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时间转眼到了1958年年底，眼看着元旦将至，考虑到春节期间除了从事牧业生产的职工以外，其他职工大部分都要放一段时间假，谢长安计划在元旦期间安排一次相对盛大的全场联谊活动，让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的同志们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彼此之间增进一下感情。这天一大早，谢长安把江立秋找来，让他到胪望采购一些年货和举办元旦活动所须的用品，江立秋带着场部唯一的一辆吉普车前往胪望市，他临走前建议带上场医务室三名同志一起走，让她们帮忙采购物品。谢长安意识到一定是王晓玲事先做了江立秋的工作，想借机回家看一看，当时谢长安觉得，既然一定要有人去帮忙，派谁去都一样，也就答应了江立秋，却没有想到三个医生护士一起离开，医务室便没有人值班了。

    早饭过后，乌兰挺着大肚子掐算着自己的预产期：

    “还有三五天，志成，我已经和王晓玲打好招呼了，到时候就在农场医务室生吧？”

    尚志成正在扒拉着算盘，认真汇总上个月的物资往来帐，听到妻子的话，他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妻子，温情的说：

    “要是能在胪望生就好了，咱这儿的医生都是二把刀，就他们的医术，我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

    看着妻子只顾在灶台上刷洗碗筷，并没有言语，尚志成说：

    “要不我去找一下谢书记，明后天咱就去胪望的大医院？”

    “也好”

    乌兰点头答应着，端起灶台上的大铁锅，准备把洗碗水倒到炉子旁边的泔水桶里，刚刚把锅放到炉灶上，乌兰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疼痛，急忙招呼丈夫：

    “不好，疼得厉害，八成是要生了”

    “怎么会呢，不还有十来天呢吗？”

    尚志成慌忙跑过来，把妻子安顿到凳子上坐下，匆匆忙忙的穿戴好棉装，搀扶着妻子急匆匆的奔向医务室，到了医务室门前，发现医务室的门上着锁，尚志成又扶着妻子一路小跑着来到双胪公路旁，准备搭乘大客车去胪望市。

    从胪朐市发往胪望市的长途客车，每天只有一趟，由于路况不好，每天到达塔布尼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也会因为天气原因或者客车自身故障原因停发。

    尚志成把妻子安顿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焦虑的向公路北边不断的张望着。

    姜淑贤和王桂凤各自领着孩子准备到郑玉珍的宿舍去串门，看到尚志成和乌兰站在寒风中等车，猜到八成是乌兰要生了，他们走上前问明了情况，姜淑贤焦急的说：

    “客车什么时候来还不知道，有没有客车来也不清楚，你们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不如套上马车，现在就往胪望赶，路上遇到大客车最好，要是遇不上也不会耽误事儿啊！”

    看到尚志成夫妻依然拿不定主意，姜淑贤顾不得他们的态度，急促的说道：

    “你们在这儿消停等着，我去找巴勒介套马车”

    姜淑贤连跑带颠的向巴勒介的宿舍方向跑去，大川看到妈妈扔下自己一个人跑开了，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跟着姜淑贤后面向屯子里跑去。

    二十几分钟后，巴勒介赶着马车来到公路上，马车上垫了层干草，干草上面铺了被褥。姜淑贤跳下马车急促的喊道：

    “快上车，小尚，快把乌兰扶上车”

    尚志成赶紧背起乌兰，三步两步就来到马车前，背起妻子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忙忙的把妻子放到了马车上，王桂凤觉得不对劲儿，大声的喊着：

    “志成，不能背，嗨，不能背着走啊，你，你得抱着才行！”

    尚志成还没弄明白王桂凤的意思，乌兰已经在马车上惊恐的喊道：

    “我的妈呀！八成是生了！”

    姜淑贤和王桂凤慌了手脚，跳上马车，为乌兰盖好被子，急皮酸脸的指挥巴勒介：

    “老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赶车啊，孩子都生了，快回家！”

    巴勒介拉转马头，挥动马鞭，把马车赶进了屯子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接生过孩子，情急之下，闻讯赶来的谢平安砸开医务室的门锁，凭借自身掌握的医务知识，站在门外组织姜淑贤和王桂凤完成了接生。

    给剪子消毒，剪脐带，落胎盘，给产妇打消炎针，所有的过程顺利完成，尚志成看到母子平安，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虽说一切来的十分突然，忙的大家焦头烂额的，毕竟孩子平安降生，母子平安，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让大家都束手无策，乌兰没有奶水，孩子没有吃的，饿得整天哭闹，两天过去，孩子不再哭闹，脸上和身上都开始出现浮肿，乌兰以泪洗面，在极度的焦虑的情绪影响下，更是没有了奶水。

    巴勒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带着尚志成四处奔波。喝牛奶不行，孩子乳糖不耐受，喝多少拉多少；在大河的冰面上凿个窟窿，用渔网打些鱼来熬鱼汤给乌兰喝，也无济于事，乌兰急火攻心，根本就不吸收鱼汤的营养；巴勒介在雪地上下了套子，在山里蹲了一夜，终于套到了一只乌鸡，让乌兰喝了乌鸡汤，也不见明显的效果；郑玉珍从附近的老乡家里淘腾来两个猪蹄，熬了一小锅猪蹄汤，孩子的奶瓶依然挤不出半滴奶水来；情急之下，姜淑贤想起了自己家乡的土办法，用研磨中药的药碾子把小米研磨碎蒸熟，再用纱布从研碎的小米糊糊中过滤出汤汁，嘴对嘴把汤汁推进孩子的嘴里，终于使得孩子可以正常进食，身体逐步得以恢复。

    哺乳动物的嘴唇的第一功能就是用来吸吮母亲的乳汁，母亲没有了乳汁，就算孩子有着嗷嗷待哺的迫切心情，就算有着羔羊跪哺的意念，虽说唇唇欲动，无奈锅里无米，碗中无食，纵然母亲焦虑万分也无济于事。姜淑贤受到鸟类的启发，把米浆用舌头推送到孩子的嘴里，在孩子学会吮吸吞咽之后，尚志成找来小麦秸秆，做成吸管，让孩子从碗中吸食米汤和牛奶的混合物，期间又得到其他脯乳期妇女无私奉献的乳汁，最终救活了孩子。于是，尚志成为孩子起小名为大嘴，取大嘴吃四方的之意，也是为了铭记这个孩子是吃了百家奶才得以活下来。又因为这个孩子是塔布尼农牧场组建以来第一个诞生的小生命，取《诗经》中“我生之初，尚无为”之意，给孩子起学名尚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