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一梵音外传
王充《论衡·订鬼》所引《山海经》:“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有的人,自出生起,就住在轮回海底,他的根,紧扎幽冥深处,他的叶,潜藏轮回海面,他倒立于天空之内,招魂渡魄,一渡,就是经年。
没有人可以和他说话,也没有人知道他有了意识,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了海面之下竟然还有一棵桃树;就像是没有人会刻意注意到自己呼吸着空气,会刻意意识到自己心脏跳动,会刻意关注自己的神识思维;而当他们注意到时,往往已经陷入了某种困顿危机,亦或者死亡之中。
他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又似乎必不可少的存在。
一直这样站着,真的很无聊,起先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因为无聊于他就像是空气于你,水于你,阳光于你一样稀松平常,而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在某条不可回头的岔道之上走了很远的路了。
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在桃树深深扎根的淤泥之中诞生了,他很活泼,像是一条泥鳅,会故意翻滚,把泥塘搅浑;会挺身跳跃,摄取海水中游渡的残魂,会游走追逐,汲取桃树的根系养分,就这样,一天天,一夜夜,泥鳅变成了一根健硕的大蟒,乘着洋流,轻而易举地走出了这个困扰桃树多年的故土。
也就是在这时,桃树才惊觉了什么叫做“无聊”,这是一种会麻痹灵魂的毒雾,日复一日,桃树觉得自己愈发虚弱。
可是快乐,总会在意料之外来临,刚刚失去邻居的他,忽然又多了一个玩伴,一个漂亮精致,自由自在的玩伴。
他是一条银龙,一个神秘而高贵的物种,经年居住在轮回沙地,睡眠,是他主要的行为活动。
桃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兴起飞到天上,也不知道他为何总是要在他所在的海面附近徘徊,桃树只知道,自己见到他时满心欢喜,连脚底的根系,都小小的松动了几分。
可是不出意外的,银龙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是,连同居日久的邻居都没发现,一个突然到访的游客,又怎会发现,银龙并没有呆太久,几天后,他就因为生理困顿,回地面睡觉去了,于是,桃树明白了另一种感觉,叫作“孤独”。
如果说“无聊”是麻痹灵魂的毒雾,那“孤独”,应该是摧毁灵魂的毒刃了,桃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若有若无的活着,他应该有一个族群,有一片充满阳光的天空,甚至有一个陪自己说话的玩伴。
他——想离开了。
根系彻底松动,灵光汇聚,桃树顺着洋流的方向,追着先他而去的那位邻居,驶离了故土的方向。
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离开,就像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们只是会在多年后的某个日夜,发现了渡魂之艰难,以及轮回海污染之严重,而到了那时,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做了十生好人,梵音明白了很多道理,也明白了自己原先的愚蠢,现在的固执,以及将来即将犯下的罪孽。
不入世,则不会厌世;不厌世,则不会避世;不避世,则不会毁灭,梵音学会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他一心入世的初衷,即使某一天记起,也都只是一页页充斥着黑白色彩的回不去的从前。
被天道厌弃,被世界孤立,是他逐渐疯魔的前兆,十生追逐,一朝得道,得的却是没有尽头的毁灭之道,尝尽自由,才发现以前的日子是如此的无法忍受,他默默发誓,若有朝一日可以恢复自由,定要让这腐烂的世界,和他一起粉碎从前。
后来,他成功了,可又好像没有成功,记忆是会欺骗人心的,可是梦境中的一幕幕又是如此鲜活,每每醒来,他都会泪流满面。
“叮铃铃……”早晨的铃声响了,梵音起床,擦掉眼角的泪水,摁掉手机的铃声,吃完早饭,随手拿起笔袋,骑上单车,和家里人告别,今天是高考的日子,今年,他十八岁。
冗长而酷热的暑假过去,梵音正式告别家乡的故土,去到了另一座遥远的北方城市上学,这边的天空和他家乡的相比,真的很不一样。
亮澄澄的蓝色,柔软蓬松的白云,拉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自小盘旋在心中的阴郁正在缓慢消融,他有预感,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清朗的少年,留着不算长的短发,简单的宽松白t,水洗牛仔,黑色的单肩背包,简约的低帮板鞋,腕骨分明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圆润的佛珠,他很高,自带着一股宁心静气的禅意,惹得周围的姑娘们都偷偷红了脸。
梵音拿着手机,正在查看群里新发的通知,忽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头回看,是一位眼角噙笑的少年。
他恣意张扬,比天上的太阳都还要惹眼,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冷冷的青年,他穿着得体的黑色衬衫,下摆被整齐缚于裤腰之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睛,与其说是学生,他更像是一位严苛的老师,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前面的少年。
三位帅哥齐聚一堂,周围又是一阵不小的惊呼尖叫。
梵音笑了,他微微歪头问道:“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珠该是红色才对。”
跨越时空的相遇,终于来到,原来,我一刻也不曾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