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
是景将军。
“唐姑娘,你撒谎。”神仙儿说完,眉眼俱笑,立马起身从榻上下来,盖头下的眉眼弯弯的,登时,亮亮的。原先掐着手心的指收了起来,手心的痕也淡了淡。
她快走几步,手还没够上帘子,婢女已经拉开帘子。
风止住了。
景川钎一袭正红色的锦服,坐在马上,肩头停着一只神气高傲的海东青,他在笑,但是,海东青的高傲姿色,衬得景川钎肃穆威严。
不过,待见到花车里头出来的姑娘,景川钎嘴角的笑更加邪魅了,只有寻常知晓他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笑中的真心。
景川钎一身婚服,出尘俊逸的容颜上沾了三分邪气,他勾唇一笑,世间的俗气散了散。
景川钎纵马迎风而来,十里长街都平添上了意气风发之色。一身红绸,为他盖上一重又一重的邪魅,绝色容颜,嘴角挂笑,又在流光转瞬间,使得景川钎又仙又邪。
火红的花车似是花轿,盖头下的女子微微把盖头往上拉,一瞥,仔细窥着眼前男子的意气风发。
“葫芦,盖头得新郎来掀。”景川钎扬声道,尾音是无尽的慵懒,“所以,你莫要悄悄掀,得我来掀。”
神仙儿莫名听进去这番话,原本按在盖头上的手一缓,放了下来,悠悠地垂到了裙边,金色的盖头遮住了女子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但那道正红色的绸缎压根挡不住美人傲然的气韵。
景川钎右手持着缰绳,左手颠了颠,将手中的绣球转了个弯。他动作随性又自然,活脱脱有种纨绔新郎官的模样,但是,马上男儿英姿卓绝,双刀于身后,漫不经心的威严在眉眼间流露出来,硬是让旁的人不敢轻视半分。
两分威严,两分纨绔,三分邪魅,再加上三分新郎官的喜气和意气风发,紫藤架下,金银紫藤萝长街上,远远遥望过来的人,都开始留意起这头的盛大。
景川钎翻身下马,动作流畅又优美,双刀背过,在晚霞暖色中,温情又自由。
景川钎颠了颠手上的正红色的绣球,绣球上边还缀着紫色的绒花。
晚霞下,花车前,海东青立在右肩,神情孤傲,男子的神情亦是如此,不过,快步朝前走的工夫里,景川钎的脸上露出了笑,他道,“葫芦,喜欢什么色儿的绣球?”
神仙儿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她好像猜出些什么了,呼吸一滞,微微抬眸,没瞧见多余的什么,只有盖头的正红,“景将军,这是要送我绣球吗?”
“新娘子就是要拿绣球的,那——我的新娘子也得有。”景川钎笑得满街的紫藤萝都失了颜色,混在空气中的锣鼓鸣声顷刻间也失去了光彩,“而且,我的新娘子漂亮,所以,绣球也得是最漂亮的,这样才相配。”
神仙儿心脏“啪”的一下,宛如被刺中,她随即莞尔一笑,求助道:“阮阮!”
海东青闻声,唰的一下,从景川钎的右肩弹开,直冲向绣球。景川钎指尖颠着的绣球被阮阮这么猛然一闪,哗然,掉到了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滚到神仙儿红色的绣花鞋上。
绣球滚到了神仙儿的脚边,如找到了最后的归宿,这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神仙儿低眸,盖头遮蔽下,旁人瞧不见她偷看的小动作,但是,景川钎嘴角的邪笑仿佛窥出了神仙儿的心思。
神仙儿垂着眸子,看见了这绣球的真容,她勾唇一笑,阮阮的灵性仿佛贯在神仙儿和景川钎之间,它抖了抖头,全身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羽毛跟着一颤。
阮阮用那尖嘴叼起地上的绣球,麻利地转身,递到景川钎的手中,转而,双翼一振,飞回到景川钎的肩上。
景川钎笑而不语,微微挑眉。
周围的百姓随着鸣乐声,陷入一个激昂的气氛里,目光紧紧地盯着花车前看似在走双王的流程,又好似不在走流程的双王。
神仙儿嘴角抿着明艳的笑,她一字一句道:“景将军,绣球我当然是要红色的。”
“红色吗?”景川钎笑道,“葫芦你说巧不巧,我手上这个正正好是你要的色儿,你说我们是不是正缘?”
神仙儿:“双王庇护,天下大喜。”
神仙儿似有挑逗之意,借着这喜气的节日,她刚好逗弄道:“双王嘛,自然是正缘。”
“双王是正缘。”景川钎眼底邪魅更浓,伸手触了触红盖头,将不小心皱起的一角红给捋平,他缓缓道,“葫芦,你和我更是正缘。”
神仙儿垂在袖子底下的手顿了顿,忍不住一颤。她读懂景川钎话中之意。
景川钎说的不只是明恪帝和玉逸女帝——
正缘的更是——玉面狐狸和闷瓶葫芦。
他们有缘。景川钎这话透进神仙儿的心底,她感受着触碰到盖头上的手,以为眼前人要掀盖头,身子微微朝前弯了弯。
猛然间,一股子比风还干净飘逸的气息冲到神仙儿的鼻息间,舒心得很。
电光火石间,绣球塞到了她的手上,温柔与霸道并存。
这股子熟悉的舒心感还停留在神仙儿的鼻尖,神仙儿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撞进了一个大大的怀抱里。
景川钎是天生的将才,力气也大,但是,将神仙儿揽进怀中时却异常温柔,与景川钎那张慵懒随意的脸分割开来,不敢让人去肖想这温柔的气韵和这散漫邪魅的脸出于一个人身上。
可隔着喜服,神仙儿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种独属于她的极致分裂感,仿佛被景川钎揉进骨髓里去了。
她很荣幸。
这是神仙儿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这念头刚一出,神仙儿自己在心底很是欢愉。
她指尖点了点,隔着喜服,轻轻地拍了拍景川钎的背。
紧随而来,景川钎隔着一层薄薄的盖头,抚上神仙儿的颈,指腹摩挲着,好似在通过指尖的温度,感受着神仙儿的距离。
抱人者和享受怀抱者都在笑,他们拥有着相同的幸福,那就一起白首吧。
这是神仙儿脑海中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趁着念头还未生锈,神仙儿闭上眸子,仔细思考起来。
若是和眼前人白首,那感觉也是一桩无限有趣的事。
良久,鸣乐声换了个节奏,再次奏在神仙儿的耳边。
神仙儿心底明白这大抵是神官在提醒他们二人流程该往下走了,于是,她拍了拍景川钎的肩,抽出他的怀抱。
隔着一层红盖头,神仙儿看不清景川钎的容颜,只知道这样蓝的天儿,这样柔的风,这样俊的马,他总是是意气风发的。
此刻,神仙儿想看看景川钎脸上布着的笑,因为她不用猜,就知道景川钎此时脸上挂着的是笑是何种。
她想看看,所以,盖头该歪了。
神仙儿伸手,欲顺着底下,微微掀起一角红。
突然,一只手抚在她正欲掀盖头的手上。
景川钎挑眉,那张写尽霞姿风韵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要瞧什么吗?”
神仙儿启唇,要说的话刹那间都堵在了嘴上。
盖头拉到一半,露出神仙儿的下半张脸,鲜艳的红唇暴露在晚霞余晖下,彻底被封住了。
景川钎倾身而上,眼底挂着张扬的笑,双目盯着盖头上的凤戏牡丹图,嘴角微翘,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礼成!
一众百姓可不管什么双王此时亲吻敬不敬重,他们只知道心意相投便是礼成。
合着奏鸣声,锣鼓喧天。
神仙儿往后靠了靠,躲道:“将军,盖头掀开才算礼成。”
“如今,盖头还未掀,便……如此,神官不会偷偷谴骂你我……行径放荡不羁吗?”神仙儿说着,但是面上笑靥如花。
“放荡不羁吗?”景川钎也是一笑,声音悠扬又懒懒的,比日光更暖更惬意。
景川钎嘴角一翘,轻笑道:“那就让礼成。”
“盖头给我吧。”景川钎说道。
神仙儿一顿,抚在盖头上的手微微一松,道:“啊?盖头……”
景川钎隔着盖头,轻轻刮了下神仙儿的鼻尖,“葫芦,盖头不给我给谁?”
说着,凤凰戏牡丹,落到了景川钎的指尖。
神仙儿眼前大亮,风姿卓绝的男儿立在她的跟前,恰是她今夜的新郎官。
神仙儿神色微嗔,没有了盖头的阻隔,这份情态显露无疑,无处可逃。
景川钎眉眼俱笑,一袭红衣衬得他整个人风光无限好。
这刻,两人的眼里只容得下彼此。
“礼大成!”神官在花车上持着拂尘,欣慰一笑。
鸣乐声奏得更响了……
神仙儿被景川钎拉着,拨开人群如拨云雾,雾散风轻。
神仙儿手上抓着绣球上的紫色小绒花,紫藤萝架下开的花与她手上攥的花如出一辙。
阮阮在晚霞下,飞得老高老高的,万鹰之王独一分的威严,带领着后头的一众鹰群,破开天际。
然后,一个飞速的盘旋下,往下俯冲,停在红盖头上,不过,景川钎见状,皱了皱眉,手一挥,把阮阮拍到一边去。
这万鹰之王吃了瘪,逃得飞快,一个昂首,绕过景川钎,飞到了神仙儿的左肩上。
景川钎颠了颠手上的红盖头,旋即,将盖头藏进袖口里。
神仙儿侧头,去感受这意气风发少年郎的英姿不不羁之气,她带着笑,抚摸着手上的绣球,缓缓问道,“景将军,这绣球你是从何处盗来的。”
“盗?”景川钎轻笑一声,目光如流火,绚烂又耀眼,他打量着神仙儿面上的疑惑,笑道,“百姓家中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