弟子看向天空,而后有些迷茫的面面相觑,这是要下雨吗?
一个反应快的弟子眼尖,很快看到了打坐的苏晚,惊叫道:“快离开这,这是突破雷劫!”
神特么下雨,他们仙音宗设了阵法四季如春,日日都是大晴天,下雨也是需要浇灌灵植局部下的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