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小时前
大雾弥漫，不见星月。
黑暗。极致的黑暗正在游走，天地仿佛陷入死寂。
潼关东南边，一座楼顶露台。两人放下拜神祭祖的香火。
“老孙，这咋回事？”
乔子抬头望天，夜幕如同一块黑色厚布，覆天盖地，什么也看不见。
按关中习俗，今日五月五日，本该观七宿祭苍龙。
但无七宿。
只有一股诡异气氛在穿透黑夜迷雾，似水墨晕染般发散开来。
“确实有点奇怪。”
老孙眉头微皱，望向西北边。
那是北潼关的方向。
北潼关是革命军的驻扎地。十年前，西安国民革命政府从西安搬来第五师，后来，又陆续补充了第十二师、第十三师。
乍一看，似乎只是个军营。
但世人皆知，北潼关不简单，那儿有一个研究所——北潼关灵体研究所。
“土匪窝头那边儿，是不是得出大事咯。”
乔子把纸钱逐一放入火桶，同时望去那个方向。
火光跳跃，仿佛吸收了诡异气息，来回晃动。
“乔子，你仔细听。”
老孙屏息凝神，似乎在倾听什么。
乔子竖起耳朵，细听之下，隐约有微弱声响。
砰。
砰。
他心生奇怪，想再听听，此时却万籁寂静。
他疑惑地看着老孙。
老孙牵引内力，他竟发现虚空中，有一丝微弱的灵气脉络，忽明忽暗，顺着某种轨迹运转。
像心脏脉搏，在悄然跳动，又悄然隐匿。
起伏之间，整座城市似乎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老孙扭头，看向乔子。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脸上写着莫名其妙，另一人也莫名其妙。
“听到啥子了？”
乔子看见老孙的表情连续变换，心里也有些紧张，低声问道。
“听不出来。”
火桶里，纸钱即将燃烧殆尽，张峰上到楼台。
砰。
“喊咱上来干啥咧？”
张峰身前挂着一个皮鼓，一步一敲，仿佛出场音乐。
砰。
乔子看见他，眼神一滞，“张峰，刚才是你他娘在敲？”
“啥子额滴娘嘞，黑咕隆咚咋的了这”
张峰回应着，一抬头，猛然瞥见浓稠如墨的夜幕，霎时大吃一惊。
天地蒙雾，万般沉寂，诡异凌厉如刀。
“我们准备出发，去那边。”
老孙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深意。
“去哪儿？”乔子转身，疑惑地问。
老孙轻轻地挑了挑眉，微微点头，示意向西北方。
“是去镇子吗？”乔子皱眉，犹豫地说，“老孙，你莫不是想去北潼关哩？”
砰。
“去看看。”
“那边儿现在有宵禁，咋进去？这会儿难办，万一被逮，那些丘八肯定不会放过咱”
“没有万一，我们就到边上看看。”老孙道。
砰。
乔子扭头，只见张峰蹲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敲着皮鼓。
砰砰沉闷声响，融入寂静，再添几分怪异。
“不敢搞？”
老孙笑容里带着一丝挑衅。
“搞就搞！有啥子怕的！”乔子眼睛一瞪，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北潼关那边，组织上头还有其他消息咋地？”
砰。
老孙摇了摇头，“所以才要去看看情况。”
砰。
“你他娘的别砰啦！”
乔子忍不住了，一脚踢向张峰的皮鼓。
那皮鼓顿时飞起，顺着皮绳，在张峰脖子转了一圈，落在他背后。
“去北潼关咋地了这？”
张峰站起身来，接近两米的大块头，挡住了一大片烛光。
轻盈的步伐声传来。
烛光之中，一个窈窕身影渐渐显现。
幻夜织成的青裙，摇曳生姿，犹如梦中的碧波荡漾。
“北潼关研究所吗？五叔，我也要去。”
声若夜莺啼春，清脆婉转。
她眼神清澈，带着天然的高傲和干净。
“沁儿，这事有危险，你留在家里。”
老孙看到芫惟沁，语气自然地柔和下来。
北潼关灵体研究所，不是寻常地方。
什么是“灵体研究”？简而言之，就是研究跟灵力相关的一切东西。
灵药，灵器，灵兽。
凡胎修炼，辅材灵药出奇效。
世人惜剑，神兵灵器万难求。
十年前，西安研究所从西安搬到潼关。
本来他们没改名，但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表示很疑惑。
问起，西安研究所在哪儿？咋滴在潼关？晓得了，潼关西安研究所。
有人不服。咱大西安堂堂省城，凭啥子排你潼关后面？
民怨沸腾。一些精力旺盛的进步青年，天天晚上跑去政府大楼，扔石头子砸玻璃。
西安革命政府头疼不已，才把名字给改了。
研究所饱受世人关注。
可以断言说，任一个研究所，都足以搅动整个江湖，引起腥风血雨。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可江湖到底是什么？
十六个字：人心道场，暗流涌动，凡有动荡，必引灾祸。
资源的稀缺带来了动荡。而动荡，铸成了江湖。
十年前，不知从哪传言潼关有龙。
消息一出，江湖震动，掀起惊涛骇浪。
谁不想一睹为快？这传说中的事儿还能成真？
谁不想分一杯羹？试试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民间流言，就主打一个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出来的版本，就已经胡说八道到天上去了。
但说实在的，确实有许多人发现，革命军第五师在北潼关大动干戈。
声势浩大，最后却神神秘秘。
当时潼关来了很多人。凑热闹的，心怀不轨的，卖瓜子板凳的，闲着没事找事的，拉皮条的，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他们一窝窝地全挤到小小的潼关来。
那盛况，潼关城西猪肉荣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没多久，西安政府先后派来两个师，几棍子把这窝人打散。
还不算完，那两个师的兵力竟然当场驻扎下来。
嘿，这是不走了？
各方势力一看，好家伙，那我也不走。
傻子都能看出，这地方必定出了什么宝贝。
都不走，大伙儿意思，就是比谁熬得过谁咯？
但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西安革命政府不仅是强龙，也是地头蛇，你们其他势力拿什么底气跟他们熬？
最后的结局，那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话说回来，一个组织后来发展了老孙，如今留下几人在潼关。老孙负责执行地下工作，其中包括调查情报。
芫惟沁正想开口，天地之中突然阴风阵阵。
火光猛然摇曳。
树叶沙沙作响。
天地滚动黑色浪潮。
一瞬间，几人都停住了。
风如使者，带着诡异气息的信儿。寒意渗透入骨，信件无人敢接。
迷幻的是，所有人都以为灾祸降临之时，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
风停了，天地反而更加宁静。
几人相视一眼，皆是疑惑神色。
也是，孙中山先生推翻帝制以来，革命政权沿着各省大势铺张，大如从广州北上北平，小如从西安东连潼关。
旧体制褪去，新格局形成。
军阀政权编织一张网，无数人盛情投入，万物自由生长。
游戏之中，既权者竭力守护规则，后来者殊死打破秩序。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那是轮回。人性的轮回，万物的轮回，时间的轮回。
亦是囚网。
然而，时间终将腐朽一切，如这一刻。
狂风骤起，横扫千里。
所有人看去，一场惊天动地的异象，正席卷天地。
那片空间竟然扭曲摆动起来，苍穹突然爆烈地闪烁光芒，雾气如漩涡般狂烈卷动，发出刺耳鸣叫。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雾气中心像是被撑满的囊袋突然爆裂，然后重重下坠。
轰隆。
巨龙咆哮般的轰鸣声，瞬间响彻云霄。
石砌房屋之间强烈碰撞，激起满天碎石与沙尘。同时，一股势不可挡的能量波动，朝四周贯穿而出。
所到之处，建筑物摧枯拉朽般倒塌。
老孙他们隔得遥远，但能量余波推散过来时，那种感觉极其异样，浑身内力抑制不住地收紧，仿佛要被抽离一般。
那边的苍穹之中，光芒仍在不停闪现。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此时雾气已经全然消散，匍匐大地的灰尘正缓缓升起。
苍穹之下，那皆是塌方和残垣断壁，变成一片废墟。
“好像是北潼关这。”
张峰喃喃说道。
大风却吹散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