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个梦

    在萧满枝十来岁的时候，萧铁柱和刘氏就已经接受了她是个大懒蛋的事实，觉得她这样的懒，将来嫁去别人家了，日子也得过得紧紧巴巴的，他们就想着，能给她找个啥出路。后来两人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得让闺女去上学。

    家里头能出个公家人，是萧铁柱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自家的三个小子读书都不开窍，他自家也知道是没指望的。而对这唯一的老闺女，自从起了让她上学的念头，萧铁柱就寄予了厚望，希望她能给三个哥哥不一样，起码弄个小学文化，他也能卖卖老脸，给闺女争取个代课老师的资格。

    于是，萧铁柱就满怀希望的就带着萧满枝到村里小学报名去了。那时候村里有个初小，有1-3年级，就在水井那块，现在大队部的那个位置，步行三五分钟就到了，近便得很。

    可是他这个闺女不争气，萧满枝上到2年级，高低不上了。她是没想到，当学生也这么累，天天得早起，不光得背诵学习，还得搞卫生，干农活。那时候村小也分了地，农忙时节，半天上课，半天就得种地去！天天累得一身土一身泥。更不巧的是，那会儿正好国家推行简化字，她刚刚学会写几个字，就又得重新学起了！

    萧满枝天天回家哭闹，说啥也不再去上学了。

    萧铁柱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萧满枝倔强得很，哭得撕心裂肺的，萧铁柱只能妥协。

    所以，最终萧满枝也就只是小学二年级辍学的文化水平，当时学会的几个字，这么多年来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在萧等闲看来，完全怪萧满枝自己不争气。上大学不敢奢望，要是努努力考上初中，等拿上初中毕业证，先回大队当个会计，或者找找关系，到赵家沟小学当个民办老师，慢慢熬到转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唉，小姑是摊上了好爹妈，殊不知有人渴望上学就像是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头干活，被晒又干又渴，就想喝一口刚打上来的请凉凉的井水一般。

    萧满枝抱怨了一会儿自己的出身不好、命不好，老天对她不公平之后，又开始猜测起宋得志新娘子。

    在她的猜想中，那位新娘子肯定长得特别丑、特别黑，要不就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毁了名声，要不条件那么好的人家，怎么就看上了村里的临时工呢？那肯定是有啥缺陷，在县城里头找不到人家呗！

    她自己自顾自的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样猜测着宋得志新娘子，眼前浮现出来的是个傻大憨粗，好比猛张飞的形象，这让她心里头舒服了许多，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渐渐的听不见了，很快，被窝里头想起了沉沉的鼾声。

    萧等闲没注意到这些，她还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萧等闲想到和宋二女的那次大吵，原因就是她想上学，而宋二女坚决不同意，给出的理由是小五子没人带，她必须要留在家里照顾弟弟。

    当时她就问宋二女:“那二丫呢？你让她上学吗？”

    宋二女一楞，似乎并没有考虑过二丫不上学的可能性，等了一会儿才说:“二丫要上学的，她这这么小，又啥都不会干，不去上学也是出去疯玩。”

    当时萧等闲觉得自己就像是吃了一块风干了的硬饽饽，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卡得她眼泪哗哗的，止不住的就往下掉，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都是你的闺女，自己只比萧铁梅大一岁，萧铁梅这个被你伺候大大的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去上学，自己这个啥活都帮着干的就只能待在家里头哄孩子。

    这句话就梗在她的喉咙里，却没有说出口，那时候的她，还缺乏反抗宋二女的勇气。

    萧等闲对宋二女的感情变化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她还很小，非常依赖母亲，渴望母亲关注的时候，那个时候萧红梅已经出生了，她也才刚刚虚2岁，那时候宋二女就很少抱她，跟她说二妹还小，得抱二妹，让她以后也得爱护二妹，好吃的都得留给二妹，不能跟二妹争抢东西。那时候的她妈说啥她就听啥，她妈说不能抱她，她虽然特别特别希望妈妈也能抱抱她，却也从不开口提。

    等她大了一些之后，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她察觉出来，宋二女对待她和其他的子女是不一样的。萧等闲以为，这就是单纯的偏心，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才让宋二女不待见她的，她就变得爱干活、乖巧、懂事。

    可是，宋二女并没有因此而对她好些，有时候，她明明在对着萧希望和萧红梅笑，可是目光转到她身上时，那笑容会立刻凝固住，然后不自在的抓转开，仿佛见到什么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一般。

    那时候，萧等闲幼小的心灵里，脆弱，无助又悲伤。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学会了讨好，讨好爷奶，大娘，小姑，讨好家里除了宋二女之外的其他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幸好，这些人都喜欢她，一定程度上，冲淡了萧等闲从亲妈那里受到的冷遇，让她的小小心灵得到稍许安慰。

    再后来，随着萧等闲越长越大，越长越好看越聪明，宋二女对她的态度就更加恶劣，这时候，被萧等闲讨好其他家人就起了作用，他们看不惯宋二女的行为，会帮萧等闲出头，她算是有了靠山，宋二女再敢对萧等闲不好时，就多了几份掂量。

    再后来，萧等闲做了那个梦，很荒唐很离奇，但她开始相信那个梦是真实的。

    只有梦里发生过的事情是真实的，宋二女这么对待她就说得通了。

    而正因为相信了那个梦是真实的，萧等闲再遇上宋二女的不公正待遇时，萧等闲平添了智慧与勇气，让她不再忍让，不再让自己受委屈，而是想方设法的把委屈转嫁到让宋二女身上，让她不好过！

    不管这个梦是真是假，萧等闲都感谢这个梦。要不是因为那个梦，萧等闲永远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受到的冷遇不是因为宋二女的偏心，而是有另外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让她豁然开朗，快乐了许多，有什么事情不在心里头憋着，忍着，承受着的，而是直接就发作出来，那种滋味简直再好没有了，比夏日里吃上一块井水镇过的西瓜还舒爽！

    这一梦给她带来的变化不仅仅如此，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愈加灵敏，看事看物都比以前全面了许多，就好似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好几岁一般，凭空增长了许多智慧。

    那个梦，至今仍然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中，她记得每个每个画面，每个场景，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就像是又在她眼前重新演了一遍似的。

    她想，这或许不是个梦，而是一段情景重现，如果是梦，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晰呢？

    那天，她因为上学的事情和宋二女大吵一架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进入到那个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