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七章 复国孑遗第章序（四）
“裂土封王裂土~封——王~啊。”凝栎的内息无比挣扎着，这是个堪称大逆不道的决定。但此事无法和小皇子商议，因为他尚且年幼。曾经的霜月帝国虽也有各种的王啊、爵啊、侯啊的，但那些都是虚的。而真正重要的东西如税收、兵权等都是由皇帝牢牢握在手中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是真正的裂土封王，只要凝栎在命令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玉章那便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现在凝栎需要拉拢这群领主乡绅，这是他们返乡的唯一办法。
这天夜里，凝栎一宿没睡。她无数次想象着未来的人们对她的评价，但这一夜她还是作出了决断。如果不能回家，那么何谈来日的评论。
黎明时分，凝栎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而那张命令上却多了几笔红墨。
仅仅这半日的交谈，使者便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代了出来。对于洛伐安，凝栎有过戒心，但是自从溪合堂之后，这种戒心便逐渐消失了。洛伐安的表现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七长老言竹桐的弟子。
“这是你我昨日的约定，人我给你带来了，但这事情嘛，就要你自己去和他谈了。”夏黎明对洛伐安小声说道。“他是个书生，比起利他更在乎名。”说完夏黎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顺着旋转的楼梯一步步走上去，那是一处临时加盖的小房间。一张床，一张木桌，一个书架，还有些许零碎的物件，这就是房间的全部了。
“先生请坐。”
“那么在下便有礼了。”
首领的衣服朴素的很，全身上下都是粗麻布所缝制的素服，唯一的花纹还是代表霜月皇室的图腾——上吟凤凰。
“先生所为之事，小生也已了解。但小生也有一个疑问。”
“你说。”
“不知昨日使者之承诺”首领的话语极为缓慢，每个字都特意拉长了音，并且时刻盯着洛伐安的面容。
“这个您放心，只多不少。事成之后，总管大人还会另行封赏。”
“那就好，那就好。”首领放心的嘀咕着，心里想着这一次总算是可以和那群士绅们好好谈谈了。正在洛伐安在心中嘲笑着读书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却不曾想面前的首领突然又换了一副面孔。
“多谢陛下赏赐，多谢总管大人厚爱。请先生此行回去，代为向大人表示忠心。”
“公事谈完了，那么我们来谈谈私事吧。我可以向你透露我的立场。对于复国这件事上，我坚决表示对于陛下的忠诚。但是我也想为我和兄弟们，讨个利。”
“你说。”洛伐安不屑道。“只要我能给的起的，我一定向总管大人阐明此事的重要性。”
“您可以做到，您当然可以做到。我要的不过是您多多美言几句，事成之后我想要的不过就是我想要将我的名字排入霜月十哲之首，永享敬拜。
“说完了？”
“说完了。”
“好，那我一定好好的劝劝总管大人。”
洛伐安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原来无非就是个名。想那凝栎都敢裂土封侯了，这样想来不过是在十哲的名册上删个人，再添个名而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整场对话，勉强可以被称为谈判吧。整场谈判出乎洛伐安意料的简单，他是大方了，反正挥手的许诺又轮不到他来兑现。
大方的许诺后，洛伐安回到了房间，此刻的他都已经准备的好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安氏梦似笑非笑的说着。“你真当师姐我来就只是帮你啊。况且我到这连一天都不到。于情于理，今天也不是该回去的时候。”
“那老人家的任务？”
“这个啊，你可以放心。临时起意而已。”
听到安氏梦这样说，洛伐安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去陪你玩玩儿去。师~姐~”
关于安氏梦要去哪里，要见什么人，洛伐安一概不知，一路上洛伐安都只是呆呆的看着路边的风景。往东，还要往东，甚至要越过霜月的传统边界。
悬崖边上，安氏梦从寒冥灵蛇变回人类，而那一路上躺在她背上的洛伐安也被迫驻足看向远处的山脉。
“看到那最高的山峰了吗？”安氏梦问道，但是她并没有等待洛伐安的回答便说着。“五河之始，圣阿莱摩根的陨落之地——万兽妖峰。这可是我们寒冥灵蛇的圣地，我们族群的伊始之地，我们诞生的地方。”
“山峰上？”
“山脚周围啦。”
“曾经弱小的我们被驱赶着一直向西北方向迁徙，直到那生灵寥寥的苦寒之地。”
洛伐安抬头看向这个足足比自己高了半根中指的师姐，心中泛起涟漪。安氏梦的不甘溢于言表，她就这样一直望着面前的山脉，似石落水中久久不能平静。
洛伐安不懂，他不懂安氏梦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他也永远都不会理解安氏梦的心境。同样的，他们师徒四人也全部都做不到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哪怕是言竹桐他也不能完全理解洛伐安，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徒弟。
为什么，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洛伐安曾经的世界是何种样貌，即使他窥探过这位旅者的记忆。
“我已经向掌门申请，还和那个小姑娘沟通。他们答应只要我们帮助霜月复国，他们就会承认这片我们的起源之地属于寒冥灵蛇一族。”
“虽然，就算他们不承认，这也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走吧，这里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说完，安氏梦便重新变作巨蟒载着背上的洛伐安向着森林深处而去了。
神圣希瓦帝国的一座重镇中，一名披着灵甲的贵族少年胡闹着，他是这个片领地领主的唯一的儿子，所以父亲对他的溺爱远远超过了对他两个姐姐的关心。
少年有一个梦，他不想继承什么权柄，更不想被永远桎梏在这片领土上。他想做一名修士，又或者一名真正的圣骑士，总之他向往自由。但他的父亲显然不允许他这样胡闹，于是便将他囚禁在这片领地中。但，这毕竟是公爵唯一的儿子，于心不忍之下他答应如果少年可以取得骑士大赛的冠军，那么便永远的放他自由。
这一天公爵在书房批示着来自皇帝陛下的命令，而门外却传来侍从的呼喊声。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侍从没有按照礼节敲门得到批准后进入房间，但公爵大人也无意计较这些。公爵是皇帝的亲弟弟，但那宫廷礼节他也是厌烦的不行。
“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公爵不紧不慢的比对着手中的两张文件。“对了，大小姐的马该换一匹了，看看原来那匹马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大人，你还是先看看这张信封吧，三根红羽的。”
听到侍从这样说，公爵的脸瞬间就严肃了起来。信息的重要程度一般按绿、蓝、红三色羽毛划分，从一根到四根代表紧急程度。而这红三羽，便算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了。
不等侍从递过来，公爵便起身朝侍从走去。等他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这是应该交给他夫人的信件，而寄信人则是霜月皇子，他夫人的亲侄子姬孑遗。而信上的内容，则更让公爵惊出一身冷汗。
有人要谋害自己的家人！确切的说是，那个兮柠狐王要杀死每一个具有姬姓血统的人。
“到了，这才是我真正要带你来的地方。兮柠狐城，兮柠狐狸的大本营，也是它们仿照人类的制度所进行的一次大胆的尝试。
兮柠狐城坐落在一处平原之上，万兽妖山的雪水所汇集的一条河流径直穿过城市，这便唯一的水源。正在洛伐安还惊讶于如此的景象时，安氏梦突然甩给他一身行头还有一瓶药水。
“我本身就是凶兽，但你不行，你得伪装一下。”
“城里常常会有人类来做生意，但他们那东方人类气息早就被狐兽们所熟悉。你想要进去，至少得把你那来自西大陆的气息伪装一下。”
城门处的人和凶兽熙熙攘攘，洛伐安这在里全然看不到人类与凶兽互相歧视的影子，反而格外的和谐，和谐的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对于排队进入城里的人类，城门守卫更是没有任何阻拦，他们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城里，就像普通的凶兽一样。不过等轮到洛伐安时，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个气息”城门守卫道。刚开始洛伐安确实有些慌张，不过那也是在心里，不露于色的。紧接着冷静下来的洛伐安镇静的反问道。“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说完，守卫便将伸出去的武器又收了回来，大喊道。“放行！”
虽有惊但好在无险，洛伐安就这样通过了城门。再回头看看安氏梦，原本自信满满的她，如今却陷入了和守卫的扯皮中。
“寒冥灵蛇，怎么跑这里来了，怎么不怕鹏雕兽把你当成餐点啊。”守卫的戏谑并没有让安氏梦发疯，如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么她这近百年算是白活了。
眼见着面前女雌性寒冥灵蛇没有应答，守卫便更加变本加厉道。“小心啊，你那冰冷的身躯可别被我们这温暖的河水给融化掉。哼，放行！”
兮柠狐城的城内布局是典型的“十字结构”即分为东西南北四区，而四区的中央则是王城。
洛伐安看着面前的巨大雕像，心中有些感慨。他不敢相信兮柠狐狸的美学是如此的吸引自己，那面前的雕像威严中透露着优雅，沉稳中还留有一丝智慧，说好听点叫多谋，难听的表达呢，则是狡诈。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似那狂热的信徒为了神明而不择手段。
看着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安氏梦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对于城中央所雕刻的狐王雕像，她是没有任何好感，反而厌恶至极。这是因为，在母亲所讲述的故事中，就是这位被兮柠狐狸们称为“最伟大的王，最后的兮柠战士”的老东西，让寒冥灵蛇开始了最初的迁徙。就是因为他让寒冥灵蛇最精锐的战士们损失殆尽，这才让安氏梦的种族落得个屡战屡败，谁见了都能咬一口的下场。
“喂，喂”安氏梦试图让洛伐安清醒清醒。见他终于回过神后安氏梦便说道。“你可以在城里随便转转，但千万别暴露身份。切记，切记。总之看情况随机应变吧，这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而我呢，要去见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只凶兽吧。总之呢，我们傍晚见吧，就在那边的酒楼里。”安氏梦随手指着一栋建筑说道。
洛伐安看向安氏梦所指的方向，在那兽来兽往的街道上确有一家招牌上画着酒的店铺。虽然下面的文字洛伐安看不懂，但是那又有什么什么关系呢，既然是安氏梦所指的那么，她肯定认得。更何况就算有点差距，那还能差到哪去，无非的就是酒肆与酒楼的区别罢了，换言之对于洛伐安来说这根本没区别。
安氏梦没有久留于此，洛伐安一个回头的功夫安氏梦就不见了踪影。但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司空见惯了。
洛伐安漫无目的的逛着，因为药水的原因，他一个人类在城中大摇大摆的走着倒也不那么引兽注目。
“人类，要不要体验一下。”面前的狐狸老者对洛伐安吆喝道。“从西边到东边，怎么能不体验下特产呢。”
老者的这一句话就给洛伐安干的手足无措了。不过好在老者还没明说，只是招呼着自己过去。
“来一瓶，我告诉你是如何识破你的。来五瓶，我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来十瓶，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那，我全要了。”洛伐安有些犹豫的说着。“话说，你您这里能不能用卡诺付款。”
“人类的货币？唉，无所谓了，就这样吧”老者自语着。
洛伐安听不懂老者的话语，但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洛伐安又一次问道。“请问，这里可否用卡诺付款。”这一次的语气明显更加柔和。
“不用，不用卡诺，也不用任何货币。老夫一生漂泊，年少时风流，渐入中年愈发狂妄，今日终得这一副枷锁。”那狐狸老者将宽大的袍子掀开，只见一副灵锁死死的嵌进了骨肉。“先不提这些了，你说这些你全要了，那你可不能反悔！”
老者说完便疯了似的将眼前瓶瓶药水打包，一股脑的全部塞给洛伐安。一边硬塞还一边自语着“你命格不凡，只可惜将那异教邪魔拜为神明。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谓贵气，这样说吧就算那凤凰落入鸡窝，那神态端仪也不是那下等的走地鸡可以比拟的。
“您说我之神明为邪魔，那么前辈所拜的神，又为何方天理意志？”
面对洛伐安的质问，老者倒也不急于与其争论，只是自顾自的从那打包好的药水中取出一瓶说道。“这可是我们兮柠狐族的圣水，我敢说贩卖这种圣物的全大陆仅此我这一家。你难道就不想体验下效果吗？不过事先声明喝下去后，无论看到何种景象都不要将其说出来。”
老者将打包好的盒子递给洛伐安，不过洛伐安查看药水数量的功夫，那老者便已然没了踪影。
“真是个奇怪的人额不，狐狸。”
与洛伐安漫无目的的闲逛不同的是，安氏梦这里是有着明确且坚定的目的的。她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一件尘封许久的故事。
一处死胡同内，安氏梦很轻易的就抓住了少年。从他的口中，安氏梦终于知道了老者的“住处”。
那是一座神殿中的牢房中，几年前那位老者因为信仰异端被判罚囚禁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