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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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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家家里乱闯, 最后被主人撞个正着,饶是傅旻也禁不住尴尬。

    然而老爷子仿佛丝毫不在意,继续道:“这把剑叫冷月, 乃是这世间一等一的法器。只要出世,天下邪祟、术士得知后必将拼死抢夺。”

    他目光平和, 口齿清晰, 腰板挺得笔直。完全不见之前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见对面少年略带惊奇的目光,调皮的眨了眨眼,“就算老糊涂,也偶尔有清醒的时候。”

    傅旻微窘,想要解释,又不知说些什么。

    反倒是老者善解人意的挥了挥手,“你是黎秋的朋友,我信得过他的眼光。少年人好奇心强是正常的,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机关, 破解起来也很容易。何况嘛……”

    何况什么?傅旻疑惑,但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下。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们师门要在深山中设下这层层禁制?”老者上前两步,轻抚被冻得冰凉的锁链,“我小时候也很好奇,当时问过师父, 师父却说这是答应别人的承诺。”

    “小郎君你在外面, 听过‘陈郡谢氏’吧,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世家, 我从小师父就跟我讲谢氏族人的风采,真想出去看看啊。”

    “谢家……在南朝后就已经落寞,如今不剩下什么人了。”傅旻犹豫了下, 还是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对方。

    老者一愣,半天,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是吗,原来,就连那样的人家也有这一天啊。”

    “也是……都快三百年了。”他抬头望向被锁住的宝剑,眼神似乎有些茫然。半晌,转身对傅旻郑重道:“感谢小郎君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原本我还在犹豫,如今终于定下心来了。”

    “我师父曾经受过谢家的一位高人的大恩,那人仙势后,因着担心冷月落在歹人手中,他便将剑锁在此处,日夜看管。我继承了他的衣钵,也一直负责此事。”

    听到“谢家高人”四个字,傅旻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

    “我四岁被师父领进山,守着这柄剑守了一百多年,眼看着封印的力量越来越小,怕是就要困不住它了。”老者轻笑,“家师深谋远虑,也想到会有这一天,于是设计了这个阵法。只要每月初一十五,用七个保持元阳之身人的鲜血浇灌锁链,剑自会动弹不得。”

    傅旻此时突然想起,黎秋那几个师父师叔加在一起正好七人。

    “想必你也猜到了,打从我收留缃儿他们几个,就打的是这个主意。”老者再一次叹气,“但是,我自己遭过的罪,怎么能让孩子们再来一遍呢……”

    讲到这里,老人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他们都是普通人,也从未听过什么谢家,更谈不上恩情,就让所有的一切……在我这里结束吧。”

    老者面对着傅旻,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我那几个傻徒弟一辈子被困在山上,凡尘俗世一概不知,黎秋也是个粗心的,日后真有麻烦,能否劳烦小郎君搭把手。”

    “您要做什么?”傅旻心中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老者眼神一片决然,“除了那个,还有种方法,若是老朽舍去这一身性命,以身饲阵,或许还能将冷月封上一二百年。”

    “为何这剑出世就要闹得天翻地覆?他以前的主人是如何隐藏的?”傅旻眉头微皱,他现在还不大清楚,只知道此事定然跟谢九霄有关,既然如此,自己无论怎样都是该管上一管的。

    “哪有那么简单,越厉害的法器越不好驾驭,像冷月这种,只有跟在它自己认定的主人身边才会收敛气息,”老者无奈,“何况像我师父布下的这个阵,也很少有人能破掉,别说是破阵,就是把剑从石头中拿出来都很难办到。”

    “这样啊……”傅旻跳上前,用手敲了敲剑身,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微微皱眉,好像也没有对方说的那么夸张。

    “你还小,对术士的世界了解的过于浅薄,”似乎看出了他的不以为意,老者语重心长道:“冷月乃是上古神兵,据说由七位匠人合力打造,是少数能直接砍伤邪祟的法器,据说当年无数人栽在它身上,其中不乏顶尖高手,你一个娃娃,还……额??!!”

    老者狠狠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前方。

    傅旻单手持剑,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透露着不知所措。

    半晌,偷偷瞄了瞄老者,试探性询问道:“我这是……□□了?”他就手欠想着试试,结果竟然如此轻松。

    “这怎么可能!”老者回过神大喊,迷惑中又带着几分被打脸的尴尬,说完便想要上前夺过冷月。

    然而他刚刚靠近一点,剑身光芒大作,同时周围温度急剧降低,害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傅旻被晃得心烦,不耐的说了句,“老实点,不然把你重新插回去。”

    瞬间,冷月像只被驯服的小绵羊,老老实实收敛气息。

    见到此等情景,老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脑海中回忆起孤单守着剑的百来年,一时间心中涌起万种情绪,也不知是苦涩还是开心。

    傅旻则十分不好意思,说句实话,在听说这把剑如此厉害自己又急于报仇的情况下,不心动是假的,况且如今又笃定冷月与谢九霄之前有很深的关系。可老者是黎秋的师祖,人家师门几百年守在这里,他总不能抢了剑走人。

    “……罢了,冷月既然认你为主,说明是缘分,如此你就收下它吧。”许久,老者哑着嗓子开口,神色竟带着一丝解脱。

    如果再做推脱,未免有些惺惺作态,傅旻收起剑,恭恭敬敬对老者行了一礼。

    “你这娃娃身手不错,性子也对我脾气,如果不是我这把身子骨不中用了,肯定要收你做关门弟子。”许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老者又恢复到笑眯眯的样子。

    ……如果这样,黎秋那家伙不是要叫我师叔了。思及黎秋黏糊糊跟自己叫师叔的样子,傅旻不由打了个冷颤。狠狠将脑海中的画面甩开,再次谢过对面老人。

    之后对方又兴致勃勃的跟他询问了好久外面的世道,在得知四海升平,没有战乱,大城市到处都是繁华一片后表现出极大的向往。

    想着老人家这一辈子都没怎么见过红尘,如今总算是可以离开此地,傅旻也耐心解答了许久。

    直到最后天都要亮了,二人方才分开。

    等回屋后,傅旻关好门窗,将冷月放到桌子上,直视着沉默的谢九霄,平静道:“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九霄尝试着将爪子搭在剑上,宝剑虽说未像之前那样抗拒,但也毫无异动。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谢九霄缓缓开口道:“冷月……曾是我生前的佩剑。”

    这他倒是猜到了,傅旻点点头,等对方继续说。

    “如果没猜错,最早来此地的,是一个叫谢福的术士,他是我的小厮。天赋一般,只因当时世道乱,我又出手救过他,便留在我身边说要报答。”谢九霄低下头,“我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份上。”

    “是位忠义之士,”傅旻默然,只因为一份恩情,几百年守在这里,不禁令人动容。

    旋即又道:“既然是你的剑,等你想办法找回身体后我便还给你。”

    谢九霄抬了下翅膀,有些疲惫道:“我已经死了三百年,他都认你为主了,就是你的。况且方才那老头说的不对,冷月之所以如此特殊,不光是因为铸造方法……那七名‘匠人’里,其实有个是巫族。”

    “巫族?”傅旻错愕,据他所知巫族人向来不喜借助外力,没想到竟然还有什么匠人?

    “没错,说起来那名上古巫族也是个异类,想必这也是冷月跟你如此亲近的原因。”

    群体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格格不入之人,考虑到这点傅旻也未多做追究,而是有些头疼的看着桌上的宝剑。

    冷月将近四尺长,剑身细而窄,看上去有些单薄,然而入手却极重,一个成年男子要双手用力才能举起。从剑柄到剑身都是雪白色,细看里面还有莹莹的光芒流转,显得美丽异常。

    同时,也显眼异常。

    “你之前用的时候,没有剑鞘吗?”傅旻抱着一丝希望向谢九霄问道。

    “啊?冷月是法器,寻常剑鞘根本遮不住它,大哥倒是给我寻过几个,我嫌太丑,便都给扔进仓库了。”谢九霄解释。

    “骚包。”傅旻忍不住吐槽了句。

    然而谢九霄听此非但没生气,反而得意的抖了抖羽毛,“你懂什么?这叫排面。”

    因着天降神兵,傅旻有些兴奋,与谢九霄说了好长时间话方才浅浅睡下,然后没过多久就被黎秋叫起来。

    顶着两个黑眼圈,傅旻冷眼看着对方,连续的赶路加上熬夜,强悍如他也不禁带上几分起床气。

    但黎秋是什么人啊,如果说傅旻自己脸皮堪比城墙,那这家伙压根就没有脸皮这种东西。

    盯着同僚恐怖的目光,黎秋大咧咧的强行带着对方去厅堂,他的师父师叔们已经准备好朝食,就等这两人了。

    “昨天是你下厨,今日好歹让客人尝尝我们的手艺。”卢缃笑着给傅旻介绍饭菜,“这是山里的菌子,只有春天的时候才有,蒸熟晾凉后,放上我师弟调制的酱料,味道还不错。还有这馎饦,汤是用野鸡煮的,山鸡这东西,肉不好吃,炖汤却是位好材料。”

    野鸡汤与拌菌子确实很鲜美,安抚了些傅旻的起床气,一顿饭吃完,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众人见他喜欢,也都十分高兴。

    过了一会儿,卢缃微微皱眉,疑惑道:“奇怪了,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还没起来?”

    “啊?许是睡过头了,师父年纪也大了,这种事不是没有过。”他师弟猜测道。

    卢缃摇头否认,“师父最爱这两道菜,每次闻到味道都要到厨房偷吃。”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起身带着众人去到后院老者屋门口敲门。

    半天无人应声。

    卢缃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推开门,只见老者面容安详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师父!”卢缃扑了上去,试图叫醒对方,然而却徒劳无功。

    傅旻站在最后方,神情呆呆的看着老人,脑海中回忆其昨晚满脸微笑的听自己讲述外面热闹景象的模样,最终……他还是没能亲眼看看这红尘……

    这是第二次,有恩于自己的人死在他面前,不同与萧稚娘那刻骨铭心的恨,傅旻此时只觉得一阵茫然。

    直到卢缃几人看到案上师父留下的遗书,方才回过神来。

    信上主要交代了几人以后下山的生活,还留下了一大笔钱,看着师父琐碎到略有些唠叨的话语,众人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

    原本只是回来看一眼,没想到却见证了师祖的离去。就连黎秋这等心性开阔之人也不禁落寞,求着傅旻再给他一百天时间,最起码让他与师父师叔们一道将师祖下葬。

    傅旻自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葬礼十分简单,棺木老人家自己早已准备好,当时还开玩笑跟徒弟们称有备无患,想来他早就知道时日无多。

    一百八十多岁,哪怕是术士也称得上是喜丧,卢缃等人虽说心中悲痛,但还是坦然的接收了这一切。不过立碑的时候却犯了难,在场竟无一人知道老者姓什么。

    据卢缃回忆,每次他们问师父,总是被其转移话题,山上就他们几个,对于这些也不是很在意,久而久之便没人再说。

    傅旻心知,老者既然是谢福的徒弟,十有八九也姓谢,不过因着对谢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便不愿提起。

    既然他不想说,傅旻也不便开口,最后碑上名字处只写了师父两个大字。

    忙了一天,等收敛下葬后,已经快要到晚上,傅旻二人必须要动身了。

    师父遗书上让几个徒弟下山生活,卢缃等人虽说性子单纯,但学识渊博,又有武功在身,结伴同行想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黎秋又嘱咐半天,最后才依依不舍的与师父告别。

    临行前卢缃将傅旻叫住,犹豫着将手中东西递了过去。

    傅旻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青藤编织成的剑鞘,模样十分简朴,但里面又隐隐暗含力量。

    死前给素未相识的小辈送礼物,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怪异,但卢缃还是相信师父跟徒弟的眼光,最终也没说什么。

    傅旻接过剑鞘,将冷月放在里面,发现竟严丝合缝,尺寸大小刚好,心中对老者的感激之情更加深厚。

    与卢湘等人告别,言明日后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托黎秋来找自己。

    最后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下,骑马离开。

    ……

    唐朝承前代之制,“凡三十里置一驿”,光是在大唐初期路驿水驿加一起就有一千六百多所。

    驿站这种东西,主要是为传递公文的使者或上任谪迁的官吏提供食宿及马匹。如唐朝如此多驿站,每年加在一起也是比不小的开销,所以想要在驿站里歇脚的官吏都要有驿券。

    洛川驿站的驿长晏大检查着手中的驿券,怀疑的看着傅旻黎秋两人。

    “我说……你都验了两刻钟,还没看明白呢?”黎秋好笑的抱着胳膊,“怎么我俩就这么不像当差的?”

    “也不是不像……”晏大有些尴尬的笑道,“只是我们这儿好久都没有官员经过,一时间没怎么反应过来。”

    洛川是鄜州治下的县,不算富裕,人口也不多。离州府不算太远,如果是赶去鄜州,大部分都不会选择在此停留,而是快马加鞭直接越过。

    况且傅旻黎秋不过十五六的样子,若说当差未免太过离谱。

    不过晏大也跟一些小世家沾亲带故,知道长安城内那些门阀想给子侄安排个官做十分容易,虽说羡慕,但还是老老实实招待。

    “小人这就给两位上官备下热水,您二位去里面先歇着,有何事大可吩咐下来。”晏大陪着笑脸,有些来往官员是可以给驿站评级的,若是有什么差池,县太爷第一个饶不了自己。

    “不急,我跟你打听点事。”傅旻淡淡开口。

    “您尽管问。”晏大点头哈腰,一派谄媚之色。

    “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鄜州州府里的人?或者见过来往鄜州的官吏?”

    “您说笑了,小的不过是个县驿丞的驿长,手底下就两个人,前阵子还跑了一个,连个品级都没有,哪里见过什么州府里的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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