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戏子无义
“我承认在戏曲这个行业里，有些戏子的确作风有问题，可是个别人的不好不能代表整个行业都不好。
就像董颐，他沦落风尘彻底自甘堕落连最基本的良知都丢了，可他一个人丢了，能代表我们整个寻芳楼都丢了吗？
官府之所以将戏子定义为贱籍，是因为他们认为戏子不事生产、如果百姓们都痴迷戏曲便是贪图享乐的不良之风。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学堂里，一个先生一次可以教导十个乃至几十个学生读书，他们生产的意义是什么？
而这份意义，又焉知站在戏台上的戏子就无法做到？
如果我们可以把真正的人生道理都融入到戏本之中，那戏子的每一次登台表演又何尝不是在向几十甚至几百的观众传播教化？
戏曲绝不只是单一的娱乐行业！当国家安稳时，戏曲可以通过一个个人物故事的演绎告诉百姓们明辨是非、与人为善的处世之道，当国家危难之时，戏曲又何尝不可以鼓舞人心，倡导众人都拿起武器齐心保卫我们自己的国家！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里，男子无才便是德，唯有女子才能参加科考，学习知识的权利永远只掌握在少部分人的手中。
可如若戏曲表演可以向所有百姓传播圣人之道、教会人们真正的人生道理，上善若水，为而不争；君子不器，大道无形。如果每一个人都懂得了这样的道理，不再以等级偏见轻视别人、不再以处境艰难而自暴自弃，那君王还何愁百姓不幸福、国家不安定？
不是所有人都非要轻视贱籍不可，而是他们获取知识的渠道有限，他们自己本身也被困在了这阶级的迷雾中。
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别人来理解我们，即便别人不理解也不是他的错，因为我们自己也从未努力改变过！
只有让越来越多的人拨开迷雾看清真相，我们这些贱籍之人的苦楚才能真正有被人理解的那一天！
而能拯救我们出困局的，唯有我们自己！
我以前的名声是不好，可我知道，只要我从现在开始变好，我周围的人总有会对我做出改观的一天！
别人可以轻贱我们，但我们自己绝不能轻贱自己！
沦落风尘不是你们的错，拿出自己的底气，站到这个戏台上，告诉众生：什么才是真正的善恶，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义！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只有当我们自己真正做出成绩的时候，别人自然会对我们做出改观！
待他日，我们可以自由走出寻芳楼、走出花街的那一天到来，这才是戏曲存在的真正意义！这也是我非要把红楼改成戏楼的真正原因！”
颜安一番情绪起伏的讲话，连自己伤口裂开染红衣襟都无所觉。
站在颜安身后的王管事看着颜安后背上的道道血红，不由抹着眼泪感叹：他们的这位小东家是真的拿着真心在为他们楼里这些公子的将来打算。
一旁的云然更是震惊。他以前只觉得这丫头年纪还没有他大就对他发号施令，可如今能说出这番道理的人，她的内心又怎么可能不比他成熟，身为东家，眼前的她不仅有权、更有底气命令他服从。
而对面的众公子们，在听了颜安慷慨激昂的演讲后，无不震撼得话都说不出来，就连姜羡和慕昙也不得不深深被颜安的救世大义所折服。
甚至连刚才还对颜安惧怕不已的几个新雏儿，此刻都已热血澎湃起来，戏曲并不是轻贱的行业，当戏子也可以深明大义、造福百姓！
在王管事取来一件披风给颜安披上后，看着众人的反应，颜安心里也大概有了个底，又继续说道：
“我知道从伎子变为戏子，想要跨出这一步是很难的。
在我们未成功之前，之后还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们还要遭受比现在更多的白眼，这其中的艰苦忍耐，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我不强求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跟我一起奋斗，但我可以向你们承诺，只要我乐音阁存在的一天，乐音阁就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我只能说，开戏楼，我需要你们，但我绝不勉强你们。
我之前所说你们若不愿意改变现状，对面三家红楼随便选的承诺也依然有效。
所以，是去是留的选择权始终在你们手上，若你们仍觉得做戏子的路太苦了，或者已经和对面三家谈好了，就到王管事这里来登记，等会钱爸爸会拿着你们的卖身契亲自送到对面。
哪怕从此以后我不是你们的东家，我都希望从我寻芳楼走出的人，未来可以过得更好！
以后我们还是邻居，如若有了困难，你们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能帮到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语毕，颜安又是深鞠一躬。
一众公子原本从没考虑过当戏子的，此刻都不由后悔了，能遇上这样仁善的东家是他们的福气。可一想到成为戏子登台表演后，受众面更广，势必会更直观地遭受比现在更多人的羞辱，他们又不得不望而却步了。
当即就有一个感动得泪眼婆娑的公子站出来道：“我知道东家说了这么多是真的在为我们好。但也请东家理解，像我这样的人，是真的再受不起那份苦了。实不相瞒，之前董颐来我这里说是非的时候，我也曾说过几句东家的过往，但您放心，打今儿起，哪怕别人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说半句东家的不好了。我虽不能为东家出力，但以后就是到了对面，我也会永远记得东家的这份恩情的！”
颜安坦然一笑，拱手一礼，“郑公子言重了，如此，祝君一切安好！请！”颜安示意他到王管事处登记。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几个之前就联系好下家的也纷纷出列。
待统计完后，原本的27名公子，除已经被卖到窑子的董颐三人外，还有之前就谈好要赎身的两人，以及跳槽到对面红楼的七人。颜安倒是没想到，今日能愿意留下当戏子的竟还会有15人之多。
其实也不难理解，对对面三家红楼来说，寻芳楼最有吸引力的就是十大公子，除了叫得上名号的，其他还有购买价值的就是刚入行的年轻新人了，至于上了年纪的，就是贴钱他们也不会收的。
此刻，颜安重新再看向留下的人，虽然除董颐三人及姜羡慕辰外的五个十大公子都走了，但看着眼前这一个个眼中有光、内心坚定的乐音阁正式员工，顿时感觉自己这么多日来的辛苦都值了。
唯有人心齐了，这团队才能带得起来。
“各位，戏子路苦，我们现在要做的事，以前从未有人做过，我不能保证绝对的成功，也有可能失败，更多的则是困难重重，大家真的都想好和我一起干了吗？”颜安再次询问。
一众公子这会儿还处在热血上头的时候，当即就有眼睛都哭红了的年长公子行礼道：“东家说哪里的话，是东家没有嫌弃我们才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这辈子什么苦都吃过了，原以为日后也就这样了，是东家给了我们新的希望，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只要有东家在，我冯常都愿为东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颜安赶紧快步上前扶起冯常，“冯公子才是说哪里的话，你们的年纪都比我大，登台表演的经验更是当我的师父都不为过，日后我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各位兄长多多指教才好。”
一听颜安说话如此礼待，又一位双眼含泪名叫曹贵的公子站出来道：“东家放心！日后东家只管吩咐，哪怕是再抛头露脸的事情，我们也绝不说一个不字！”
“好！”颜安也不由被众人的诚心感动到了，“既然大家都如此信任我，那我也必不会亏待了大家！日后只要乐音阁开一天，就定能护你们一日安稳！我颜安说到做到！”
一番豪言壮语说完，颜安又跟着吩咐，“今日大家先准备一下，养足精神，从明日开始，卯时准点，我要看到你们全部出现在后院集合！”
至此，满怀希望的众人这才一一散去。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云然却在这时凑上来道：“真不需要我帮你去解决那三人？”
颜安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听我的么，我让你扫个地你都不扫。”
云然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扫地谁不会，可唯有我才能帮你的事情，别人却是做不来的。”
“呵，”颜安冷笑，“我寻芳楼八个护卫，有什么是做不了的？倒是你，这几日活干的如何？可考虑好做戏子了？”
云然立刻两手一背挺直腰杆不看颜安，“切，贱籍就是贱籍，我才不当戏子呢！”
颜安眯了眯眼，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他现在本身也已经是贱籍了，“既如此，那就去后院干你的活吧！”
“我不干！”云然断然拒绝，“那都是下人干的活我才不干，我要当护卫！”
颜安一挑眉毛，他想了三天就想了个这，随即点头，“行，那我问问这双河县里，看谁家需要护卫，把你卖过去就是。”
云然立刻就急了，若是今日之前颜安这样说他都无所谓，可经历过颜安刚才处置人的场面，他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已大为改观了，当即转过身子看着颜安道：“我不去别的地方，我就要在你这儿当护卫！”
颜安嘴角一抽，这人可真是个孩子，想着一出是一出，“我这店小，养不起那么多护卫，要么被卖，要么干活，没有第三种选择！”随即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叫来了李管事将人带走。
就这，云然被拖走时还不忘对颜安叫嚣：“你会后悔的！”
颜安懒得理他，刚准备转身去看看还等在大厅里准备去对面的七位公子还没走是怎么回事，一抬眼，才发现姜羡竟然一直没走，还站在原地似是有话要说。
颜安跟着快速上前拉着姜羡的胳膊就把他带到了角落里，垫着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抱歉，上次给你说的合同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们不能拥有私产，不过无所谓，咱们只要不立书面协议就行了，这事你知我知钱爸爸知，以后钱爸爸五、我四、你一，到了月底这钱会私下给你的，保证不让其他人知道。”
姜羡没想到颜安还能主动跟他说这些。刚才他听了颜安的那番演讲后，一时感触良多，有很多话都想和颜安交流，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即便见她忙完了，都不好意思主动上前和她说话，没想到颜安一看见他竟还会单独找他，此时都不由一暖，“姜某不在乎钱财，此事东家做主便好。”
卧槽，美男笑了！这养眼的画面，谁不喜欢看？
颜安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上手揉了揉眼睛，“你这是在对我笑吗？”
姜羡原本只是浅浅一笑，突然被颜安这样直白的一说，两边的脸颊瞬间刷起一抹绯红，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颜安看着他那张如梦似幻的笑颜，只觉南极的冰山都要化了，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好看的美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把全部家当都给了她、让她随便花的大美人，天哪，她这莫不是遇上天使了？
跟着爽朗笑道：“呵呵，看来我刚才的那番话没白说，你能听进去就好，那此刻你对戏子又怎么看？”
姜羡仍是满脸羞红的笑，刚想给颜安说点什么，紧挨着站的二人突然就被一人从中间用力分开了，“东家这是有什么好事单独和姜公子说呢？不妨也告诉昙儿听听？”
一直站在远处就没走的慕昙只看着两个人鬼鬼祟祟挤在一起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再看到姜羡羞红着脸笑看向颜安的那一幕，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哪怕对比服侍刘千金都不是个事了。
颜安看着突然插在她和姜大天使中间的慕昙顿时就没了好脸，掀开披风一看，可恶，这小子哪来这么大手劲，把她胳膊上的伤口都推裂开了，衣服都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