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须山城1-1
推开发出老旧吱呀响声的木门,昏暗的房间里点着孤独的一盏灯,些微的光明照亮着屋内的摆饰。
这里只在白天开课,在昏暗的看不见字的日子里也不会开堂授课,学堂的主人并没有富裕的能够为这个狭小的教室添置足够明亮的灯光。
入眼处,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六张整齐的桌椅,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手工制作的黑板钉在墙上,上节课写下的字还没来得及擦去,唯一的光源在那座看起来尚且完整的讲台上。
那是前来学习的大人和孩子们一起动手做的。
干净的座位上没有威利前世随处可见的涂鸦和刻字,但仍有长时间使用留下的不可避免的细微损伤,可见使用者对桌椅的爱护。
每张桌子的左上角都放置着一本薄薄的书本,这大概就是他们所用的课本了。
“课本是大家共用的,我没有那么多的钱,没办法做到每人一本,所以印刷和誊写的数量并不多,还请不要在课本上涂画,影响其他的同学阅读。”
爱德华温馨提示道提着灯靠近了讲台,顿时又明亮了几分。
威利翻开课本,里面的纸张因多次的翻看而有着轻微的破损,但并不影响观看。
“大人和孩子们在下雨前都离开了,你们来的可真不巧,不过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我也可以先教你一些基本的音节。”
威利看向窗外依旧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作响,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有增大的趋势,想也不想,直接找了一个最前排靠中间的座位坐下,心中升起一抹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上学的时光。
爱德华走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遒劲有力的字,让威利在下面模仿着书写一遍,简短有力的字音从他口中念出,台下的少年牙牙学语般跟随着,一字一句的重复。
雨滴在坑洼的道路上汇出一眼小小的水洼,疾驰而过的马车轱辘飞快碾过带起一道水花,快速穿街过巷驶进宏伟的城堡当中,长廊上数十位女仆装束的女子低垂着头,恭谨长立在左右两侧,等候着马车上的来人。
自与阿兰姨重逢的那一刻起,便有人将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须山城的城堡——克莱因堡。
克莱因堡里有一座独立于城堡之中的偌大庄园,除了最为亲密的亲朋好友以及最为尊崇的客人,这里从不招待其他客人,这里是莫桑·伯德子爵专门为家人而打造的庄园。
庭园里精心栽培的鲜花被狂暴的雨水捶打的毫无生气,耷拉在地面上,这曾经是某个女孩最喜欢的花,而她最喜欢的精致秋千则在风雨中摇摆不定。
“快点,快点,阿兰要回来了!”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提着那条膨胀的像是蛋糕的裙子,迈开优雅的细碎步伐,朝着庄园的正门口匆匆赶去。
“哼,回来又如何?还要我列队欢迎?”
银白短发的子爵脸上喜怒不显,嘴里说的话却有几分斗气的味道,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下,跟在子爵夫人身后。
“哼,你这次要是再把阿兰和露西气走,你就给我滚到书房里去,永远别想进房间!”
老妇人虽然韶华不再,但却依旧风韵犹存,眉眼间有几分与露西相似,此刻连头也不回地怒声斥责着身后卑微的子爵大人。
子爵大人脸色铁青,落后的几步距离急忙赶了上去,对着偌大的庄园呼喊道。
“阿尔!阿尔!人回来了吗?赶紧把人带过来啊!”
回到长廊里,奔行的马车平稳地落在长廊前,阿尔管家率先走下,撑开手中的伞,拉开车门,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将马车上的人引下了车,一举一动尽显绅士风度。
“阿兰!我苦命的女儿!妈妈可想坏你了!你居然狠心丢下妈妈二十五年,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
子爵夫人忍不住的啜泣,泪雨滂沱,滑落在衣襟上,身体簌簌颤抖,上前将同样潸然泪下的女儿揽入怀中。
“妈妈,对不起。”
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一句对不起,没有人上前打扰此刻紧紧相拥的两人,寂静里只剩稀碎的雨声和两道经久不息的啜泣声。
良久,子爵夫人才将怀中的女儿松开,摩挲着她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暗黄皮肤,眼角的细纹和发丝间的几缕银色都诉说着女儿如今也成为了与自己一般的母亲,心疼的同时又感到老怀甚慰。
女儿终归是回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子爵夫人抹去女儿脸上泪痕,笑出声来,容光焕发的模样仿佛年轻了不少岁月,兴高采烈地牵着她的手往庄园里走去。
路过面无表情的子爵大人身边时,子爵夫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女儿杵在了原地,一步也不动,那双蕴含了无数种情绪的眼睛最终只剩下了怨恨,她直视着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
“妈妈,我跟子爵大人可没有半点关系,今天可不是回娘家来的。”
她狠心地挣脱了子爵夫人温暖的手心,朝着子爵大人行了一个平民叩见贵族的礼。
识趣的女仆和管家总会在主人家危险的氛围中脱身而出,逐渐僵硬的氛围中便只剩下了子爵一家三口。
子爵夫人心疼地望着久不起身的女儿,一脸恼怒地瞪着那个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动作的男人,急忙将女儿扶起,可倔强的女儿却重的像块石头,怎么也不肯起来。
“你就是这样成心回来气我的是吧?事情我已经听阿尔说了,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让我和你妈妈伤心,我敢保证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实现!”
莫桑子爵强硬的话语不容置辩,冰冷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痛心之色,盯着始终不见起身的女儿。
“莫桑·伯德!我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你是不是要逼得我连女儿都没了!”
子爵夫人指着莫桑子爵的鼻子大骂道,赤红的双眼里泪水氤氲。
莫桑子爵服软了,俯下身子将女儿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口气仿佛消耗了他大半生的力气。
阿兰原来这么重吗?
记忆中的女孩与眼前的身影重叠,他竟忘了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近距离地好好看看她。
“如果不是因为你,阿兰也不会过得这么苦,我不管,你要好好地补偿她!否则的话,莫桑·伯德,你后果自负!”
子爵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毫不留情地命令道,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在女儿的身旁左右翻找着什么。
“是是是,我都听你的。”
子爵大人无力地应答了一声,吩咐侍卫将带回来的东西送到城堡的另一边,那边,是宴会的场所,为期三天的晚宴刚过一日,眼下离入夜还有着不少的时间。
“阿兰,我可爱的外孙女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子爵夫人不自觉地露出慈祥的笑容,期待着当初那个尚是襁褓中的婴孩长大成人的模样。
“露西那丫头啊,唉,陪她的男朋友去冒险者公会了,说是注册冒险者的资格。”
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落在子爵夫人的眼里变成了当初自己对女儿无可奈何的模样,但听到她的话还是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的外孙女都已经找到男朋友了,霎时间又开始警惕起来,像极了防备黄鼠狼的心态。
“那小伙子长的怎么样?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有没有兄弟姐妹”
生怕遗漏了什么内容,接连不断地问道,无法插入话题中的子爵大人转身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身影有些萧索孤单。
“妈妈,这些你还是等见到露西之后再说吧。”
阿兰苦笑着扶额,她也逐渐明白了母亲当初的心境,望着逐渐苍老的母亲,她不由得心中一痛,但对父亲的憎恨也同时折磨着她的内心。
子爵夫人颔首不再追问,抬手将阿尔管家招来,精心吩咐午宴的菜式与点心,兴高采烈的模样看得莫桑子爵心情也愉快了许多,盘算着没有差错的子爵夫人正准备让管家下去准备,突然转身望向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儿,眉梢一挑,不满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阿尔,让裁缝过来给小姐重新量身做几件新衣服,阿兰,你怎么就穿这样脏兮兮的衣服啊,唉,这些年苦了你了,瞧瞧你,瘦的都只剩骨头了,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啊,等会我让阿尔去把露西接过来,咱们一家团圆。”
子爵夫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却在一下一瞬凝固。
“妈妈,我这次只是来跟子爵大人谈一笔生意的。”
子爵夫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谈生意呢,你想要做生意的话,妈妈给你本钱,你说要多少?”
阿兰没有说话,双眼直视着那个背对着她们的男人,她并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接受来自母亲的好意,她在等他开口。
“莫桑·伯德,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子爵夫人毫不掩饰地吐出威胁的话语,让那个男人又多了几分惆怅。
“你说说看吧,不论合不合适,我都会给你一笔钱。”
“收起你的仁慈,子爵大人,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阿兰冷硬地回应着,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绝对不会再踏入这个庄园半步。
“好,这才是我莫桑·伯德的女儿,那么试图说服我吧。”
子爵大人突然笑了起来,笑意里是对女儿的赞赏。
“那我们直接去厨房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相信子爵大人会对我接下来制作的东西感兴趣的。”
不等阿尔管家带领,阿兰便驾轻就熟地朝着庄园里的厨房走去,一路欣赏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情在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她推开这扇小时候常常偷溜进去偷吃的大门,厨房里的摆设如同往昔般没有太多的变动,新鲜的食材放置在长桌上,来往忙碌的厨师和女仆仓皇间停下手里的活,视线齐齐望向闯进来的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阅历浅的女仆并不认识阿兰,唯有少数的几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仆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离家二十五年的大小姐,满眶热泪,但却识趣地退了出去,警告那些阅历浅的女仆不要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