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一个世界结束
铁链是解开了，但是何烟还是因为身体没办法出门。
那天之后，他试过出去找沈临婷夫妻说说话，但仅仅是出门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何烟就被施云澜发现并抓回去了。
当天下午他就发了高热，伴随不时的咳血。
何烟都快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但是施云澜依旧吓个半死，虽然他面上云淡风轻，但眼里的惶恐不作假。
“不要再出门了。”
施云澜等大夫离开后，坐在床边握住何烟的手，已经很瘦了，一只手可以轻松握住他的两根手腕。
“咳，知道了，我只是想出去晒晒太阳。”
他脸色白，唇上也没有血色，施云澜企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何烟的身体暖起来。
但显然于事无补。
“睡上来，陪陪我。”
何烟拍了下身边的位置。
他躺在床上这么久，但施云澜掀开被子进去的时候，还是觉得这被褥里冰得很。
他沉默地抱着何烟。
两人静静待了好一会儿。
“我今天起来没见到你，有点无聊，才想出去找宋官书的。”
何烟本意想告诉施云澜自己没想逃跑，让施云澜心里好受些。
这话在施云澜耳朵里，反而是笃定了因为自己的疏忽，何烟才会有出门的想法。
若不是自己要处理事情，离开了一会儿，他也不至于发病难受。
“我的错，我不会再出去了。”
何烟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又多想了，可是不能跟他吵，不能与他辩驳，不然这人会自责得更深。
“不怪你。”
施云澜抱着何烟，等他睡着了，抑或是晕过去了。
好半晌，他小心探何烟的鼻息。
很轻，但好歹还有。
与他待着的时候，施云澜总是强迫自己不能睡，一旦何烟有点风吹草动，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惊醒。
“云澜……水……”
半夜何烟又醒一道，施云澜放开他，谨慎地掀开被子，不让风跑进来，调了正合适的温水端给何烟。
“怎么这么凉？”
何烟喝了一口皱眉道。
施云澜闻言尝了一口，温度正好，他没说什么，重新去换了一杯更烫些的水来。
“云澜上来继续睡吧。”何烟喝了水，招呼施云澜上床。
施云澜凑近亲了他因为热水暂且湿热的唇，“我去解手，马上回来。”
“嗯。”
何烟继续躺下，看施云澜轻手轻脚走出去，然后看着屋顶发呆。
睡不着了。
最近总是这样，白天睡不够，晚上睡不着。
好一会儿，施云澜回来了。
何烟摸了下他的脸，摸到许多水珠。
“这是……”
“刚醒，脑子糊涂差点摔一跤，洗个脸清醒下。”
何烟放下心来，担心他是跑出去哭。
“反正回来也是要睡觉的，不洗也没事。”
施云澜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擦干净，再贴在自己胸膛上暖着。
“好暖和。”何烟轻笑。
施云澜抱住他，“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云澜，”何烟从他怀里抬起头，虽然看不真切他的脸，但心里还是很舒服，“再等几日，橘子该熟了，吃了橘子我们回去吧。”
施云澜再这样待在丹州确实不成样子，京中久无人坐镇，那些老骨头不知道还要起什么波澜。
他位居中宫也是许多老臣没有想到的，虽然赵世昱的坚持，施云澜的地位仍然不稳。
“我去看过，许多树上的橘子已经开始变得橙黄了。”
何烟不能出去看漫山的橘子树，他唯独能看见的只有客栈楼下那颗小树，树上结的橘子似乎与别的地方不一样。
个头很小，青青绿绿的，还没有变熟的迹象。
“那等楼下那颗的橘子变黄了，摘下来尝尝，尝完就回去吧。”
一开始何烟提回京的字眼，施云澜还会因为他老是推开自己而生闷气。
何烟反应变得迟钝，没有办法及时发现他在生气。
通常施云澜气都消了，何烟才反应过来这一整天他都在心不在焉什么。
“好。”施云澜答应得很爽快。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从橘子聊到遂州的杏花酥，从现在聊到初遇的大雪天，想起当时施云澜咬了何烟一口。
何烟失笑，把手举起来，撩开袖子给施云澜展示。
“我当时以为你会把我这块肉咬下来呢，可疼了。”
施云澜摸上去，指头上的茧挠得何烟痒痒，他收回了手。
“对不起。”
施云澜跟他道歉，原来小时候自己力气能有这么大。
何烟宽慰他，“你不用道歉，本来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的是施云澜不知道自己有系统任务，施云澜以为他在说施老将军与赵世昱愚蠢的计谋。
就这样醒着，等待黎明来之前，何烟撑不住又睡下了。
施云澜吻他的额头，“我知道的。”
过了几天沈临婷夫妇过来看何烟，他二人在外面脱了大氅，又在堂屋散了一身冷气才进屋。
“大半个月不见，何公子近来身体如何了？”
宋官书跟在沈临婷身后，扶着她坐下，沈临婷脸色红润，比刚到丹州时要圆润一些。
“老样子，沈姑娘气色很好。”
沈临婷笑起来，“我最近吃得好，丹州橘子熟了，何公子找个时间出去转转吧。”
他们对何烟前几日的突然病重并不知情。
何烟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答应下来了。
夫妻俩跟何烟说了半日的话，大部分时间是沈临婷与何烟在分享丹州城里的趣事。
偶尔宋官书也会插嘴一两句，他说话死板，但确实有努力融进他们的谈话。
送走这俩夫妻，何烟左等右等，等不来施云澜。
傍晚要吃饭了，施云澜才终于回来。
“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
施云澜在水盆里仔仔细细把手洗好，擦干了在火上烘热才坐到何烟身边。
给他暖手。
“去做了点事情，明天你就知道了。”
何烟注意到他脸颊上沾了东西，伸手帮他擦掉，好奇地拿在眼前看。
被施云澜抓住手给抹掉了。
“沾上了我去洗洗，别弄脏手。”
施云澜去沐浴，何烟靠在床柱上，搓捻手指。
他看到了，是泥，橘子山的红土。
何烟今晚话很多，他的精神头不知道为什么很足。
拉着昏昏欲睡的施云澜讲白天沈临婷跟他讲过的事情。
施云澜似乎白天累了好一遭，脑袋不住地点。
“她约我去橘子山。”
何烟讲。
“我们明天就能看……”施云澜模模糊糊地回答。
最后何烟放过他，让他安稳睡下了。
自己则睁眼胡思乱想到天亮，偶尔跟施云澜讲两句，没有回应也没关系。
第二天一早施云澜睁开眼就看见何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说，今天去橘子山。”
何烟笑盈盈地提醒他。
施云澜坐起来，想了下快速洗漱好，再伺候何烟洗漱。
一切准备好以后，何烟都准备穿氅衣出门了。
肩膀被施云澜握住，随着他的脚步，走到窗边。
施云澜上前打开窗，何烟眼珠都跟着窗外的景象震了震。
“云澜，云澜……”他激动地拉住施云澜的衣服，施云澜配合地低头。
“雪还没融，山路湿滑，我去橘子山买了这几棵来。”
这不是几棵，何烟放眼看去，客栈这么大个院子，种满了橘子树，甚至蔓延到街边。
红橙橙的橘子挂满了枝头。
客栈原本的那棵矮子橘树也留着。
“我昨天一点声响也没听见。”何烟湿着眼眶说。
施云澜从背后抱住他，“我拜托他们来与你说说话，我不在你会无聊。”
何烟说不出什么了，什么也说不出了，他嘴唇都在颤抖。
“我想吃。”他哽咽着讲。
施云澜亲了下他的脸颊，“我去摘，摘最甜的。”
何烟点头，背后的温热离开了，不一会儿残留的那点温度也尽数散去。
施云澜站在楼下抬头与他对视。
何烟扒着窗沿跟他挥手。
埋头在众多橘子树里找到最红的橘子，拿在手里掂量掂量。
不一会儿施云澜两手都满满的了。
他再抬头看去，窗边已经没有何烟的身影了。
施云澜浑身僵硬，短暂停顿过后，捏着橘子跑上楼。
到了门口，他突然胆怯了，剧烈的不安击打着他的心脏。
他向门里唤了何烟几声。
没有回音。
门被推开了，橘子一个两个三个地滚落在地上。
最大最红的那个转上几圈，滚到了靠墙歪倒的何烟的手边。
胸膛没有起伏，他吃不了那颗橘子了。
何烟这一世的梦中身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