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退避
清剑宗三字，剑意刻就，笔走龙蛇。
冷清空荡，风雨潇潇。
古朴典雅，九阶仙骨木雕刻的宗门，宛如难以逾越的天门，骤然隔绝两地。
抬头仰望剑仙刻下的三字道文。
神魂摇曳，似有割裂般的剧痛。
恍惚之间，地砖石缝暗藏的剑意一拥而上，万剑齐发！
仅仅几个字，竟然有如此惊人的迷幻威力。
春风细雨轻拂，眼前锋锐无比的剑意透身穿过，全然无物。
剑心不够坚定的修士，才会在入门时，瞧见万剑问心的场面。
仙骨木，能强行为凡人续上嫁仙骨的替代品。
参天巨木，枝叶如银杏，金枝玉叶。
根深繁茂，遮天蔽日。
生机勃勃，乃是修界唯一一株，还活着的九阶植物。自断仙途，与一个修士相爱后，殉情而死。
千年后重新发芽。
虽有九阶身躯，心智神魂不过三阶。
可惜。
不然天上还能有一位植物仙君。
沈鹤云站在门下，倚靠着粗壮的树干，想象自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鸟，一片叶子便能遮挡自己的全世界，安全无忧。
眼前是嘈杂热闹，人满为患的外门。
每个路过的人都艳羡地望着威势惊人，贵不可言的清剑宗宗门，希望有朝一日能一飞冲天，进入内门。
身后是沾满汗水和血的内门，空无一人。
每一块地砖草木，都被剑意划过，日日夜夜，刻苦不停。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剑，反反复复，成千上万。
两个世界，只有一道门的距离。
似有所感。
手中的竹竿随意刺出。
正好从万剑的缝隙中穿过。
万剑非我剑。
回首天下剑，独我得道。
退避剑，不迎锋芒，无争之争。不接招的剑招，每一剑都是空剑。
真是没用的剑招呢。
刻入凝剑里。
拜托，能勉强凑齐八招实在太难了，滥竽充数吧。
若无其事地走入清剑宗，迎着满目剑意，如冬日凛冽的北风，刀子般划过脸颊。
视若无睹，提着珠簪剑指引鬼谷方向。
这是把鬼剑，取自剑仙道侣的嫁仙骨，一段玉剑，是为剑灵根之下的变种，弱了一大截的玉剑灵根。
只能用玉质的长剑，一招一断。
打一架要换成千上万把剑。
绣花枕头。
这个具有贬义的名字，就是在讥讽玉剑灵根，和玉簪珠钗差不多，中看不中用。
怨气冲天。
炼魂祭为恶鬼。
玉泽流转，鬼气森森。
剑身颤抖着，剑尖指向西北方向。
果然，禁地两个字比清剑宗的名字写得都大。附加了一堆解释的背景和警告，还有两位长老在这里值班看守。
他们百无聊赖地发着牢骚。
为了几块灵石，在这儿受罪。
鬼气那么重，就算想闭目修炼都怕被鬼上身，变成活死人，唉！
只好用练剑的正气和剑意勉强壮胆。
沈鹤云直接走过去，没被发现。
低头去看，深谷之中一团诡异的黑红色浓雾，如同一只猩红的眼珠子，嵌在山谷峡隙里，转动，摇曳着。
跳崖。
要保持发型可真不容易。
用布包发，一圈两圈，顺便把长发套在外衫下面。
万一被峡谷两侧的树枝刮乱了，可没法跟仙子交代。
好了。
对准竖瞳一般的秘境入口。
跳。
头往下，对发型比较有利。
完美落地。
“啊啊！谁啊！没长眼睛吗！”脚下嘎吱嘎吱，踩碎骨头的声音。
实在不好意思，踩到尸体了。
脊椎正好被一脚踩断，滚圆的脑袋从脖子上脱落，牙齿跟扇贝一样啪嗒啪嗒地叫骂着，传音入耳，听起来是位老先生。
尸骨上还有一层残余的肌肤皮肉，双臂刻有鬼纹，新鲜得像刚死不久。
脑袋上几根秃毛，双眼凹陷，蜡黄发黑，除了手臂全都干干巴巴。
再看周围的环境
“前辈，这么潮湿的沼泽，您怎么像是沙漠干尸？”
捡起脑袋，被咬了一口。
属狗的？
“你！你居然不会被鬼气侵蚀？是傀儡吧？你的主人是谁？哼，反正又是宗门派来的吧？”
“我是活人，不过有一把鬼剑，鬼气会被吸收罢了。”
“哼，这里可不止有鬼气。”
脑袋咕噜着，一溜烟滚走。
一根纤细的鱼线缠上，稳稳钓起。
“前辈，我有让你走吗？”鱼线层层收紧，骨头错位，残留的脑浆脑髓从口鼻溢出，腐败腥臭。
“你想要什么？”
“灵脉，在哪儿？”
“你这是要动摇秘境根本！不，你不是清剑宗的人”剩个骨头架子还疯狂摇头，这下可好，把自己下巴摇脱了。
口中流出粘腻的脑水，浓青发黑，透着黄粉固体，像碎豆腐似的。
“我没说我是啊。”
乖巧恬淡的笑容，嘎吱，脚下把他的尸骨寸寸踩成粉末。
啊啊！
“别踩别踩！我带你去！”
装作很在乎的样子，刚刚却咕噜着脑袋打算自己跑路，显然对尸骨并没有那么在乎。
查看被踩碎的连皮碎骨，透明粉红的经脉若隐若现。
鬼修的衣服罢了。
“你捡别人的尸体炼制，这么慌张，投入不少资源吧？”
“你管我！还找不找灵脉了！”恼羞成怒，看来也觉得自己的技术有点拿不出手。
尸体不够新鲜，经脉都腐败断裂了。
炼制起来自然难如登天。
能修复两只手臂，已经称得上一句大师。
“手拿上，我们出发吧。”
树荫密布，常年阴云厚重，昏暗不见天日。
木质发黑，割开似有鲜血般的树液胶质流出，蜘蛛蛇虫，每走一步都如惊弓之鸟，纷飞腾走。
脚下泥土湿软，踩出坑窝立马有黑水盈满。
恶臭至极。
灌木草林下满布水坑，成片连绵的沼泽，死水深潭，黑压压一片。蚊虫苍蝇巨大的嗡鸣声，如同暴雨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尸骨，腐败的动物尸体，遍地都是。
鱼儿成片漂浮，死在水面。
“这里的生物，都得先死才能活，少见多怪。”
沈鹤云捞起几条死鱼，察觉到水下似乎有东西在游动，传说中的活死鱼吗？
还是像文秋秘境里那些，被虫子寄生的鱼？
完全不想下水，好脏
“还有别的鱼吗？”
“当然！这可是大型秘境，我自己都没彻底探索完成，说不定会有。”
远远吊着，画个大概。
腐败发白的鱼肉，脱落的鱼鳞，眼睛早被蛆虫啃食干净。
鬼气森森，骨齿暴露在外，不停撕咬。
啊
道心显示收集完成了。
分明还有两个秘境没去。
奇怪。
“灭绝了吧？”
收集比不上灭绝的速度，很常见的事情。
秘境里灭绝，一是秘境崩塌，二是修士劫掠。
宁玉他们如此大手笔悬赏捕捞，又不善养鱼，恐怕便是因此造成。
八四捧着一叠报告，奋笔疾书，城里酒气冲天，实在不适合写报告。
下水道的味道就适合吗？
“道心已成，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没。”
不如说正是因为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才更加不可思议吧？
“正常，文秋升仙都没有动静，区区道心，不足挂齿。”
“原来如此。”
“这合理吗！我们正常道心大成，可是有天降虹彩，流霞万丈的！”枯槁脑袋骂骂咧咧，什么东西道心就成了，唬人呢！
他刚才分明只是在这儿捞死鱼！
“前辈如此有经验，失敬失敬。”
“哼，我生前好歹也是大道已成的剑修，你且给我看看道心，是与不是，自有分晓。”
八四从报告堆里抬起头，敏锐察觉到说话之间的一丝紧张不安，在说谎，“他要窃取道心夺舍。”
正在抓小蓝鱼的沈鹤云，默默收回了手。
还好道心大成后，游得飞快，一时半会儿抓不住它。
“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不过是心怀大道，希望能帮上小友一点忙而已，却被区区灵宠，如此恶意猜测，实在悲伤。”
“八四不是灵宠。”
这不是重点！
头颅要是有脚，都要急得直跺脚了。不耐烦地絮絮叨叨一大堆，还是想把道心骗出来，用鬼气污染，化为己用。
没人理他。
道心都成了，只剩下找到足够的灵石，渡劫成功，便能升仙了。
飞起观察山脉走势，沿着脑袋带路的方向。
看到了，三头鬼龙。
灵气馥郁，凝成灵云四处飘散。
朱诚是火金属性，放它出来一把火烧了浓密，满布危险的树林。
顺便在空中飞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山脉有可能藏着灵脉。
三头龙，九尾凤。
龙蛇蜿蜒，凤鸟展翅。都是极为明显的山脉走势，这类少人干扰，灵力充裕的大型秘境，九龙围困一处，更是……
“尾巴缠一起了，七种属性，其中水属性有三条，为首龙。”
水土养鬼，木招鬼。
秘境水盛木次之，常年无白日，最适合鬼修炼。
“哟，您有这本事？还要我带路做什么？”
“有道理，那你滚？”
“凭什么呀？我好歹也是前辈，你不恭恭敬敬地感谢我帮忙就算了，什么好处都没有就想赶我走？休想！我告诉你，只要乖乖把你手中的鬼剑交给我，我便保你安全离开秘境。否则，小心我招来大鬼恶鬼，把你蚕食殆尽，万劫不复！”
脑袋气得双眼发绿，两只手漂浮在空中，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叫一句前辈，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给点面子。
真以为自己是实力高深的前辈了？
“给。”
玉剑青山远黛，一抹妖紫。
头颅尚未接触，身上的鬼气便不受控制地逸散，如烟雾般被击溃，丝丝缕缕青烟被吞噬入剑，化为青山的一丝妆点。
“不！等等！”
鬼气暴跌，气息微弱。
竟然连刚死的小鬼都不如了。
白烟从头颅的七窍中冒出，缓缓凝聚成一道鬼影。清秀白皙，少年模样，脖颈处一道剑伤，几乎横断首级。穿着清剑宗的弟子服饰，被暗害？同门自相残杀？
连寄居在尸体里都做不到了吗？
“原来是个小孩子，小友，生前太过轻信他人了吧？”
“要你管！”
听起来还是个娇生惯养的，莫非是某位长老的儿子？
谁在乎？
死都死了。
“我们去挖矿了，小友好自为之。”
心魔们还在晕晕乎乎醉酒，只能拜托朱诚和锦央它们帮忙。还好它们都挺嫌弃灵石里的鬼气，不然边挖边吃，这得猴年马月才能攒够灵石。
入手阴森森的，像握着块大理石。
灵气被逼迫囚禁在中央部位，日积月累，格外凝实精纯。比正常的灵石大小，小了两三圈不止，只用指甲盖那么大，便能媲美普通丹药大的灵石浓度。
反正是自己用，也不必如此精确切割。
开山裂地，两三米的灵石块被剑意切割，腾空而起。
直接碾碎，如冰沙雪霰般落下。
浓厚的水灵力铺展漫天，顿时引来厚云浓雾，暴雨骤起，狂风呼啸。
云雨水雾，全都集于一身。
空气中的水灵力，不断充盈，抽干。
正如逸散的鬼气一般，不停被玉簪剑吸收，半壁山水染玉净。等到剑身全黑，墨玉如油，这才算是一把真正的鬼剑。
脚下乌林哀嚎，漫山恶鬼逃窜，群鸟惊飞。
烈火燎原所过，寸草不生，尸骨无存。
低头看去，还能瞧见刚刚告别的小友，与无数小鬼们仓皇逃窜，被推挤着，不知是谁的黑手推了一把，跌倒在地，沾染了火星子。
凄厉尖锐的惨叫不绝于耳。
最终化为飞灰。
朱诚的龙焰乃是岩浆里滚出来的，至阳至烈，克制鬼再合适不过。
冰花烛火此类阴火，反而还会助长鬼的威力。
清剑宗不一把火烧了秘境，眼馋秘境里的珍贵草药不提，还因为火种不合适。
雷火足够，可惜难养，长老们抢着吞噬入丹火还来不及，怎么会浪费在秘境里。
说到底还是贪婪和争抢。
导致许多问题遗留，难以消解。
沈鹤云毁去秘境，同样是为了私欲。挖走灵脉动摇了秘境根基，到时候破碎崩塌，说不定这些恶鬼都会逃入修界，为害人间。
小鬼早日超生，恶鬼灰飞烟灭。
至于大鬼，鬼王
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立于空中，人不人鬼不鬼，衣衫褴褛，满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