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或许有过万千个我,我们尽力却遗憾地没有达成理想。
陆詹安重走了前世的道路,只是朝堂上的权力争夺他还能依凭着前世的经验提前处理,清明吏治,但有关天灾等真正让他加官进爵的事情,只能提前去到受灾当地做好预防工作。
三年后,元载十八年,宣州。
月归坐在一张躺椅上晒着早晨暖融融的太阳,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一只粉色小猪,昏昏欲睡。
十五轻声哼哼,在她脑内吐着人言:“月归,你真的不想去见见江青寒吗?当初你还答应给他一个机会呢,何况,现在你们所隔不远,他随着陆詹安来了隔壁县。”
月归困顿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来:“这就是‘命定伴侣’吗?我朝幅员辽阔,竟也能跟他只有一县之隔?”
十五心虚地没有说话。
这个穿越时空吧,有点麻烦,它也不熟练,这不,一不小心就来晚了,来的时候月归和江青寒莫名其妙就已经散了伙了。
一查,原来是多了姜瑜纯一人重生了。
前世是姜瑜纯对陆詹安求而不得,陆詹安确实对曹悦之有朦胧爱意,又对姜瑜纯爱而不自知,将姜瑜纯看作拆散他和曹悦之的仇人,往死里折腾。
月归受到波及,当即就跳槽到待遇更好的曹悦之身边,帮着曹悦之欺负、嫁祸姜瑜纯。
后来曹姜相继去世,月归被接连失去了两个爱人的陆詹安瞧上,觉得美丽温柔的月归很是能够治愈他。
所以明明知道江青寒与月归两情相悦,但也知道留在自己身边做仆人的江青寒争不过他,于是他强娶了月归,被跟姜瑜纯一同上过武术课甚至学得甚好的月归一簪子捅穿了喉咙。
重生后本来的故事走向是陆詹安放弃了曹悦之,放过了月归,盛宠姜瑜纯,月归和江青寒凭陆詹安和姜瑜纯做主在一起,却因为身为仆人,还是要为主子服务,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月归和江青寒心中都有怨气。
十五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月归看到一场预知梦。
陆詹安确实再一次走上了权臣之路,但是他年老之后也受到了新帝的猜忌和大臣们的排挤,自己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依附他的人也知道他的能力和手腕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己方势力的削弱和外部实力的压迫,让他应接不暇。
而当之前树立的敌人从陆詹安平静的表面下,看破了他的不堪一击,便主动出击,要取他的性命,念着恩情的江青寒拼死相护,却也只是和陆詹安一同死在了陆詹安政敌的手中,姜瑜纯和月归当然也不能幸免。
而月归或许会选择让江青寒小心提防,月归还是过着她不算累的丫鬟生活,江青寒继续向陆詹安报恩,最后所有人逃脱死劫。
或是会选择让江青寒去科考,两人远离陆詹安和姜瑜纯,最后时刻来搭一把手,救下陆詹安的性命,也算是全了恩情。
毕竟陆詹安对江青寒有恩,陆姜二人与月归也没有仇,陆府人口简单,除了主子心烦吵架,还是很适合月归养老的。
可是重生了的姜瑜纯怨气冲天,直接就要报复月归和陆詹安,惹得月归察觉到姜瑜纯不对劲,提前帮助姜持礼毁了明国公府,顺带把姜瑜纯和陆詹安绑定在一起,一步步做下来,起了远走高飞的心思。
现在月归独自养老,姜瑜纯入狱受难,陆詹安拼命做政绩救姜瑜纯,江青寒科考结束被陆詹安带在身边,一边帮陆詹安建立功业,一边寻找着月归的消息。
十五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给月归预知梦的时间,可是时间是这个时间,事儿却不是这么个事儿了。
不过,其实也不能怪它,主人的设计就是以月归为先,它不能过多干涉月归,哪怕主人要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哪怕主人要打一辈子光棍。
它唯一做的辅助就是出现在了月归选择养老地点的时候,用卖萌换得月归在此处定居,都还不是江青寒必然会出现的隔壁县,因为月归觉得现在待的这个地方的小吃更好吃。
“朱豕,静言,我困了。”
朱·十五·豕心疼地抱紧了自己,这个小世界的月归一点也不尊重它的名字!
身上抚摸它光滑皮毛的手停住,十五知她睡着了,也没有乱动。
它也明白每个小世界的月归都不会带有记忆。
不同于上一个小世界江青寒追到了月归,两人已经谈了好几年的恋爱了,性格极度契合所以感情也极为深厚,而这个小世界里,月归只是觉得江青寒很是阳光可爱,但也仅仅是如此,连他的求娶都没有答应,怎么可能会将江青寒纳入自己的人生规划里?
关键还是要让两人有接触啊!
而这个全靠它聪明小猪了,毕竟单论这一次,如果不是蓄意筹谋,这茫茫人海里的两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又遇见?
主人啊,没有我的帮助,你这辈子可就悬了!之后回了咱们自己的世界,高低你要同意让我做你们的猪儿子,我可太喜欢月归麻麻了!
也没有睡多久,月归起身放下粉色小猪,让它自己在院子里玩,自己到厨房里去做饭了。
她能够有算计地谋求,又有能力地维持这样的生活,还要多亏了在明国公府里的接触到的一切。
姜瑜纯不愿意上的课,各个丫鬟的所长,姜持礼口中男子才会学习的政论武略,雾秋关于人心的算计,勤柔长公主要求的规矩气度……
不过,她知道便是再厉害的女子也难以在世间行走,便穿了破烂脏污的衣服掩住身形,用巧手在脸上画上丑陋的疤痕胎记,能避就避,避不开就靠拳脚功夫抵抗住一时,抓住任何机会拔腿就跑,运气不错,一路狼狈终于定居下来。
她住在了一处有着高墙的鬼宅里,平日里下午去山上采些草药,去大药铺里卖了,就着以前存着省着的银钱过日子,平素清贫一些,有时去买个零嘴,日子一般,但因为没有人管,也没有人欺,便也多了一丝甜意。
倒是有许多赚钱的本事,世事艰险,她不敢用。
不过全然躲着避着,也不是她自己生活的意义所在。
她也会出门去逛市,看马戏表演,玩花灯猜谜,活得和周遭的普通百姓一样。
而她如今所见和当初的昭生差不多,世间有喜乐,却更多的是污秽糟杂,不过与长歪了的昭生不同,月归已经有了自己秉持和操守,她更愿意用静谧而沉思的眼光去看一切纷乱。
那被男子当街辱骂殴打的妇人,那被店家虐待欺压的小童,那从青楼赌坊里出来,哭着疯的男人们,那留在青楼私宅里出不来,笑着疯的女人们,那喜怒哀乐全凭天意的农夫,那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商贾……
十五的建议,她会考虑,陆詹安在十五给她看的影像里,是个好官。
十年后,元载廿八年,陆府。
姜瑜纯抚着小腹,目光柔和地落在多年不见仍旧一身清冷如霜气质的月归身上。
“所以,你们还是失败了?”
“嗯,旧的制度没有到达它灭亡的时候,新的制度就不能建立,从前觉得是掌权者没有觉醒,或者说掌权者不愿意迎接新时代的来临,而当我们真的实验的时候,才发现反抗新制度的,不仅仅是上位者,还有我们企图用新制度拯救和解放的民众。”
“所幸你和青寒只是去了一个小地方从政做实验,不然要是詹安推动在全朝实行,必然引起极大的动荡。”
月归望着眼前怀了陆詹安孩子的女人,就像望着她着手建立女学,见到的女学生。
她们是有志者,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生出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来女学里寻一条出路,但到底本身的学识底子太差,根本不足以和从小研习经义的男子相比,成为不了入仕的人才。
而当她想要改女子入仕为女子开蒙,既弥补不了时代为女子带来的先天缺陷,就改变她们日后的生活,教她们做真正有尊严的人,却往往在境遇稍稍改变的时候,她们就会和她辞别。
这是社会下层的实验,而社会上层的实验由陆詹安来做,却更为艰难。
世家小姐都是将目光往上放的,即便有人能如月归一般想,也会被世家压制住,而陆詹安便是皇帝最信赖的人,也从未得到皇帝对他办女学、改革吏治和社会制度的同意。
让青寒成为一方县令,月归从旁辅助,已经是这位希望开创盛世的皇帝最大的让步了。
月归三人为实验屡屡碰壁而疯魔的时候,甚至有过弑君的想法,却在这个计划形成之前见到了青寒所管辖的县区发生暴乱的消息。
被分走利益的商贾和地主积怨已久,老实能忍的小民们迟迟保留着对主子们的恭敬畏惧,接受了新思想的一部分民众却只将这意思曲解为权贵为他们让步,他们成了权贵的权贵,成为了反压施暴者的施暴者,全然没有跟上思想改造的进度。
觉醒的人太少,甘愿被觉醒的人更少,这个丑恶社会的背后还有它继续运行下去的理由,便不会被轻易被改造。
空空耗了几年,新制度竟不如旧制度上的改良,他们改良的税收制度等等都被保留下来,让百姓欢呼圣上万岁,可是削弱阶级压迫、鼓励男女平等的一系列真正想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完成,只是被写进了史书,作为了一个官场里的笑话。
月归也只是陪江青寒一起回了一趟京城,卸了任,就隐居在山林之中了。
他们不断地反思着为什么这些计划没有在自己的手里取得成功,等待着真正将这些正义而美好的计划实现的人,互相鼓励,互相扶持,安稳地过完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