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实的你
顾晞宁唇边扬起一丝苦笑，喃喃自语道：“没有想到……”
楚璇继续说：“我是很有立场讨厌亲戚的，可是事实上，我根本不可能去责怪别人，也无力抗争，因为归根结底，是我的妈妈自己存了心非要纵容才会使得自私的人越加贪婪，所以这是她思想里永远也不可能放弃的一种坚持或者说固执，就好像被邪教洗脑一样，这就是她脱不开的信念。”
顾晞宁低头不语。
楚璇说：“我原生家庭的关系和睦，父母都受过高等教育，可是我所有的人生却无时无刻不在忍受这些大家族的负面影响。随着我长大，我妈甚至流露出想要我分担和继承她娘家家族责任的意思来，无论她的这些家人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我都要和她一起想办法解决。在我看来，这种所谓和谐友爱的大家庭关系，无非就是一部分人道德绑架和剥削另一部分人去无私奉献，从而维持的假象罢了。“
顾晞宁清了清嗓子，勉强开口问道：”你会怎样应对呢？“
楚璇回答：”我其实挺佩服玳姐和我姑姑的，她们对待家族的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总是冷静而理性，就像处理外人的事情一样。我爸醉心学术，不理俗事，而我呢，很早以前就学会了冷漠以对，不抗争，不接受，不理会，让我妈所有的期待在我这里全都落空。她的精力和能力毕竟有限，这样他们那些人的私欲也就仅限于此，不可能再继续发展了。”
顾晞宁看着她谈及家庭关系时孤独而淡漠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最真实的她。他从前看不懂她，到了此刻又怎会不明白呢？她工作的时候对任何人都是亲切有礼的，可是她永远都只停留在客套的第一步，不会和任何人有进一步深交。她几乎从不麻烦到别人，尽量自己做到所有的事情。她明明很善良，可是却很不愿意被人发现。她是一个竭尽全力甩开牵挂，尽量减少感情付出的人，连好朋友都只有一个。她其实很怕受到伤害。
思及此，顾晞宁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他很希望可以像陆羽瑶一样在她身边陪伴她支持她，不仅仅是为了她，他自己的人生也不自觉地渴望得到一种共情和认同，他百分百确定了楚璇就是那个人，从见面之初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到此刻他深入了解她之后，他的所有情感都发生得合情合理的。不过，他此刻还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楚璇没有躲开他的手，她的目光也怔怔的，停留在原处。他的手温暖有力，包裹着她冰冷的手，虽然他一言不发，她却能感受到他所倾注的源源不断的治愈的力量。
半晌，顾晞宁松开手，楚璇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对他感激地笑了笑，说：“抱歉，对你说了那么多私人的负面情绪。其实我是想到羽瑶最近的不快，有点感同身受。”
“没什么可抱歉的，一直以来我认识的你和舞台上的你差别不大，正想多了解你一些，所以，我还要谢谢你给我这样倾听的机会。”顾晞宁温柔地说。
楚璇挑眉笑道：“原来你跟玳姐一样，早就嫌弃我个性乏善可陈。”
“你也不能怪我们，什么都做得很好的人，就好像机器人，容易让人觉得无趣。在摄影机前面，永远都是那么气定神闲，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纰漏，在我这样的……好朋友面前，你完全不需要这样，还是做你自己最好，这样我们这些不完美的人才比较没压力。”
“你这算是夸奖我吗？不过，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这个行业其实不需要完美，而是需要更多经历更多体验去演绎不完美的人。”楚璇的情绪总算是好了一点。
“也并不尽然吧，像你这样能够共情他人，也可以很好的演绎各种角色。”顾晞宁继续和她说笑道，“话说回来，你跟纪老师的戏份是怎么体验的？你说你有老公孩子，难道他是你的婚外恋对象？”
“我对纪老师有很多很多的仰慕啊，这就足够支撑我的演技了。故事情节我就先不给你剧透了，因为你是一定要去贡献票房的。”
顾晞宁笑说：“可是我并不想去看啊，你让你的前cp搭档去看你的新组cp秀恩爱，还有亲密的戏份，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才更有戏剧性，不是吗？要是媒体拍到你去看，还能给我们剧宣传一波呢。”楚璇开怀一笑，一扫刚才的阴霾，道：“你少在那里给我装深情装委屈了。”
顾晞宁抗议道：“我哪里装了，我第一次有立得起来的cp，超级珍惜的。”
楚璇笑他说：“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演技大爆发，所以你才那么珍惜？”
“这位女演员，你可别看不起我了。我的演技有的是用武之地，但是也不会用在这里的，不信你等着瞧吧。”顾晞宁眨眨眼对她说。
楚璇新戏杀青前后，一直都没有见到陆羽瑶，也没怎么和她联络过，直到和梁若辰吃饭之后她才明白她情绪不高的原因。楚璇隔天一早去公司的路上打电话给陆羽瑶，直接告诉了她自己和梁若辰一起吃饭的事。
陆羽瑶听罢叹了口气说：“之前你还在拍戏，而且听黎黎说，你这次拍戏压力挺大的，所以没跟你说。”
“我明白。”楚璇了然道。
陆羽瑶又将当天撞见梁若辰母亲和舅妈的种种细节向楚璇和盘托出。
楚璇冷笑道：“这些事情再回忆一遍简直就是再吃一遍苍蝇的感觉，还是赶快忘记的好。有些人家庭条件虽然优越，但是个人素质却真不怎样。”
“他舅妈的话我倒也没摆在心上。不过，他妈现在估计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了。”陆羽瑶苦笑道。
“那又如何？”楚璇不以为然地说，“在我看来，梁若辰的态度才最重要。”
“目前来说，我和他的关系还不到要考虑和他家庭关系的程度，所以我才会在他家人面前那么肆无忌惮。但是，我内心实在厌烦这种粗暴的干涉，想到未来有可能还要经历这些，就有点烦躁。”陆羽瑶烦恼道，“小璇，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并不会劝你原谅他，只是你自己已经纠结了两个礼拜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何苦让自己继续不开心呢？不如下定决心，听一下他的想法，如果他可以令你解开心结，那皆大欢喜。如果不能，那也尽早收拾了他也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楚璇客观分析道。
陆羽瑶犹豫道：“要跟他见面吗？我想到那天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楚璇笑道：“还真是，不怪他还能怪谁？这口气是一定要出的。”
“如果不是他没有通知我，如果不是他给他妈房门密码，何至于让我莫名其妙受他家亲戚的闲气。”陆羽瑶忿忿地说。
“我倒觉得现在发生这个问题好过以后发生，若是到了谈婚论嫁才要来处理这种事，对于你自己可能是更大的消耗和伤害。我听梁若辰的意思，他在家里是可以做得了主的，若是真如他所说他可以解决好这件事，那这段感情才值得你继续去付出。”楚璇说。
陆羽瑶思忖片刻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还是不能轻易原谅他。”
楚璇刚要继续说，黎黎对她说：“楚璇，公司前台说，有一位徐先生叫外卖给你送了奶茶。”
“徐先生？”楚璇想了想说，“哦，可能是徐维文，他早上有发微信问我今天在不在公司。你让前台给你留一杯，剩下的分了吧。”
黎黎皱了下眉说：“不过也就只有三杯，公司那么些人不够分啊。”
楚璇笑说：“那等下到了公司，我们再按人数多定几杯就是了。”
陆羽瑶电话里说：“徐维文给你送奶茶？”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等下还要发微信谢他。”楚璇无奈地说。
“他什么目的？”
“他最近制作了一个综艺，想来找我合作，不过没有合作成，玳姐说不合适。”
“你对他还是得留一个心眼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最近还常常跟我道早安晚安，提醒我吃饭加衣带伞，这些都是我们交往初期的日常，自从他实习开始，我就没再享受过这样的嘘寒问暖。”楚璇笑着说。
陆羽瑶嘲讽地笑了笑说：“我最近可是听说了不少他的八卦，他跟那位电视台的同事jessica小姐已经分手了，现在又无缝衔接了一位新的女朋友。是不是有点跟不上这个节奏？”
“又？”楚璇诧异地说。
“没错，这位新人我们都不陌生，我还和她见过面呢，就是那位热爱写信的vivian。”
楚璇忍不住说：“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都好久了吧。”
“对啊，放长线终钓得大鱼。所以我才说，不要再用从前的眼光看待他，现在他是什么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是哪里听来的？篮球队？”
“对，有个爱八卦的内线，徐维文的新室友。”
“还是你消息灵通。”楚璇伸了个懒腰说：“他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也没有放心上，充其量也只是工作上的关系罢了。”
“他这样的男人，真是越活越典型了，在生活上需要一个捧他仰慕他的女人，在社会上又需要一个可以帮助他让他依赖的女人，这样他又可以在事业上获得成功又可以保有自己的自尊心，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呢。”
楚璇笑着说：“对这些无足轻重的人，你怎么一下子又那么会分析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楚璇提醒她道：“你这位当局者自己的事，还是要放在心上的。”
“知道了。”陆羽瑶咕哝道，“反正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恋综《星月之恋》最后一集的主题是情侣两天一夜的告别旅行，他们这一组的目的地是一个热带海岛。虽然最后一集是告别主题，但是在顾晞宁的脸上，楚璇看不到一丝不舍和哀伤的情绪，好像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综艺录制。第一天白天录制的是两人同游游乐园，楚璇看到他在那里玩得那么开心自在，对他不免有些腹诽。她自己一想到这个节目结束以后，未来也许再没有机会频繁见面了，还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可是，在他眼里，他们的告别难道只是一次愉快而单纯的杀青吗？
楚璇想起自己之前的每一次杀青。拍摄期间和所有的主创生活在一起，大家一起排练一起拍戏，关系总是很密切，可是一旦杀青以后就偶有机会才能重聚，通常彼此连微信都不会发一个，毕竟艺人的工作总是那么忙碌，没事不去打扰别人也是彼此的共识。杀青于她而言，永远都是快乐多过于伤感的，因为只有杀青以后她才可以稍稍脱离高密度的通告表，返回到她自己的生活中，好好用自己的人格和灵魂生活一阵子。而她所离开的那些人和那些故事，本质上都是虚构的，所以她会很自动地抽离出来，不去想不去怀念，留待日后成品出现的时候再用旁观者的眼光来评价和品味。
可是，这一次，楚璇竟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来告别了。节目中两人交往的场景都是设计好的偶像剧情节，这种设定让他们迅速熟悉起来，产生了假想情侣的氛围和情愫，原本这就如同戏剧一般，只要杀青就可以出戏。然而，与他在一起录节目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的私生活也有了无数交集，无论是私底下，还是镜头前，他们相处时的状态和情绪都是一以贯之地做自己，完全没有演戏的成分。既然她付出的情感都是真实的，根本不存在所谓入戏，那又谈何出戏呢。她很明确地感知到，这一次，她也许无法如以往那样简单地杀青并出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