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母子
“什么人？”怒喝之时，颜安眼睛都没睁开，直至听到“啊！”的惨叫声，整个人才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还是和昨晚同样的招数同样的姿势，可此时被颜安压在身下的，却是一位头发苍苍的老者。
“妻，妻主，这是村里的梁大夫，他是来给你看病的！”同样被吓得靠在墙边的顾慎欲惊恐解释。
刚清醒的片刻，颜安的神情依然处于高度紧绷之中，直至听见顾慎欲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的终于搞明白了眼前的情形，赶紧放开了老者。
老人家的骨头碰不得，哪怕是这一放手，梁大夫又是“哎呦”一声惨叫。
颜安看着已经疼得倒在床上不能动的老者，明白是她刚才手劲使大了，赶紧上手检查老者的骨头，还好，没断，就是脱臼了，跟着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颜安一个晃手的残影，老者的手臂就已被接了回去。
倍感尴尬的颜安扶着梁大夫缓缓起身，“梁大夫，真的抱歉，我刚睡糊涂了，您试着活动一下，您的胳膊应该已经没事了。”
可梁大夫毕竟上了年纪，老年人筋骨老化真经不起这样折腾，一直捂着自己的右肩膀“哎呦，哎呦呦”的直抽气，神情痛苦得，将脸上的所有褶子都皱在了一起，“我这把老骨头啊，这是遭了什么罪啊？颜妻主竟这般孔武有力，你的病老夫我可看不起，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大夫边说着抱着自己的药箱哭丧着脸就出去了，顾慎欲左看看右看看，终是瘸着腿追上了梁大夫，先帮老人提着药箱，一路赔着不是送回家了。
直至屋里人都走了，颜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虚脱得倒在床上复盘起了从昨晚到现在的事。
昨晚之人的实力，实战虽差但内力极高，倘若当时她不能在三招之内将其制服，那之后，她必败无疑。
颜安努力搜索原主的记忆，试问原主的确是个混账，但她从小到大招惹的顶多也就是周边的普通村民，绝不可能会有这样实力强劲的仇家存在！
那黑衣人之所以来刺杀，就是单纯奔着她来的！
而她才穿越过来，除了顾家人，唯二得罪过的，就是县衙和寻芳楼，会是谁，要请动如此高手来对付她一小小村妇？
颜安虽然暂时猜不出来，可经过昨晚之事，这看似普通的双河县也已绝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再等顾慎欲回来的时候，颜安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顾慎欲是再不敢去确认她睡着没睡着了，只轻轻闭上了房门，乖乖去厨房做饭了。
“妻主，午饭好了。”将盘子碗放到颜安昨晚看书的小桌上，顾慎欲也不敢去摇醒她，只站在床边轻声唤着。
颜安是真的睡着了，闻声便缓缓清醒了过来。这一觉，让她虽然觉得胸口的疼痛小了许多，但一坐起身，整个脑袋都是晕的。
昨晚黑衣人的那一掌虽带着内力，但却是他受伤的右手打出的，本身并不算重，是原主的这具身子太虚了，一点冲击都受不住，这会儿竟还发起烧来。
只觉口干舌燥的颜安看着小矮桌上的那碗青菜蛋花汤，刚想和顾慎欲说句“谢谢”，才端到嘴边立刻又放下了。
额，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熊孩子怎么还不忘下药！
再看一眼汤碗旁边，顾慎欲竟还好心地给她蒸了两个白面馒头，她连闻都懒得闻了，只单手扶额虚弱道：“我不想吃，你出去吧。”
顾慎欲面上不显，藏在身后的手却暗暗攥紧了拳。他原还怀疑着颜安是不是真的变好了，可就冲她今早对付梁大夫的那一幕，她竟是变得比以前更狠了！
若他再不加大药量，他真怕这魔头哪天跑了，他就再也没办法亲手弄死她了！
最终，顾慎欲还是什么也没说，听令出去了。
颜安再次躺到床上，这下她是再也不敢睡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恢复体力，今晚若再来一次夜袭，她就真的要彻底交代在这了。
稍稍定了定神，颜安立刻起身。先从柴房端来了小药炉，又从鸡笼抓了一只老母鸡，一边煎药、一边杀鸡。
她起初还担心自己睡了一早上，鸡没喂，没想到刚才去看的时候，顾慎欲已经给小鸡们和了粗粮都吃上了。
回想自己每次去洗澡，柴房里的水缸都是满的，柴也没少过，而且前后小院连带茅房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看来顾慎欲虽然心里一直闹别扭，但手底下的活是真的一件没少干。
再一想到顾慎欲每天都是瘸着腿在干这些，哎，这不心疼不行啊。
待鸡汤炖好，颜安便分出一只大鸡腿和一碗冒着黄黄的鸡油的热汤端给了顾慎欲。
开门的时候顾慎欲都惊讶了，“这是给我的？”
颜安也没法和他多说，赶紧进屋放他桌上，这碗太烫了，烫得颜安直捏耳朵，“嗯，我刚炖的，趁热喝。”
顾慎欲压了压眉毛，“可我已经吃过了。”上午他就着馒头和蛋花汤，把昨天剩的那盘红烧肉全吃了，是真的吃得饱饱的了。
“那就留着饿了再吃吧。”颜安环视一眼他的屋子，比起原主那间臭气熏天落满灰尘的屋子，顾慎欲自己住的这间倒是收拾得整洁干净，书桌上还摆着笔墨书本，看来他也有自己学习呢。
颜安也没有多停留，临走的时候顾慎欲却叫住了她，“妻主，你的身子，没事了吗？”
唔，颜安还以为他要问昨晚的事呢，没想到竟是在关心她，便展颜一笑道：“没事，好多了。”
哪知颜安刚走，再次关上房门的顾慎欲表情都变了：没事？这就没事了？这魔头命可真大，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毒发？
再回头看向桌上的鸡汤，气得当场就想把碗砸了，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没舍得下手。不得不说，这魔头自从开始下厨后，东西做的是真好吃，不然他也不会冒着中毒的风险把剩的那半盘红烧肉全吃了。
其实顾慎欲心里很清楚，颜安根本没下毒，他只是还处在别扭期不愿意承认罢了。但这也不能怪他，谁长期处在被虐待中，施暴者突然对他好了一点点他就必须喜欢上施暴者吗？正常人没有斯德哥尔摩都干不出这事。
穷苦人家不下蛋的老母鸡农户一般都不会费心去养，这种鸡看着骨架大实际身上并没多少肉，满共冒起的一层薄薄的鸡油颜安都舀给顾慎欲了，自己就着鸡汤便把剩下的大半只鸡全吃了。
一大碗热乎乎的鸡汤下肚，颜安没一会就发了一身的汗，可接下来她却没时间洗澡了，保命重要，抓紧时间回屋调息打坐，赶紧把身体调好才是关键。
这一坐，就直接坐到了晚上，颜安也没点油灯，而是早早就歇下了。
直至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颜安刷地睁开了雪亮的眼睛。
来了！
这脚步，轻巧且急促，那黑衣人竟还有同伙？
可就在颜安等着同伙主动进入屋内时，院中的三只老母鸡却先躁动不安地叫了起来。
这声音，不对劲啊！
颜安再没有多等，赶紧起身朝院内走去，好家伙，竟是一只大灰狼来偷她的鸡来了！
眼看大灰狼已经得逞，咬着一只老母鸡就要跑，颜安拿着早就准备好防身的菜刀一把扔了出去，“你给我放下！”
厚重的菜刀稳稳命中狼肩，可即便如此，那灰狼仍是没有放开口中的老母鸡，哪怕受伤依旧想要跳出院外逃走。
“闯了我的地盘还想跑？”颜安哪里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随手抄起脚边的棍子朝菜刀处扔去，这一命中，直接将卡在狼骨上的菜刀砍得更深了，灰狼彻底动弹不得，不甘的“嗷呜”一声就饮恨了西北。
又观察了一会，颜安确定附近没有埋伏这才上前查看。
狼是真死了，可那只老母鸡也死了，转头再看被抓破的鸡笼，靠，满共12只小鸡，现在就剩9个了，且还有几只被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估计也活不过明天早上了。
呜呜，我可爱的小黄黄啊，我还等着你们长大给我下蛋呢……
哼！可恶的臭狼！颜安气不过，一脚踢在狼身上，但看着这一身的狼皮，嗯，算了，原谅你了，等把狼皮卖了，再多买些小黄黄好了。
大晚上的，颜安也不至于抹黑剥皮，转身就回屋睡觉去了。
只是没过一会，颜安的眼睛又睁开了。
靠，这是捅了狼窝了，怎么还有狼？而且是两只！
颜安再次起身查看，院里除了一头死狼再无其他，是在院外！
颜安又继续静听了一会，怎么还有挠墙的声音？
天哪！不会吧！
颜安赶紧开了后院门跑出去查看，还真是！是两只小狼崽！
天哪，刚那狼竟是只母狼，这两只是它的孩子……
难怪它受了伤还要叼着鸡往外跑，原来是要去喂它的孩子……
这，这这，这不造孽么！
两只小狼崽不过手臂大小，因为翻不过院墙一直嗷嗷叫着，看见颜安出来吓得立刻就要跑，可跑了几步，还是扒着院墙叫妈妈……
这一幕，看得颜安真是五味杂陈，是她亲手杀了它们的妈妈……
颜安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带两只小狼崽去见它们妈妈最后一面。
院内，两只小狼终于看见母狼，急切地就朝它的身上拱，又是找奶喝又是嗷嗷叫，崽子太小还不懂母狼为什么不回应它们，只巴巴地在母狼身上蹭来蹭去，见母狼许久都不动，自己也窝在它的身旁不跑了。
“哎！”颜安一声叹息，再不敢多看，从柴房拿了把锄头就出去了。
还剥什么狼皮，快别造这孽了！
费了好大的劲，颜安才在屋后的小山坡上终于挖出了一个差不多的大坑。抹了把头上的汗，跟着回院内抱母狼时，母狼的身体都僵硬了。
两只小狼崽见母狼被抱走，同步追在颜安身后嗷嗷叫唤。
来到土坑边，颜安小心翼翼地将母狼放了进去，两只小狼也立刻跳进了土坑继续守在母狼身边。
“哎，”颜安再次叹气，“狼姐，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你还有孩子要喂，那我家鸡还死了呢，你要是不来我家偷鸡，也就没这事了，这是因果，咱谁也别怪谁。我知道你来偷鸡也是为了孩子，你放心，这两个崽子我会替你养大的。”
话说一半，颜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风一转，直接和狼姐讲起道理，“诶，咱可提前把话说清楚了！我这可不是去母留子，我可不是为了养你的两个狼孩子才对你下的手！等它俩成年，我肯定是要放回山里去的，广阔的山岭才是狼的天地，谁把它们栓身边谁小狗！这点我拿我的人品跟你保证！”
告别的话说了半天，颜安最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又无奈叹息一声，“放心去吧。”跟着就开始填土。
起初她还可以避开小狼填其他地方，但后面就不得不把狼崽抱出来再填了。
可狼崽哪里会听话，只要颜安一放下它们，它们立刻又跳了进去，急得刨着土就要把母狼挖出来。
颜安也没办法，只能填一填，再把小狼抓出来，来回重复，直至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我来吧。”顾慎欲从颜安手中接过两只小狼抱进怀里，如此，颜安也可以快速埋好。
期间除了小狼嗷叫的声音，两个人都没说话。
最后踩实了小土堆，颜安又对着母狼的坟堆郑重下跪，恭敬地磕了个头送别。
一旁的顾慎欲惊讶极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她对人都没见这么好过，给狼磕头？
颜安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甚在意道：“死者为大。”
颜安不想多解释，尘归尘，土归土，既已入土，那就跟这个世界彻底再见了，最后的送别仪式得做全。
而且这跟是狼是人没关系，单就那份母子情深，就值得她磕这个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人抱着一只小狼崽，因为顾慎欲走路不便，颜安还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
如此平静的一幕，是顾慎欲以前从来不曾想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