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家
从萧溯拿完咖啡回来,两个人已经以唠嗑和兜圈子的方式互相怼了十分钟了。
之前的话题被默契地略过,但话题虽然过了,主题却不会偏。
“还是说说吧,你们白家。”萧溯把手机推到桌面上,屏幕左上角一个有点像信号格但又不同的图标在一下一下跳动着。这是952特制的手机,里面不知道塞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也亏那些搞技术的能把这些玄乎玩意和电子结合到一起。这一个图标,是在说明信号和语音干扰的阵法都已经开了。
“蜀州一带的白家,传承已久,但现在基本上都是从我外祖父那一代的分支过去的,算是和本家最近的一支。不过,决裂也是最彻底的,现在已经是只有表面维持,实际上完全和本家对着干了。说起来,之所以会彻底决裂,和我还真脱不了关系……哦不说这个,他们最大的倚仗是传下来的阵法。他们是阵法大家。估计和地域也有点关系,他们那一脉的灵魄大量的是在头部或者手部的阵法类灵魄。
“白家不是会搞什么暗中培植势力之类的,我们这次去要担心的主要是他们的正面施压,现在管事的白焦然是个硬钉子,和他打太极没什么用……
“其实我估计,过去打一架就结束了,也不用想太多……”
“嗯……”萧溯听完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消化消息。“还是只能见机行事么,不知道对面会以什么缘由来扣下东西。这一边笑吟吟和咱们老板说好‘你要东西我就给不过我势单力薄担心半路被截所以你能不能派人来拿’,一边真‘势单力薄’扣着东西不给,作风真不错。”
白子泽:你这最后一句到底是夸还是损我怎么听不出来。
萧溯顿了顿,接着道:“的确是不错啊,我还挺喜欢这种行事风格的,毕竟952现在明面上是最大的老大嘛,老大的话还是要听的,但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能放的。这不是思路很对嘛?只不过弱了点倒是真的。还有,你刚刚说到,蜀州一支的决裂和你有关,是什么意思?”
白子泽手上的星冰乐差不多吸完了,剩下一点冰碴也化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咬着吸管,一边低头调整角度尝试吸上来最后一点,一边把萧溯的话堵回去:“这和咱们这次的工作没啥关系,有机会再说吧。”
萧溯轻轻撅起嘴,扬了扬眉毛,没有追问,抬手关掉了手机里的干扰。“行,那明天早上见,我蹭你的车去机场,没问题吧?”
萧溯回到寝室的时候,江叶叶凑巧不在,她一推门就看见自己位置上缩了个水灵一边鼓弄着平板一边嚼着巧克力豆。
“低调点行不?”她一边脱鞋一边没好气道。
“老板,小的已经很低调啦,这窗帘都拉上了。您找到目标了吗?”
“我先跑了一遍酒吧,结果这家伙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跑去咖啡厅?”萧溯摇摇头,“今天晚上,唔,他演得还不错吧。”
“嘶,这么一说我懂了,因为要在952树一个不一样的人设,所以连平时的习惯也要改?所以改去咖啡厅了?”说完之后自己都不太信,一低头看到平板的屏幕,赶紧抢过来,“喂喂喂要输了啊这个不能这么用啊啊啊……”
摸了两下平板搞定了之前的游戏关卡之后,萧溯又把平板丢了回去,声音和脸色都冷了下来,“他想让我把关注点放到蜀州白家的分家和他有什么关系上,连带着去查他和白家的过往,而不要把关注点放在现在。即使我知道是他故意透露的消息,但这个消息太重要,不得不注意。”
“不过可惜啊。”萧溯洗完手,给自己也摸了一把巧克力豆,又变回了平时那种懒洋洋的表情,“要是换个人,还真就中了。至于我么……他的过往,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次日,h市飞蜀州的飞机落地,白子泽和萧溯各自悠闲地收起全套航空睡觉装备,一前一后出了机场。
白焦然居然派人来接他们,这是两人都没想到的,直接把两人从机场拉到了白家老宅,一个远离市区的庄园群。
然后就把他们晾那了。
想见交接人,不行,人临时外派了。想见负责人,不行,人忙着呢。想见白焦然,不行,等级不够。
好嘛,这是乡村度假来了。被晾到第三天,萧溯淡定地在安排给她的小院子里泡茶,白子泽淡定地在安排给他的小院子里,也在泡茶,白家特有趣地限制了他们的出行和物资,就茶叶管够。
行,就这事吧,谁比谁急呢。
事实证明,他们人在这儿的两方都不急,远在h市的952先急了。
两人出发的第三天下午,在连着收到7份“正在等待白家交接”的任务进展报告后,两人接到了内线消息,催进展。
于是两人都不带商量地,各自提交了两千字洋洋洒洒的小论文,论证说明是对面不配合,这锅我们不背。
952的人不是傻的,之所以特意派人来白家,就是为了让他们来扛这个催白家的压力,如果远程催一催白家就能动,那也着实不用派人来了。于是就看着952疯狂地催,白家依然毫无动静,白子泽和萧溯依然毫无动作。
第四天下午,952终于后悔了派白子泽来的这个决定,背起了一半催白家的锅。白家的对接人,也终于从外派中回来了。
“就是这里,两位请吧。”这位终于回来了的对接人为了表示“歉意”,说要请两位专员吃饭,说大家边吃边聊交接的事。于是在院子里蹲了四天的两人被请到了宴请的地方。
“我说白子泽,你到底是有多不受待见,连引路的小哥都对你摆脸色。”白家的庄园修得很是仿古,这次的餐厅从门口进去起码还要迈过两道门槛。在迈第二道的时候,萧溯毫不压低声音地开口嘲讽。
“这不是没办法嘛,只能怪我没长成,没法被喜欢啊。”萧溯这是不压低声音,白子泽这就是放开声音回应了。
“那看来你还挺想往这个方向努力?”
“对嘛,你说我们跑这么辛苦接份材料,这材料拿出去也卖不了多少钱,连我们前两天住的这豪华套间的房费都付不起啊。”
“这可不能这么说,毕竟白家热情招待我们不是,总要让人家尽一下地主之谊。”
“哎不过蜀州这空气是真的还挺好的。哎坐坐坐千万不用站起来。”
两人已经走到最里面的餐厅了,圆桌上摆着六副碗筷,有两个人已经坐着了。看到他们进来本身就是不打算站起来迎接,但是白子泽在门口,脚还没迈进来就已经在喊他们坐下了。
刚刚他们在门口大声扯淡,还暗里讽刺了一番白家多此一举,屋里的两人都听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路数,几番愣神下萧溯和白子泽都已经坐下举起筷子开始吃了。一边还开始大声夸厨师水平真不错。
这是公然失去下限了吗……
萧溯脸上一脸真诚的称赞,心里乐得直打跌,她快被白子泽笑死了。
挺有趣的。她想。旋即自己也诧异起来,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想笑的感觉了,这种真实地觉得什么事情很有趣的兴致,她以为自己已经丧失了。
而在白子泽身边,那些她失去的情感和情绪,她失去的烟火气,好像又慢慢回来了。
继续浮夸的夸奖之下,她的心境却是自这次来人界后,第一次波动起来了。
这是她第几次来人界她有些记不清了,但白子泽是她这两千年来找到的第二十七个符合条件的人。
可之前找到的人,会给她这种感觉吗?
是上心吗?她自然上心,这个人对她太重要了、这些人对她太重要了。
可是自从萧溯选择亲自去接近、去靠近白子泽起,她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种改变很细微,她同白子泽正式结识不到一个月,她却熟悉了白子泽大量的小习惯,之前她可曾会去关注那些人的个人小动作?
不会的。从来没有过。
她在意那些人,只是在意他们是被选择的对象,她从来不去关注那些人个人,对她而言,他们是喜是悲与她毫无关系。
而白子泽……
她知道白子泽在摩挲什么的时候不像最常见的那样来回轻抚,而是会画三角形的轨迹。
她知道白子泽从来自己带水壶不接外面的水,但却基本不喝水总是带一整壶来再整壶带回去。
她知道白子泽偏爱带口袋的衣服,其实只是和她一样觉得揣东西方便。
她真的会放这么多注意力在之前那些被选择的人身上吗?还是说其实她同样没打算从这些角度去看白子泽,但是却不由自主去注意了呢?
甚至于……她已经在关注白子泽的情绪了,并且……她在乐其所乐、伤其所伤。
这不正常。
绝对。
她借着吃菜的角度又仔细看向白子泽,白子泽的皮囊常人会觉得美而稀缺,并且那种眉眼间的侵略性和唇颊间的温和协调得奇特,总是会让大部分人难以忽视,但萧溯从第一次看到他真人的时候产生了真人长得比照片好的念头,就再也不曾给过他出色的外貌条件更多关注了。
而此刻她看向白子泽,竟然也惊奇地觉得有几分惊艳,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的相貌在女孩子中间应该很受欢迎。
她并不觉得白子泽有什么凛冽的气息,只觉得他柔和极了。
而这整张脸、整个人,都是陌生的,这种柔和的感觉是违和的,随便他是狠厉还是孤傲,他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被选择的特质。
只有眼睛,只有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
平静的,此刻浅浅浮上戏谑的笑意的眼睛。
太像了。
再没有任何一个先例能这么像了。
她这边心底恍惚着,行动上却是半点看不出来,还在和白子泽插科打诨,若是这点演技都没有,她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确实是白子泽这次呈现出的形象和白家预想的差距太大,对面居然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如何接招。
这时,只听见屏风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两声轻咳,再随后走出两人。
来了。萧溯一早就知道这屋子后面还有两个相当强的灵魄携带者,白子泽看起来也并不意外,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收了那玩笑的架势。这本就是为了引出下文,现在这下文——这重要角色都已经出来了,大家摊开来说,也没必要再绕来绕去了。
来人正是白焦然。旁边跟着的是他子侄辈的白松。
这白家分支对白子泽的确是打起了十二分的重视啊。萧溯放下筷子,端起温水漱了漱口,却是看着面前的菜有点点可惜,这会开始讲正事了却是不方便接着吃了,白家的大厨的确水平很好啊。
“子泽,上次和你外公提议的方案,你外公什么态度?”特别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白焦然坐在了首位,直接向白子泽提问。
白焦然在直接说这些白家内部的纠葛时,根本没有看萧溯一眼,白子泽却是慢悠悠地把视线放到萧溯身上,再挪回去,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外公的态度,焦然叔,你不是其实很清楚吗?”
“哈,白老虽然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但这形势变换和年轻的劲头不是经验可以替代的,一味死守牌匾有什么用呢?他自己不也很清楚自己是在给自己下绊子吗?”
这话可谓相当不客气了。白老,也就是白子泽的外公,是目前白家的家主,而白焦然,一个分支的小辈,却敢公然叫板。可见这白家内部的矛盾的确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然叔,看来你很跟得上这年轻的形势啊,也不到一年吧,就这么等不及想单干?还是我这儿记错了,去年你可还说蜀州是白家在西南的一大镇石,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呢。”
那厢白家的两派不动声色互相施压,这厢原本的对接负责人也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冷不丁开口向萧溯道:“萧专员,早听说了萧专员天赋和运气都不错,年纪轻轻成就不小,今天一见却是比我想象中还要青年才俊。却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下咱们研究部的高材生,从理论上,人体所能承受的灵魄极限是多少?”
这话题太偏,目的性太明显。萧溯看了他一眼,回答道:“理论上?不存在极限一说。灵魄是否附着人身的影响因素太多,这灵魄和人的两方面因素都对这所谓极限影响太大,这种理论上的数值没有意义。”
萧溯这话答得像是无感情背诵教科书,但内容却是和教科书完全相反。研究界普遍认为,人体所能承受的灵魄是有极限的,这个极限值是身上的所有灵魄强度乘以所处位置的重要性权重,最后相加,而萧溯直接否认了这个说法。
负责人眼神一跳,也是微微诧异,但这并不影响其核心发挥,甚至更有利:“那既然萧专员认为灵魄极限说不成立,那此次大费周折前来鉴定和取走前不久我们捕捉的突破极限的灵魄是为何意?”
萧溯微微蹙眉,一副很困惑的样子:“何意?出任务啊?老板叫我来取我就来取,不是你们和我老板说好了要把灵魄给我们研究的吗?”
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萧溯根本就不接招。这装傻装得太明显了。其实这整件事是一个白家发现灵魄、消息传到952、952想研究主动提出去交接、白家同意后又反悔的过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白家已经在反悔,但没人拿到明面上。
不过看到这里,又听到另一边白子泽和白焦然还在继续的信息量巨大的交锋,萧溯已经懂了,什么灵魄什么952不重要,白家是故意把白子泽搞到这里来的。但是……怎么做到的呢?区区一个白家,怎么控制的952任务名单呢?这可是头等机密。
而他们把白子泽叫过来的目的萧溯还没看出来,有什么是非得在这儿做的?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或者说这里有什么特殊的人吗?
两位交接的白家人连着向萧溯抛出各种问题,核心就是在绕,我们不想给了,你请回吧。萧溯装傻装得很彻底,好的我知道了,但是我说了不算你要和我老板说。
白家人很憋屈,他们没有搞懂为什么策略在萧溯这里失效了。
其实他们手里的牌很简单,就是萧溯的身份和萧溯的靠山。萧溯空降人尽皆知,但萧溯是从欧洲的总协会空降过来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蜀州白家因为特殊的原因,对欧洲总协会的行事风格非常了解,能够从他们那儿得到担保的,必然是有特殊的身份和任务,这种类似的直接空降到世界各地的灵能管理组织中的案例已经完成任务已知的有超过三十起,这其中每一起都是被欧洲总协会牵着线的木偶,参与什么任务,做什么事,都是被他们所控制的。
所以萧溯,之所以搅进白家这滩浑水,定然带着背后的任务。他们刚才一直在暗示萧溯,我们知道你除了952的任务还有总协会的任务,你如果不希望我们阻挠你完成真正的任务,就和我们配合。如果你不想我们把你的靠山捅给952,就和我们配合。
萧溯听出来了。但其实,白家错得离谱。萧溯根本没有背什么隐藏任务,她也不需要任何靠山来帮助自己在952站稳。
所以她只是笑笑,一边装傻一边告诉白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