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吃着主子给的饭,暗戳戳想干掉主子的我简直太坏了!
八年前,元载七年。
月归刚把姜瑜纯哄睡,见时辰还不到阿娘歇下的时候,就打算往主院而去。
她人虽不大,却也在府中生活了多年,提了一盏提灯就独自迈出了芳菲院的院门。
那时明国公府里干净,主子就国公爷夫妇和两个小主子。
后院人少,阴私手段也少,装神弄鬼的人自然就少,所以听到草丛里有呜呜哭声的时候,月归还蛮惊讶的。
小手拨开草丛,就借着提灯明黄的光芒见到了一个五官精致的男孩子,十岁的小世子——姜持礼。
月归轻轻放下提灯,垂头福身,低眉顺眼地向小世子行礼,却被小世子哽咽着打断:“你别行礼了,快走,呜呜,记得把草丛给我遮好。”
月归依言止了礼数,细细地给小世子拨弄好遮挡身形的草木,再次提起提灯,就要重新踏上去主院的路。
“欸,你等等!”
月归止步,回眸。
那时她年纪还小,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却也透着沉静温柔的气质,在府中,也是独一份的风姿,他认得她——满月归。
“我没吃饭,你,给我弄一点饭来,好不好?”
草丛中传来小小少年羞赧的声音。
月归歪头笑了笑,将小世子从草丛里牵出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草木屑,又把他头上的白玉冠取了下来,微微踮脚,白皙的小手给他梳理了散乱的黑发,重新给他戴上了白玉冠。
她提着灯走在前面,常常提醒他小心脚下,他悄悄牵住她的衣袖,根本就不怕。
她带着他翻窗,入了她的住处,将冷得一直哆嗦的他塞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从柜子里取了留给与她同住的月绣的吃食,分出一半,给了小世子。
她看着他乖巧地跟着她,给他梅花酥就细细地吃着梅花酥,竟也没挑剔这梅花酥是冷的。
其实,她是知道小世子为什么会一个人离院出走的。
但见小世子吃着吃着变得泪汪汪的,瘪着小嘴要将他的委屈倾诉给她,月归还是很自然地成为了一位合格的倾听者。
小世子烦恼的事和月归猜测的分毫不差——国公爷要送小世子到战场上。
“要应付每天的功课,我已经很累了,嗝,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向父亲的期望靠近了,可是,呜呜,那根本就不是人能达到的,如今,父亲非要送我上战场,这不就是要我死吗?”
“为什么同样是父亲母亲的孩子,我却非要比妹妹辛苦那么多,呜哇,我不想要当男孩子了,我早就不想当男孩子了,呜呜呜,我要做女孩子!”
“父亲母亲一点都不爱我,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累不累,只要我完成不了功课就罚,只要我完成了任务就奖励一句明天继续,这样的日子狗都过不下去!呜呜呜~”
月归一条一条地给小世子递手帕,没有一点不耐烦,一直认真地听小世子将天色抱怨到微明。
又拉着小世子的手,将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两人又是翻窗,小世子将将赶上了要将他送去战场的马车。
元载十年。
又是那个草丛,去找阿娘的月归再次碰到了小世子。
不过,这次,小世子一身玄黑锦衣,静静立于道路之上,像是在等她。
她提着提灯转向,还是提醒他注意脚下,他却只是将那阴森瘆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不紧不慢离着一步之遥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带他入了湖边凉亭,轻轻将提灯挑灭,认真而专注地听他说话。
“他说带我去战场上见见世面,却也只是找了一位厉害的军师和一位厉害的武将教导我,自己到了军妓营帐里寻欢作乐去了。”
“我还没在情事上开蒙,本是不懂的,却被两三个军妓给他生的杂种拦住,打了一身伤,被他看到,倒是惹了他一阵我从没看过的畅快大笑。”
“军营里的人见他对我如此,便也对我如此。”
“我给母亲写信,却只得了一句‘随他,勤学’,让我满满十张书信像个笑话。”
“瑜纯倒是常给我写信,常常说要我写下那大漠风光,常常要我寄来边关的新奇物什。”
“我没带仆从过去,不过三年,再回来,随身的小厮见我都像是见了鬼。”
“月归,为何你不害怕?”
月归轻轻靠在凉亭廊座上的扶手上,温和沉静得就像融入了这静湖凉月之中,让他不由自主地将心神放在她的身上。
“世子,不是月归不怕,而是整个府里,没有一个人怕。”
恰是此时,又是一夜微明,月归起身,规矩地将礼数做全,提起提灯,慢慢地消失在了姜持礼阴沉的视线里。
元载十四年。
偏院的院门敞开,主屋亮了一盏明黄的灯,他手握酒壶,将壶嘴朝下,往仰起的口中灌着酒,一口一口地不停歇地喝着。
令府中人人畏惧的世子却挑不起桌案对面静坐的月归半点恐惧,她轻声开口:“酗酒伤身,世子仔细身体。”
他听话地将酒壶搁下,一手支着头,劲瘦苍白的手臂从滑落的玄色锦衣袖口中探出来,他衣尾沾着血,染红了身下的坐垫,见她因为血腥气和清酒气皱眉,连声告罪。
“是我不好,惹你心烦……”
说着就要借着酒劲去扯外衫,也想唤她帮帮他,离他近一点。
月归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望着他,无形间斩破了他所有的妄念。
他停下动作,在刑部见惯酷刑而日益冰冷的眉眼在看向她时含着温柔:“月归,现在人人怕我,为何你不怕我?”
是不是与他一般见之不能忘,是不是与他一般只此一人成为念想,是不是与他一般见过宽床、高枕、红被和梦醒时眼前的横梁……
“因为月归明白,世子是个有善心的主子。”
他们多次在偏院相见,他明白她在挑拨他和明国公府的关系,但哪又何妨?他本就是要与那些人决裂的。
“满月归,你既不许我靠近,为何次次……”
“次次都是世子找上了奴婢。”
“月归,你等等我,等我找出姜吟仙的罪证,我就是这明国公府里唯一能做主的人,我会娶你,只要你一个。”
“世子许是不知,夫人已经为您相看妻子人选了,奴婢本也没有攀龙附凤之心,望世子明察。”
“月归,远离那些靠近你的男人。”
“月归一向规矩,从未与男子从往过密,世子慎言。”
姜持礼看着眼前挣脱了他的月归,惨然一笑,确如月归所说,两人之间的谈话是他想要讲给她听,她所图不过让他搞垮明国公府,是他像只蠢笨的兔子,非要撞到她这硬邦邦的枯树根上,让上天看了笑话。
“月归,不要逼我。”
月归本就因为他唐突她而生怒,此时受他威胁,只是冷笑一声,讽道:“世子还没当上这明国公府的主人,还是先收了这副主人的姿态得好。”
他只觉心中阵痛,当真被人剐了心一样。
他说不出他对月归是什么感情,有对她清冷容貌的喜爱,有对她沉冷性格的倾慕,有对她温柔声线的依恋……他对她又爱又敬,将人珍而重之,妥帖地放在心上多年,完全没有想象过自己与她分别的日子。
她不愿嫁他,他便依她的心意,想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可是他自己都怀着做她夫君的心思,怎么可能对其他男人看得上眼?
原还骗着自己她不会嫁人,也不会离府,骗着自己在她心里他是特别的,不只是一些主仆之间的规矩,不只是一些诡秘的心思。
可她偏偏要将一切都说破!
说她不爱他,说这世间没有人爱他,让他明明白白地听到自己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拒绝他!
“月归,你等着……”
他踉跄着脚步离去,狼狈地想要抓住什么。
月归望着姜持礼慌乱地想要加快扳倒明国公的行动,微微一笑,慢慢转身离去。
明国公姜吟仙,一个很让月归恶心的男人。
他常常当着勤柔长公主的面,做戏呵斥月归的生母雾秋,转身就在勤柔长公主歇下的时候,跑到雾秋面前露出一副丑恶的嘴脸,他不敢真的动雾秋,但却常常在背地里将那邪肆的眼神放在雾秋身上。
月归想要他死。
回到芳菲院,正好碰到陆詹安一脸怒气地带着江青寒离去。
月归恭敬行礼,完全没有理会冲她笑得灿烂的江青寒。
陆詹安和姜瑜纯的婚事当然没退成,时间很快飞逝到姜瑜纯和陆詹安成婚的那一天。
按理说,姜瑜纯今年才十三岁,根本不适合出嫁,但圣旨落下,明国公府也只得送她出嫁,只是多番叮嘱陆詹安多体谅姜瑜纯也就罢了。
四个陪嫁丫鬟,除了专做吃食的月瓷、专做绣活的月绣,姜瑜纯还带上了她认为最是忠心的星落和最是不忠心的月归。
平时负责保管姜瑜纯珠宝首饰的月珠被留在了明国公府中,本来总管各项事务的月归顶替了月珠的活,而星落还是深受姜瑜纯的器重,从上任了一等丫鬟之后就统管着姜瑜纯的全部事务。
一应流程都走过,一身酒气的陆詹安进了婚房,将将要陪已然熟睡过去的姜瑜纯睡觉,就被听到门外江青寒的声音。
“主子,表小姐又吐血了,青环来寻您去看看表小姐。”
陆詹安酒气顿醒,疾步出了婚房,直奔表妹曹悦之的柔云院而去。
床上本该熟睡的姜瑜纯睁开含泪的通红双眼。
原以为陆詹安转了性子,却不想还是如前世一般!她不该相信他说的倾慕她已久,此时怕已经是中了陆詹安为他的表妹复仇的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