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在一瞬间变得成熟了
从离开汪海洋的那一刻起，从看着汪海洋骑马飞奔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起，祝美琳就发现自己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充满清纯与幻想的女孩子了。她再也不是沉浸在早恋之梦的少女了。汪海洋为她挥刀断指的那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绝不仅仅是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还有流血，还有牺牲，还有那刻骨铭心的切指之痛。她在想，如果腾克里木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呢？他会像汪海洋那样义无反顾的为自己挥刀断指吗？男人与男人是不一样的。有一种男人，他是钢铁，他是顽石。他会宁折不弯，他会百折不饶。感情与感情是不一样的。有一种感情，它是责任，它是义务。它会让你感到放心，它会让你感到安全。作为一个开始懂得恋爱的少女，作为一个即将走进人生的女人，她应当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她应当选择什么样的感情呢？她今年只有十七岁，她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但她今天所遭遇的一切，让她在一瞬间变得成熟了。让她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让她开始思考一个成熟女人经常思考的问题了。
女人与男人不同。女人对异性的选择余地远远小于男人。这是因为，大自然对女人是不公平的。女人的性衰老比男人来得要早，女人能够对异性产生吸引力的恋爱年龄要远远小于自身的生理年龄。由于女人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没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来选择异性，所以女人对异性的选择比男人要慎重得多。女人一生的幸福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最终选择的那个男人。相反，和女人比起来，男人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来选择异性，所以男人可以把自己的人生目标首先定位在事业上，而把对异性的选择放在相对次要的位置上。因此，女人的幸福来自于男人，男人的幸福来自于事业。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在有一个问题上，女人和男人相同的。这就是性生理的成熟要早于性心理的成熟。这就是为什么女人会和男人一样在少男少女阶段产生早恋的根本原因。早恋不等于恋爱，一个女人从早恋向恋爱的转折，实际上就是性心理从不成熟向成熟的转折，同时也是一个不成熟的女人向成熟女人的转折。成熟女人与不成熟女人的最大区别就是，她对异性的审美能力提高了。她对异性的欣赏和选择不仅来源于异性的外在，而且更多地来源于异性的内在。勇敢、坚毅、刚强、睿智、大度、责任感，这些男子汉最本质的特征，开始进入她的审美视野。祝美琳现在就是这样。她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她也爱上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但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这不能不使她感到失落，感到茫然，感到无比悲伤。
祝美琳沿着湖畔的沙滩默默地向夏令营的营地走去。远远地，可以看见那些和自己年龄一样的少男少女们在湖水中玩耍。可是现在，她感到自己真的离那些同龄人好远好远。即使她回到他们中间，也永远不可能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了。她对人生的梦幻时代已经结束了。她已经过早的开始面对真正的人生了。
太阳已经在博斯腾湖的天空中爬行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圆弧，从博斯腾湖的东面爬行到了博斯腾湖的西面。游人们正在散去。晚霞映红了天空，映红了湖水，映红了一个正在向我们走来的少女。她是那样的美丽，美丽的如同一朵向我们徐徐飘来的彩云。她的脸上充满了沉静与自信，再也看不到少女的清纯与幻想了。
“祝美琳!”
在湖水中玩耍的少男少女们发现了她，大家一起向她来跑来。腾克里木和刘薇跑在最前面。
“美琳，我错了。你原谅我吧！别再生我的气了。”
刘薇一见到她，就抱着她哭了起来。
“美琳，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一天，都快把我们急死了!”
腾克里木焦急地问着她。祝美琳平静地对大家说：
“我哪里都没去。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鸟飞走了，飞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后来，我遇到了一个骑马的人，被这个骑马的人给送回来了。”
崔岚岑发现，祝美琳从夏令营回来以后就变了。她变得爱想心事了。她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想心事。她想心事时的那副表情，仿佛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大人了。她感到很担心。一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记得，那天收拾女儿的衣物时，发现她买的那双新旅游鞋没有了。女儿从夏令营穿回来的是另一双旅游鞋，而且这双鞋子上还有一些血迹。
“美琳，我给你买的那双旅游鞋到那里去了？”
她问女儿。
“划船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了。”
祝美琳不想的把和刘薇打架的事情告诉妈妈，所以就编了一个谎话。
“那么这双旅游鞋是从哪里来的？”
崔岚岑又问。
“同学给买的。”
祝美琳更不想把和汪海洋相遇的事情告诉妈妈，所以就又编了一个谎话。
“同学？哪个同学？”
崔岚岑接着问。
“腾克里木。”
祝美琳随口回答。
“这孩子，还挺知道关心人的。”
提起腾克里木，崔岚岑心里就美滋滋的。她一直希望女儿和腾克里木建立恋爱关系。
“可是，这鞋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崔岚岑还是感到有些奇怪。
“那天我光着脚在沙滩上走，不小心让石子把脚割破了。不信你看，我这脚上还有伤口呢!”
祝美琳把脚举起来给妈妈看。其实她心里明白，鞋子上的血是汪海洋留下的。看到这血，她就会想起汪海洋，想起那终生难忘的一天。
“看你把脚弄得。以后再也不许光着脚走路了。”
崔岚岑心疼地抚摸看女儿的脚。母爱的温暖像阵阵暖流传递到祝美琳心里。这温暖使她想起了汪海洋留在她身上的温暖。她忍不住抱着妈妈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有什么伤心的事吗？”
崔岚岑奇怪的问她。祝美琳真想告诉妈妈，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她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因为她连这个男人的姓名和住址都不知道，其它的情况更是一概不知。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男人，他的年龄可能和妈妈差不多大。妈妈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去爱这样一个人的。但爱就是这样，不管你能不能对别人说出来，不管你能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同，只要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将别无选择。你的心从此将非他莫属。祝美琳现在所遇到的情况，正和崔岚岑当年所遇到的情况一样。崔岚岑自从爱上汪海洋之后，就没有再爱过任何人。正是由于这种情况，使她和祝祥福结婚之后产生了人格分裂，并且最终导致了她和祝祥福的离婚。而且直到今天，崔岚岑仍然一如既往的爱着汪海洋。但是崔岚岑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遇见了同样一个男人，竟然也爱上了同样一个男人。而且爱的比自己还要艰难。她不仅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男人，甚至不敢把这种感情说出来。她只能默默的流泪，只能用眼泪来诉说她内心的痛苦。但女儿的痛苦是瞒不过妈妈的。崔岚岑知道女儿的心里肯定有事。而且这件事肯定与女儿的个人感情有关。
“你和腾克里木的关系怎么样了？我看从夏令营回来以后，他也没来找你，你也没去找他。”
“妈妈，我想和腾克里木分手了。”
祝美琳抬起头来说。
“为什么？”
崔岚岑对女儿的决定感到很突然。因为她觉得女儿一直很喜欢腾克里木。
“因为他和刘薇好了。”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他和刘薇好了。”
“我是感觉出来的。”
“你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因为我觉得他喜欢和刘薇在一起，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不会吧？你是不是感觉错了？你们还没有建立正式的恋爱关系。即使建立了正式的恋爱关系，他和别的女孩子交往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你不也是经常和别的男孩子交往吗？”
祝美琳不说话了。其实她知道虽然腾克里木也喜欢刘薇，但毕竟喜欢自己的成分多一些。她想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她已经不喜欢他了。而且，她再也不会喜欢像他这样的男孩子了。她已经爱上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可以称为男子汉的男人。她那种犹如儿戏一般的早恋应该结束了。她已经开始恋爱了。崔岚岑想和女儿好好谈谈了。因为她隐约感觉到，女儿和腾克里木分手的理由很勉强。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孩子？按理说，十七岁是一个变换不定的年龄。她突然喜欢上了别的男孩子，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她应该告诉自己呀!以前女儿无论喜欢上谁都会告诉自己。她在自己面前是从来不保守秘密的。可是这次，她好像在保守着一个秘密。她开始拥有并行使自己的隐私权了。但是崔岚岑无论如何不想让女儿在感情问题上对自己有秘密。因为她必须对女儿的幸福负责。她认为，只有帮助女儿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未婚夫并且亲眼看着女儿结婚成家，她这个当母亲的责任才算圆满完成。而在崔岚岑所见过的男孩子中，只有腾克里木是她最满意的，也是她认为最适合女儿的。所以，她一直在这两个未成年人之间培养感情，期望他们最终能够建立正式的恋爱关系。她这样做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在这五年时间里，女儿一直乖乖地按照她设定的方向往前走。可是没想到，女儿现在变了。变就变吧！女儿有选择终身伴侣的权利。但她非常想知道这个让女儿产生变化的人是谁，她想把这个人和腾克里木比一比，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就这样，崔岚岑开始重复自己的父母当年对自己所犯的错误了。她在用亲情向女儿施加压力，想让女儿继续按照自己所设定的方向往前走。腾克里木，或者是一个和腾克里木差不多的男孩子，这就是女儿的未来选择。在她的心目中这个选择是不可改变的。否则，女儿的未来就不会幸福。上一代人与下一代人之间的悲剧就这样以亲情的名义重演着。上一代人在以亲情的名义捍卫着自己的责任，下一代人在以亲情的名义争取着自己的自由。所以，生而自由的人生来就是不自由的。因为谁也逃脱不了亲情。亲情，这个人类最重要的感情寄托，同时又是人类感情的最大肇事者。
“美琳，交朋友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你可别怪妈妈管得你太多。我就是怕你遇上了坏人。万一你遇上了坏人，耽误了终身大事，你说我可怎么办呢？”
说着，崔岚岑就哭了起来。
“妈，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分出好人坏人。”
“你能分出什么好人坏人？腾克里木是一个多么老实本份的孩子。长得也不错，又知道上进。我观察了他这么多年，我的眼光是没有错的。我本想给你们从小培养感情，等你们长大了就谈恋爱结婚，将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也算有了指望。我也算熬出头了。可是没想到，你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不喜欢他了，突然要和他分手？你真的让我好伤心呀!”
“妈妈。难道我这辈子只能和腾克里木好，不能和别的人好了吗？”
“你想和什么样的人好？”
听到女儿的问话，崔岚岑不再哭了。她立刻抬起头来反问女儿。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想，我将来爱的人恐怕会和腾克里木不是一个样子。”
“这可不行。你千万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胡思乱想。要么是腾克里木，要么是和腾克里木差不多的人。否则，不管你将来和谁好，我都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
“妈妈，我现在还小，正在读书学习。能不能先不谈这些问题？”
“你不小了。你已经十七岁了。明年高中就毕业了。如果能考上大学，再上四年大学。毕业时二十二岁，就可以结婚了。算起来，从现在到你结婚，只有五年时间。这五年时间可是一晃就过呀!你知道这五年时间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吗？它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间。你不用最美丽的时间去谈恋爱，你用什么时间去谈恋爱呢？难道你非要像妈妈一样拖到二十五岁，再匆匆忙忙地谈恋爱结婚吗？难道妈妈的痛苦你还没有看够吗？”
说着，崔岚岑又哭了起来。
“妈妈，你别伤心了。我听你的话不就行了吗？”
听到这话，崔岚岑立刻止住了哭声。
“谈恋爱就是一个相互熟悉了解逐步培养感情的过程。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你从现在开始和腾克里木不断接触，五年以后你们的感情也深厚了。那时候再结婚，该多好呀！你的事情妈妈早就为你计划好了！你可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再不要胡思乱想了！”
又是腾克里木。祝美琳心里想。看来，除了腾克里木，妈妈是不会允许自己再有别的选择了。可是，她现在非常想了结和腾克里木的这段早恋关系，想开始一个新的生活。她不想要妈妈为她安排的未来。她想找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可是怎么去说服妈妈呢？她知道，妈妈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又是一个因不幸而变得非常顽固的女人。她顽固的认为，只有自己亲手为女儿安排的未来，才是女儿幸福的未来。可是她没有认识到，她的这种做法恰恰是把自己的不幸强加在女儿头上啊！但她又无法去指责妈妈。因为妈妈太不幸了，她把幸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一旦她发现自己辜负了她的希望，她连继续生活的勇气都会没有了。妈妈是祝美琳唯一的亲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个亲人。 可是这个亲人又在逼着自己去做一件不愿意做的事情，而且是关系到终身大事的事情。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祝美琳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越想越觉得不知所措。
腾克里木忐忑不安的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正在等着祝美琳。这是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留下过许多美好的回忆。他们在这里有过第一次拥抱，有过第一次亲吻。那是在一个撒满星光的冬夜。他和她在这里谈了很久，依然舍不得离开。他看她冷得有点发抖，就解开防寒服的扣子，把她搂入怀中。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充满柔情地看着她。于是，他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立刻害羞的把头钻到他的怀里。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对他说：
“妈妈说了，我可以和你好。但不能让你碰我！”
“我碰你了吗？”
他故意和她开玩笑。
“碰了。”
“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你讨厌！你耍赖皮！”
“你怎么老是一口一个妈妈，你就没有自己的主意呀！”
“因为是妈妈让我跟你好的。”
“那你想不想跟我好呢？”
“我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等我不想和你好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你什么时候不想和我好呢？”
“我也不知道。”
腾克里木确实非常喜欢祝美琳。从认识祝美琳的第一天起他就喜欢上了她。这不仅因为她美丽，而且因为这种美丽之中隐藏着一种忧伤。这或许与她来自一个不幸的家庭有关。这使他不能不对她感到分外的同情。如果没有刘薇的出现，他和她也许会一直交往下去。可是现在，事情全被自己搞乱了，他可能要永远失去她了。他感到后悔了。他后悔听信了爸爸妈妈的话，也后悔自己没有拿定主意，更后悔自己因为一时冲动做错了事情。可是现在说什么好呢？也许什么都晚了!不知什么时候 ，祝美琳已经来到了身边。她坐在长椅上，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你和刘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她含着眼泪对他说。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说着，她捂着脸哭起来。刘薇昨天找到祝美琳，哭着向她讲述了腾克里木和她过夜的经过。其实，这一切都是刘薇刻意安排好的。刘薇趁父母不在家，把腾克里木约到家里，并引诱他和自己一起过夜。因为她觉得，虽然腾克里木也喜欢自己，但喜欢祝美琳的成分更多一些。在正常情况下，自己是竞争不过祝美琳的，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所以此事发生之后，她就马上告诉了祝美琳。这个消息对祝美琳来说是个沉重的思想打击。她没有想到，和自己交往这么长时间让自己这么信任的人，竟会对女孩子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虽然她从夏令营回来以后，就已经产生了和腾克里木分手的想法。但两个人之间毕竟存在过一段真挚的友情啊！她不忍心看到这种友情受到如此玷污！
“我对不起你！”
腾克里木在旁边喃喃地说。
“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吗？你不知道！你不懂！你太自私了！”
祝美琳边哭边说。
“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你应该去问她，而不是来问我。因为我已经决定和你分手了！”
“你说什么？分手？”
“是的。”
祝美琳抬起头来对他说。
“既然你已经对她这样做了，你就要对她负责。你就好好的和她交往吧！其实刘薇是一个挺好的女孩子。她也非常喜欢你！”
祝美琳离开了腾克里木。她没想到会以如此伤心的结局告别人生的第一个恋情。她默默地向前走去。她将要走到哪里去呢？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