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带我走
明都，皇城，立起了一座高楼。
睥睨整个明都的高楼，名为望月楼。
楼起，明都的百姓无不称道，说是这高不可望顶的楼，彰显着明帝对贵妃的宠爱。
可只有那楼中之人知道，这份爱，带着她覆灭家国的恨。
因了望月楼，望月之名，正是江抚月的故国——望月国。
她本是望月长公主，十月前，明国大军兵临城下，陛下亲征，沈解舟率十万铁骑踏平了望月国。
那天，在战火侵蚀的望月城皇宫中，明国的将士们扣押着众多俘虏，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一个个的从沈解舟面前带过。
其中一个华服女子，衣裙已是被战火污浊，面对占领了自己家国的士兵倒是不甚在意一般，她被将士束缚着，仍是抬着头，一双眼目光如炬的望着不远处的沈解舟。
女子看着这占领自己家国的帝王，眼中的神色竟不是恨意，是颇带着些震惊，甚至可以说不可置信。
许是这目光太过灼热，也或是江抚月生的招人注目，沈解舟发现了她。对上这么一双眼，沈解舟一时赫然，还来不及窥探这人耐人寻味的目光是为何。
因为，他震惊不已的发现，这女子的这张脸，竟是与他两年前逝去的太子妃几乎一般无二……
而另一边的江扶月在看到沈解舟也回望着自己后，挣脱了将士的捆绑，几步向前而去，眼中更是融情万分，说不清道不明。
她只身跑到沈解舟面前，一旁的士兵皆以为这个公主要行刺，纷纷困住她。
被束缚在地，她一弱女子竟也不害怕，反而抬头向沈解舟说道：“带我走。”
话中落字含情，像面向许久未见情郎的哀怨与希翼，配上这张绝秀容颜，若正常来看，必定让听者悉数动容。
但现下的众人见到此景，皆是不解至极，这望月公主是个痴癫的不成？这可是率领兵马踏平她家国的人！
话传入耳中，沈解舟骑在马上向下看着眼前人，对着这张脸，他的记忆，像破壳一般的被唤醒。
他抬手止住了士兵的行为，看着马前人良久，才朝之伸手，手被搭上，他用力，将人带上了自己的身前。
便是自那一搭手，江扶月被带到了明国后宫。
一入明宫，十月有余，也是已快一年，她已从亡国公主，成了明帝万千宠爱一身的月贵妃。
来时还是春光明艳，一转眼，便大雪隆冬。
此刻，江抚月倚坐在望月楼中，眼神涣散的望着远处。
霜雪漫天的寒冬，沈解舟为她建起的望月楼中，还怕她在此赏景冷着，在阁楼四下添置了暖炉。
想来，凛冬细雪的寒是冷不到她，但坐在此地，从高楼远望，她的故国好似就在层层雪雾的那边，亡国的寒，她不敢忘。
沈解舟为她搭起的这望月楼，世人所的宠爱？她不知道，这座楼只像警钟一般的提醒着她，她尚有亡国之恨。
一旁候着的贴身侍女朱弦，正在其后看着江抚月的身影。
十月前，朱弦被陛下赐给江抚月后，她看着这个公主凭着这张与先太子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无任何家世背景，甚至是敌国俘虏，一年尚未到就升为贵妃，是整个明国从无此前例。
可要说，陛下对月贵妃宠爱归宠爱，也并不是毫无防备，譬如明月殿所有侍女太监都是陛下仔细挑选的人。
可以说，这份宠爱，更像是圈禁。甚至朱弦知道的，从入宫那一刻，江抚月在宫中的一切，包括衣食住行，都是在完美的复刻先太子妃。完美的培养成为一个，替代之人。
但让朱弦不解的是，江抚月对此竟然无任何怨言的照做着。
这快一年以来，她也没有看出江抚月对陛下有恨，甚至，江抚月对陛下的一切都可谓是无微不至，事事皆上心，对陛下也更是日日心心念念。
朱弦不觉的想，倘若不是前太子妃，倘若未有那亡国事，两人…也当是情投意合吧……
“朱弦，陛下，快下早朝了吧。”
话音传来，打断了朱弦的思绪，朱弦回道：“是了，娘娘可要回殿中候着陛下。”
江抚月施施然的站了起身，说道：“走吧，膳食要开始备了。”
朱弦点头应和，随同她下楼，阶梯一层又一层，江抚月走的不紧不慢。
很快主仆二人就回到了明月殿，后厨房中，江抚月亲自调着汤。
沈解舟的胃极其挑剔，不吃辛辣不得，又不爱甜食，因此时常厌食，加之一直爱饮酒而胃不好。
江抚月知道后，便研究起了沈解舟喜欢的吃食和养胃的法子。
一点点的也算逐步摸清了沈解舟的胃口，于是往后沈解舟的吃食都是她弄理，望月国擅药理，她亦然，所以，沈解舟的胃病，也是她养着。
自然，虽是她理弄，也经过明宫的医师与御膳房管着。
哪怕望月亡国已快一年，哪怕她是久居深宫，对她的防线，沈解舟亦是没有少。
汤还在熬着，是暖身子的，这时，朱弦传话来：“娘娘，陛下来了。”
江抚月出门前去相迎，明月殿门前，人信步而来，江抚月行礼，“臣妾参见陛…”
话未说完，沈解舟一手揽着她免了礼，说道：“免了，外头冷，朕告诉过你，不必在外候着。”
手被握着，两人进了殿中坐下，暖意从手心传来，江抚月嘴角挂着笑，开口声音温婉动人，她说道：“臣妾在殿外迎陛下，能体会这盼夫所归之情，陛下应当应允了才是。”
闻言，沈解舟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落在旁人眼中有几分甚是宠溺的样子。
而语罢，她起身端茶，沈解舟望着娉婷身姿，淡锦华服，一举一动，像，是那般的像秦醉君，像到他甚至觉得，是秦醉君从未离开他。
他还在想着，茶已端来，江抚月说道：“陛下，喝茶。今日臣妾熬了汤，应是快好了，冬日里得多喝汤，暖身子也暖胃。”
沈解舟接过茶盏，喝着茶，江抚月的声音传来：“近日的雪，可真是大呀。”
放下茶盏，沈解舟回道：“望月四季如春，你可是头次见这般大雪？”
听到望月，她不可察的微微皱眉，很快便散去，复而笑盈盈的凑近问道：“近年关，陛下好像甚是忙，臣妾要考一考你，可还记得一月前…”
她未说完，沈解舟便接道：“一月前，朕说了带你去赏雪，看冰封的明心江。”
江抚月笑意更甚，说道：“陛下没忘就好，臣妾终于可以看到大雪天的江了。”
沈解舟的声音虽听不出情绪，但话却带着宠溺，他说道：“答应你的事，朕怎能忘，明日便出宫。”
江抚月是欢喜的很，倒是此话落在一旁听着的众人耳中，各有心思。
圣上身旁的程公公更暗自皱眉，虽早知道陛下的安排，还是不由心中唏嘘，大招旗鼓带着宫妃出宫赏雪，这是还没传到太后耳中，若是太后知道了，宫内怕是……
思及此，程公公不由心中叹气，这般的恩宠滔天，这个望月国来的月贵妃，在明宫，也不知还能呆上多久。
片刻，午膳便传来，就膳时，看着参汤，江抚月朝朱弦说道：“后厨还备了些参汤，分给殿里人，你也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和陛下同餐食，这本是大不韪的话，江抚月却说的轻盈盈，见朱弦未有行动，江抚月柔声道：“去吧，这般怕陛下作何，我们陛下是应允了的。”
话落，沈解舟点头示意，朱弦才应和。
这快一年来，沈解舟来明月殿用午膳的时日很多，在明月殿，他仿佛格外的舒心些。这里，没有那些宫中陈泛的规矩和你来我往。
眼前看着笑的甚是开心的江抚月，不知是暖炉让他去了寒气，还是参汤确实可暖心胃，他竟觉得，此地像家，这般温馨之景，亦像回到了那时的太子府。
“朕的贵妃，倒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他开口，话似乎是责怪，又带着默许的宠溺与无奈。
江抚月替沈解舟夹着菜，调笑的回道：“那自然是因了我们陛下的圣明，与对小女子的宠爱。”
不由被她颇为讨巧的话逗笑，沈解舟无奈摇摇头，不可察的望了一眼江抚月。
沈解舟想起两人初遇，快一年了，他始终未想明白，江抚月当日怎会觉得自己会带她走，怎会对自己似乎极其有情？
母后多次劝诫他宠不可过，他也知道在他心中江抚月只是秦醉君的替代品。
而许是因为是战火中相见，他没想过江抚月的性子也会如此像秦醉君。
那既然这般像她，留在身边做个替代品也好。
他甘心，至少，现在甘心。
是膳后，沈解舟离去，前去御书房。
这边人刚走，朱弦就迎来，她忍不住说道：“娘娘，陛下要带你出宫，这事要是传到太后耳边去…陛下为你建望月楼已经引起太后的不满了…”
自赐来明心殿，江抚月对他们一向极好，性子温和又从不刁难人，对她这个贴身丫鬟更是有如姐妹，她对江抚月自然而然的也就推心置腹了起来。
看着颇为自己愁恼的朱弦，江抚月反而轻轻一笑，说道：“你个小丫头，怎么日日想这么多。有些乏了，我午休些时刻，你先退下吧。”
看自己的主儿还是这般不在意的模样，朱弦无奈，只得退下。
人离开后，房中的江抚月的眸中渐渐晦暗。
她怎会不知道明国太后已有除掉自己的心，不过是名头上沈解舟对自己宠爱的紧，而自己一个亡国公主构不成什么朝堂威胁，才一直都如此保持着风平浪静。
她坐在房中，看着一旁宣纸上厚厚一叠的水墨画，这十月来，她所作之画。
看了会后，她缓缓闭眸。
够久了，够多了，她没什么再奢求的了。
另一边，慈宁宫中，皇后徐子茹在一旁坐着。
“你是说，明日，陛下要带那女子出宫赏雪？”
“是了，母后，臣妾觉得这般荣宠，陛下是否有些……”
听后，茶盏被人重重的像泄气一般的放下，凌厉的声音在宫殿响起，“荒唐！”
殿中宫女皆秉着气，生怕被迁怒，饶是身为皇后的徐子茹也不由惊吓到，急忙行礼说道：“太后娘娘息怒。”
戴着金玉护甲的手，抚上鬓角，她紧紧皱着眉，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怎的快一年了，陛下对这个亡国俘虏还未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