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沪市 （一）
侯天一对着乘务员小姑娘笑了笑，叼着烟凑到了曲二狗的身边。
二狗研究着火车正起劲，要不是铁轨上面都是屎啊尿啊的，估计这会儿都已经跳到站台下面，趴在火车底下瞧去了。
不过这坐火车也不是每一趟都能赶到站台上下车，瞅瞅隔壁铁轨上的火车，人家压根就不让乘客从站台上车，大包小包的行李，不管是娃娃还是老头，你都得给我跑到铁轨上来上车。
没有办法啊，一个站台就这么点大，同时进站的火车又多，就这东风机头拉着将近二十节的大绿皮，没准它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下一个站。
“天一，你说这东西它可真是厉害啊，就这么两个大铁棒子往地上一铺，这火车轮子就安安心心在这上面跑，速度这么快它就不会跑出来吗？”
曲二狗也没扭头，仍然认真打量着火车的车轮子。
哼！这也叫快，这车慢的侯天一都快要吐出来了。估计就算告诉二狗以后火车能开到三百多公里的时速，他也不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反正就是一个字。“快！”
侯天一想着，自顾自地咧着嘴摇了摇头，也没多废话，只是接着二狗的问题继续往下道。
“是啊，这火车是个好东西，能上山能跨海，你想上哪就能带你到哪。虽然不比飞机，但是飞机那玩意这么贵，也不是咱们这一般小老百姓能享受的起的。”
“你可得了吧，俺也是瞧出来了，你要说飞机这东西俺消费不起还有可能，但是要说你坐不起俺可不信，反正自从我出了俺们村，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钱的。”
曲二狗这话可是吧侯天一给逗乐了。
活这么大岁数，如此正儿八经地说自己是有钱人的，他曲二狗可是第一个。
“怎么，请你吃顿饭那就是有钱咧，二狗俺要真是有钱人俺就不会来走这一趟沪市咧，大家都是挣个吃饭前，也不容易。”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对于二狗来说，要是能像侯天一这样坐个火车还能搓上一顿小酒那就心满意足了。
二狗吃烟比侯天一凶，也就是四五口的量，二狗叼着的烟也就只剩下一个烟屁股，而侯天一的半根还在手指头缝里给风抽。
瞅见二狗掐灭了烟头，侯天一眼骨碌一转道。
“二狗，俺问你个事儿呗，反正这现在也没有外人。”
“咦，你这是说的啥话，想问啥你就问呗？”
“就跟咱们一块那个穿红衣服的女的，她都那个样对你咧，你……你怎么还不还个嘴什么的，你的话咱也不好说啊，反正要是搁我，要是有人对我那个样儿，我管他男的女的，指定让她也好过不了。”
这个问题将才吃饭的时候侯天一就想提一嘴，没成想曲二狗也是个人才，吃个饭愣是给吃成了个人专场。
“嗯？天一，俺倒是觉得那个女的没有啥问题也，她不就是说俺长的丑了点吗，这一点俺也知道，俺村里的姑娘也这样说俺，所以啊俺还是有那个啥的……自己知名？好像是这样说吧。”
“自知之明。”
“哎，对对对，就是这个。”
说完这话，侯天一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这哪是什么“自知之明”，这简直就是“无知懵懂”。
“得了得了，你把我都给绕进去了，你说说你长的这么精壮这么勇武，哪里就丑了。就不说这个，就刚才那女的那样污蔑你，你能忍，这屎盆子可都已经扣到你脑袋上了。”
“啊！污蔑我？刚才她不就是啥银子找不见了怀疑我吗，我觉得她怀疑的也是没啥问题的呀，毕竟我当时不再，不过就是把俺那一缸子咸菜给弄洒了俺这心里有点难受。说实话，要是俺包里那一大堆煮鸡蛋丢列，俺也急，指不定你们每个人的包我都得翻开瞧瞧。”
“这是咸菜和鸡蛋的问题吗，难道你当时就没有听到她说的……，哎算咧，随你吧。”
瞅着曲二狗一脸单纯的表情，侯天一彻底没了脾气。
刚见那会儿总觉得二狗一脸冷漠肯定不简单，这会儿才知道，这高冷完全就是杀猪杀出来的啊。
天天跟猪打交道，这人情世故是一点都不懂得。
算咧算咧，随他吧，傻人自有傻福。
侯天一熄灭了烟扯着二狗重新上了车。
等回到床铺边上，四张床位依旧还是空着一张。
坐车这么久了，也没见那红衣女人吃过什么东西，这会儿已经再次窝到被子里睡着了。
侯天一将自己刚上车时买的那份报纸给了曲二狗，自己吃饱喝足，则躺在上铺跟着火车晃晃悠悠再次进入了梦乡。
脑子里掺点儿酒精睡得就是舒坦，只要两眼一闭，再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侯天一，当然除了被尿憋醒。
等侯天一迫不得已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也不知道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反正伴着一车厢的呼噜声跑去撒泡尿，再回来又把将才没做完的梦给接上了。
……
“天一，天一，快起床，沪市快到咧。”
这美梦刚刚做到一半，侯天一就被激动的曲二狗给打醒了。
“唉唉唉，行了，你也不知道自己那手劲儿有多大，再往我腿上拍，我这火车都下不去了。”
得了，这会儿也用不着洗脸提神了，这一个上午能把腿上的肿给消下去就不错了。
“好家伙哎，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房子，你说人家这是怎么盖起来的呢，为啥俺们村东头的李老汉那个屋子盖个两层还给整塌了呢。”
定了定神，侯天一也从上铺翻身下来。
以前上沪市的时候，总说自己的家乡哪怕再发展上四五十年也赶不上人家，这回正好瞅瞅，自己说的话在理不在理。
“俺娘类，俺听说俺伙计说这小汽车可贵咧，好像一个就能买俺家一个房子，那这遍地不全都是行走的房子吗。咋还有这么大个的，这一个不得买上俺们村三间房子。”
侯天一瞧着曲二狗一脸惊讶的样子淡淡地道。
“那是公交车。”
“公交车？”
“就是看看你想上哪里去，然后选择其中的一班车，给它钱它就带你去咧。便宜的很，下了火车之后你可以去坐坐。”
“也，还能这样咧。那这不买小汽车不也是一样能体验体验坐小汽车的感觉吗。这要是搁俺们村也弄一个这东西，那不方便的很吗？”
瞅着火车车窗外人头攒动的大街，侯天一也出了神。
看来之前自己说的话还是保守了，看来这沪市各方面的发展可不仅仅是领先了自己家四五十年这么简单，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一直到九十年代末尾的时候，自己家才刚刚开通了类似于公交车的东西。
说是公交车又不像是，反而像是连接村子与村子之间的破旧乡村小巴士。一年到头也就是回老家的时候坐上一次，车里比车外边的土还多，总之是坐一次吐一次，估计小时候晕车的毛病就是那会儿养成的。
“天一，你瞅瞅那个那边的河里，哎呦，我咋瞅着比这个大街上还热闹呢。那都是干啥的啊？”
干什么？这沪市可是水路要冲，但凡是国内有水上航道的地方，哪个不是通往沪市这黄金地带的。这可是国际大都市，那水陆空三栖立体交通网这会儿就已经通达全世界了。
侯天一这会儿也顾不上接二狗的话，眼神一个劲儿往沪东的方向瞅。
要说亚洲的经济文化中心是沪市那指定没错，但是要说沪市未来的中心是哪？那答案就只有一个，沪东区。
自打改革开放之后深城以冷霆万钧之势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成长为国际大都市之后，沪东区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
虽然现在从火车上瞅过去还是光秃秃一片，瞅不见任能看得过眼的建筑，但是用不了三年，那片土地上的天际线就会一遍又一遍地被刷新。
随着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车厢里瞬间躁动了起来。
光着脚的这会也穿上鞋了，啃烧鸡的这会儿烧鸡也装起来了。
跟着火车晃晃悠悠这么长时间，总算是要达到目的地了。
“唉唉唉，二狗你这是干啥呢。”
曲二狗当属这躁动的人群中最不安生的那一个。
这眼瞅着还看不见火车站的边儿，可是人家已经将自己的大包搂在了怀里，要么说这一身的腱子肉练的都是蛮力呢。
“天一，俺这已经准备好咧。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就是激动啊，按现在就是觉得，呀！这火车咋这么慢啊，咋还不到啊，快急死俺咧。”
“嘶……”
侯天一惊得吸了一口凉气道。
“哎呀，你听我的别急，这出远门最害怕的就是一激动把脑子给落下。你这会儿我看脑子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把手里的东西都先放下，你别看这都是高楼大厦的，火车还得跑上一会儿呢。”
说完再瞅瞅二狗的眼神，完了，这肯定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这曲二狗的眼神就跟中了邪似的，眼睛写满了迫不及待。
不过这侯天一的话不管用，那红衣女子的话倒是被二狗听了个清楚。
“哎呦，终于是到了，我这屁股都坐麻了。”
话一出，曲二狗的头猛地就转向了女人的床铺。
女人睡了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个时辰，这会儿挂着乱糟糟的衣服挺着胸脯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一把梳子，开始整理自己蓬松的头发。
余光似是瞥见了曲二狗在看自己，女子直接皱着眉头就用眼神迎了过去。
也没多说话，只是瞧了一眼，二狗就一脸不好意思地重新将头扭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