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母体
深夜, 武媚娘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梆——梆——”主殿静慈还在敲木鱼，已经敲了整整两个时辰, 声音扰得武媚娘心烦气躁，本就看对方不顺眼, 如今更是有一肚子火。
“梆——”声音还在继续, 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心上。
“老贼婆！”武媚娘咬牙切齿掀开被褥，穿好衣服打算去找对方理论。临走前把房门关好，加上又加上一把锁。她房里有些李治赏赐之物，若是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外面风很大，透过建筑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哭泣，而这声音衬得周围更加寂静, 整个感业寺一片漆黑。
武媚娘打了个哆嗦, 有些后悔出来了，但已经走了几步，再回去也犯不上。靠近主殿，木鱼声更加清晰。
“不解决今晚估计没法睡了。”武媚娘咬牙，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武媚娘下意识惊呼出声, 往后退了几步才发现, 原来是俞才人。
舒了口气，她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嗔怪道：“大半夜的，你怎么都不说话。”
手心一片冰凉，武媚娘微微皱眉, “怎么穿得这般少，不是还病着吗，没事出来做什么。”
俞才人微微一笑，长久以来苍白消瘦的脸似乎突然有了光彩，“你忘了，最近轮到我给主持师太送饭。”
“啊，”武媚娘想起，静慈因治下不严被罚禁足诵经一段时间，每日要寺里的尼姑们轮流送吃的。
翻了个白眼，武媚娘暗道最好有人在吃的里面放巴豆，毒死这老贼婆。
她刚想开口，突然，看到俞才人的腹部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武媚娘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等再看去，果然，并无异常。
睡不好觉，脑子都变糊涂了……暗自嘲笑自己多心，她随口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俞才人低头看了看，然而猛地露出一个夸张的微笑。嘴巴裂得老大，却没有笑出声，“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武媚娘看着对方的笑脸，感觉一股凉意从脊椎窜到头顶，不自在的别过头，强行转移话题道：“那就行、那就行。”
二人并肩前行，一路无言。俞才人那个诡异的笑容始终在武媚娘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状似不经意问道：“姐姐是什么时候给静慈送的饭，她吃了吗？”
“就刚才，她吃的可开心了。”俞才人温柔的眯起眼。
“哦，”武媚娘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内心的警惕达到顶峰！
她清楚的记得，木鱼声从两个时辰起就一刻也没停过！
不对……身边这个人不对！
武媚娘偷偷的用余光扫视俞才人，她前两天还下不来地，现在却健步如飞，眼睛也亮的吓人，还有她的肚子……
就在武媚娘心跳加速大脑疯狂运转之时，走在前面的俞才人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武媚娘，“到了。”
武媚娘一个激灵，回过神发现原来已经到主殿门口，她现在迫切的想离开对方，于是试探性道：“我自己进去，姐姐就在这儿等我吧。”
俞才人站在原地，没有反驳。
武媚娘全当她答应了，飞快进入主殿，关上门后缓了口气，然后求救的望向屋内的静慈。
奇怪的是，她动静如此之大，静慈仿佛没听见，依旧保持着一定频率敲击着木鱼。
心中闪过一丝不妙，武媚娘颤颤巍巍的走向静慈，轻声开口道：“师、师太……？”
静慈依旧不动，武媚娘忍不住了，走上前弯身看去。
霎时间，瞳孔剧烈颤抖。
只见静慈师太跪坐在原地，身上一片血红。腹中已被掏空，甚至能看见脊骨，脸上挂着夸张的微笑。即便如此，她的手依旧在一下下敲击木鱼。
武媚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嘴，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
此时门外传来俞才人的声音，“武妹妹，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下意识答道，然后立刻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武媚娘不能在对方面前表露出异样。
推开门，武媚娘尽量语气平静道：“跟那老妖婆说不通，算了，不管她。我回去睡觉了，姐姐也早点休息。”
俞才人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展颜笑道：“好，我们一块走。”二人寝屋相隔不远。
一路上，武媚娘没有开口，怕自己说出什么暴露，只是竭力加快脚步。
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看到房门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
“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武媚娘转身，在对方的注视下尝试去开锁。
然而她的手却不听使唤，颤抖到钥匙对不准锁眼，这使她更加慌乱。
别抖！别抖啊！武媚娘在心中呐喊，巨大的恐惧仿佛要将她吞没。
此时，突然一道长长的触、手搭在她肩膀上。
“我来帮你吧。”
慌乱中，武媚娘听到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句话。
……
傅旻几乎用尽了全力奔到感业寺，刚到寺庙门口就被里面浓重的血腥气熏得眉头紧皱，谢九霄要飞进去查看被他拦住了。
“里面不知是什么情况，若是像「红线」那种，你在天上也不安全。”
接着叹了口气，“没想到本体不是‘孩子’，而是‘母亲’，那俞才人怕是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染上邪祟，之前因为缺了一部分，一直没有现身。现在被符咒封印的胎儿回归母体，估计不好对付了。”
谢九霄皱眉，“知道危险你还过来，说不定这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已经让人去找大理寺，此事终是我考虑不周，怎么也要将其解决。况且，肯定有人还活着。”傅旻语气十分肯定，但心中也有些忧虑。
希望女皇陛下的主角光环管用，不然自己也真是历史罪人了。
此时突然传来兵器的碰撞声，傅旻与谢九霄对视一眼，立刻推门进去。
刚走到主院，就见一浑身是伤的男子单手举着刀，独自对抗俞才人。
地上还有一人昏迷不醒，而武媚娘躲在游廊栏杆后，瑟瑟发抖。
傅旻心知这两人就是李治派来的护卫了，还好有他们撑了一会儿。
再看另一边，俞才人的腹部已经被撕扯开，从里面伸出一条包裹这粘稠血液的触、手。
这似乎是……脐带？没时间让他多想，那边男子已经要坚持不住，傅旻趁着没人发现自己，抬起弹弓，将巫力凝聚在成一点，对准俞才人放了出去。
白光闪过，俞才人发出一道刺耳的嚎叫，挥向男子的触、手缩了回去。
在场二人转头，武媚娘看到傅旻惊喜的叫了一声，方才一番攻击都没让那怪物伤了分毫，如今少年一出手便使其吃了大亏，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然而傅旻却面色凝重，他刚才那一下用了十成力，然而俞才人仅仅是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像那样的流弹，自己最多还能射出两枚，之后又该怎么办？
他转头看向持刀而立的男子，开口问道：“还能动吗？”
“勉勉强强，”男子扯了扯嘴角，自己竟然真跟传说中的怪物对上了，若能活着下半辈子也够吹的了。
傅旻点头，指着武媚娘道：“等下我去跟她打，你看准时机，带着她快走。”
“那你呢？”武媚娘咬唇，忍不住开口问道。
傅旻没有回话，而是继续对男子道：“我最多只能争取半刻钟，能跑多远跑多远。”
男子点头，退守到武媚娘身边。
此时俞才人那边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满脸血污的她显得更加疯狂。而且她好像已经没办法说人话了，嘴里只能发出“嘶哈——”的怪声。
“怎么会这样？”傅旻皱眉，他曾经直面过「红线」，清楚的记得即使失了神智，萧稚娘当时还是能开口的。
“盒子，”蹲在他肩膀上的谢九霄突然提醒。
傅旻恍然大悟，当日猴子趁着莫老五将死胎封印前，曾偷偷取下一小块。所以，如今的俞才人依然不算完整。
知道这点，傅旻便觉得好办多了。
在他思考这会儿，俞才人的触、手突然伸到眼前。
劲风吹动了傅旻的头发，凭借着巫族强大的体魄，他直接后弯下腰，双手撑在地上，身体旋转一圈躲过了这一下。
之后迅速抬起弹弓，凝聚力量发射出第二枚。
原本他不过是随意抬手，想着打到哪儿算哪儿，谁知俞才人竟尖叫一声，向旁边躲去。
流弹射空，打在地上溅得尘土飞扬。
虽然没中，可这一下却暴露了许多，想到刚才自己瞄准的位置，傅旻眯起眼睛。
所以……弱点是肚子吗？或者说是腹中的胎儿。
想来也是，之前的俞才人傅旻也见过，不过是个苍白瘦弱的普通女子，那胎儿回到其身体里，她才发狂变异。
于是有了计较，此时谢九霄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飞到半空中道：“把那玩意儿给我，我去引开她。”
一人一鸟相处这么久，有些话甚至不用多说。傅旻打开盒子，谢九霄用爪子抓起那一小截骨头。
果然，在那一瞬间俞才人的注意力就完全被骨头吸引，本能的想要夺取。
谢九霄拿着骨头，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俞才人转身，肚子里的触、手也跟着动，然而忽的一把刀飞过，原来是傅旻对着脐带砍了过去。
他本身力气大的出奇，这一下虽说没办法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可也让俞才人吃痛。
俞才人红着眼睛，想要出手教训少年，但又没放不下天空中的谢九霄，一时间竟呆立在原地。
就是现在！傅旻抓住机会，聚起最后的巫力，狠狠向其腹部打去。
只听一声嚎叫，完全没有防备的俞才人要害被击中，触、手瞬间化作满头血雾，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极其浓烈的腥臭。
嫌恶的擦了擦手，傅旻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两人，微微皱眉：“你们怎么还没走？”
男子与武媚娘讪讪一笑，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傅旻刚想说话，突然听到空中谢九霄大喊一声。
“小心！”
下意识回头，只见原本倒在地上的俞才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离他不过咫尺之遥！
“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闪过，击中俞才人，让其身上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
傅旻方才已经停止的心跳终于恢复，同时耳边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哎呀呀，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心，把背后亮出来呢。我们外甥还是太年轻，你说是吧萧郎。”
门口李淳风笑的跟狐狸一样，而身边，则是面色铁青的萧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