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时空,源起
刑台在一片刺目的光波之中破碎。
仇九站在那里,圆鼓鼓的小家伙直身望着他。那滚动的气劲,那狂飙的气流,从他们的身边掠过。幽冷的光线,如织网被搅动一般,变得扭曲凹陷断落,乱糟糟的让人觉得这时空是虚假的。
小家伙忽然朝着仇九扑了上去。
却在这时,小家伙的身躯分崩离析,化为一块块的碎片。
仇九眉头一皱,冷冷的眸光中,带有厉色和杀意。
小家伙消散了,仿佛并未出现过一般。
咣的一声,仇九手中的宝器光芒大织,从他的手中疾驰而出。
他还站在那里,未有分毫的动弹。
只是那宝器释放的光芒铺盖四方,竟是将时空中原有的冷光遮掩了。那光芒化作一头猛兽,张牙舞爪嘶吼着扑向未名的敌人。但是茫茫时空,浩浩虚无,除了它与仇九,却不见其他的存在。哪怕是那刑台,也化为了烟云消散暗淡。
但是,在仇九那冷漠的视野中,那光所化的猛兽体表忽然出现一道道裂纹。裂纹不断的延展,让那光团猛兽宛若即将龟裂的瓷器。
嗷——
愤怒的吼叫,带有不甘,还有绝望。
啪的一声,那光团猛兽,崩溃了,无数的碎片激射四方。
仇九还站在那里,身后一团黑光无声息的出现。那黑光如一张猛兽的嘴巴,意欲将仇九吞噬。而仇九忽然盘腿而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平静而无波澜。那黑光扭曲抽动,然后伸展开来。又一个刑台,黑黝黝的泛着冷光。
仇九被绑缚住,无形的力量鞭挞在他的身上。
一条条血痕顷刻显露出来。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仇九的表情却是没有变化,这一切仿佛只是幻觉。甚至,他合上了双眼,任由那痛楚在身体里蔓延。刑台,阴森,肃杀,悬浮在这无尽的星空里,便若是主宰了星空。
黑暗的缝隙里,老人张开双眼,一团疾风扑面而至。
疾风之中有一抹寒光。
老人未动,那疾风到得近前便停了下来。
寒光叮的一声刺入地面,震颤不止。
是飞出去的那柄剑。剑是重剑,锋芒毕露。
老人望着重剑,剑的气息已与先前有很大的不同。剑身上,可隐约见到古老的铭文,铭文从剑尖直至剑柄。剑锷上各有一道图案。熟悉的图案,让老人双眸湿润。他深处干枯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剑锷的图案。
“不肖子孙终于找到了祖先的遗迹,千万年了,千万年了!”
剑跳了出来,发出一声清丽的嗡鸣,便横在了缝隙中。
老人站了起来,长长的吸了口气,凝视着缝隙之外的世界。
“我公输一脉,历来以器为重,不论是上古,中古,亦或是如今,当以器载道,弘扬公义。大道汤汤,万古留存,千条万路,同归一元。无论时空变成何等模样,其要义亘古不变。”
他跃上重剑,重剑一晃,便若流星一般飞向远处。
在很远的山洞里,黑暗中跳跃着戾气,那呼噜呼噜的喘息声,让人毛骨悚然。一道身影跳了起来,无数的脑袋惊恐的往后一撤。那身影仰头凝望,无面孔的脑袋,仿佛生长着一双窥破天地奥秘的眼睛。
“这群蠢货,蠢货!”
那身影骂道,声音中满是愤怒和抱怨。“自己作死,为何要拉上本尊!无首氏果然败落了,哪怕是过去了亿万年,也没有从狼狈不堪中吸取到一丁点的教训。当初本尊留下那宝器,是为了让你对付噬灵兽的吗?蠢货!我们的敌人是谁?你们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反而将好好的局面弄成这个样子!本尊,对你们真是失望至极,失望至极!”
咔擦一声从头顶传来,那身影一滞,忽然朝着远处飞去。
轰!
黑暗的时空天崩地裂,无数的岩石塌落下来,可怕的力量滚滚涌来。黑暗中那密密麻麻的脑袋惊慌失措,尖叫着四处奔窜。它们拥挤、碰撞,互不相让,除了少数的脑袋瞬间逃离之外,其余的脑袋一下子被那可怕的力量镇压了下来,与那时空一起化为了齑粉。
黑影狂窜,仿佛身后有一条毒蛇正死死的追着他。
凝滞的时空,洪流奔泻,杂光散乱。远处一片喧腾,近处一片死寂。无论是喧腾还是死寂,都无法让这时空生出一丝一毫的灵动来。
这时空,仿佛早已死去,只剩下尸躯还在慢慢的腐烂。
一片石堆,宛若曾经宫殿的遗迹。
老人从剑上跳下来,那重剑一闪,便飞入了老人的袖子中。
苍古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老人产生一种错觉,如来到了过去的世界里。凝望着那些石堆,他并不觉得陌生,反而升起亲近而熟悉的感觉来。他快步走到一个石堆面前,伸手去抚摸那些并不规整的岩石。
这些岩石似乎经过了加工,虽然不规整,却大小一致。
随后他扭头去看别的石堆,竟是一样的。
地面上还散乱的铺着一块块平整的石砖,石砖是菱形的,边角已经模糊。他从石堆间走过,目光逡巡,脑海里却拂过一片片模糊的画面。这些画面并非他的亲身经历,而只是往日里观看古籍所留下的想象画面。想象与眼前所见虽有不同,却大抵相仿。
那些古籍,只言片语,晦涩艰深,让他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才找到走进去的门径。一入此门,便被汪\洋大海包裹住,让他日夜徜徉其中。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坚定了去找寻答案的信念。
从龙门开始,到东海秘境,到玄虚之地,一点点遗迹,一段段线索,让他新潮滂湃,让他的苦苦追寻,有了收获。
而今,他到了这里。答案的终点。
他停下脚步,平复心绪,然重新打量四周。
这些石堆是先辈们留下的。在这里,他们探讨、摸索、钻研、实验,试图找到克制那股神秘力量的办法。一代代人便为此耗费了自己的生命。可是,一代代人也积淀下弥足珍贵的经验。这些经验无论是失败的还是成功的,都是推动他们找到最终办法的助力。
最终他们成功了吗?
他不知道,因为古籍到了后面是残缺的。
但他相信,先辈们一定是成功了。
他蹲了下来,注视着地面的石砖。菱形的石砖如同一面镜子,表面光滑,虽然被灰尘覆盖,却也无法掩盖住它们的光华。他掰起一块地砖,拭去上面的灰尘。强烈的光,便从地砖表面投到了他的脸上。视野变得模糊,眼睛也有些刺痛,他急忙侧过脸去,手中的砖石也落了下去。
眼睛不再刺痛时他才将目光投向远处。
这些如镜子似的砖石,密密麻麻的延展向远处。
它们释放出强烈的光芒,很显然它们的作用便不只是铺地而已。那么,它们是被用来做什么呢?
老人凝目思索,缓缓将面孔仰起,注视着天空。天空很高,高的足以让人幻想出无数的画面来。收回目光,颓然一叹,到底与先辈的本事比起来相差甚远,无法琢磨出这其中的奥秘。但是他现在也不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去发掘和找寻。
在这片石堆中转悠了一圈后,他便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石堆,砖石,远古的遗迹。
他们曾经在这里做什么?这些石堆的作用是什么?那发光的地砖,用途是什么?这些石头是从何处运来的?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以及在他所见过的古籍之中,并未有如此散发出强烈光芒的岩石。
袖中的剑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双手上。
此时看这柄剑,剑上的铭文便无比的清楚。
那是古老的文字,在古籍上他是见过的。重剑残留着烈火煅烧的气息。那是业火,只有业火才能让这柄剑绽放出最强大的光芒。但是他知道,这柄剑所遇到的业火,只是业火残留下来的气焰。但,这也足够了!若非业火,重剑上的铭文便不会出现。
他不由得想到了小荷。小荷现在怎么样了?这个义女他很喜欢,单纯,善良,机敏,但跟随他修习这么长时间了,实力却未提升多少。他并不是想责怪她的资质或者她的用心,只是在这乱世中,作为一名女子,没有足够的实力又如何保护自己呢?
他又想到了仇九。自一见到仇九,他就发现出他的不凡来。不是他表现得冷静、决绝,也不是他的杀伐果决,而是镌刻在生命本源之中的印记,那种让洞破世事的圣人一看之下便会惊骇莫名的印记。哪怕是现在,他也不知道那印记到底代表了什么。也正是因为仇九的不凡,他才会让仇九接近自己,也才会借助仇九来打开自己探寻奥秘的大门。
他,还好吧?
苦笑一声,有时候响起来反倒觉得自己不太地道了!
忽然,手中的剑毫光绽放。他大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那剑突然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剑光匹练,垂挂四方。狂暴的劲气,瞬息间席卷大地。他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大步扑了过去,探手想要抓住重剑。可那剑似乎疯了一般,他刚一靠近,剑便飞上了高空。
剑气,剑光,剑芒,立时间将满是石堆的大地搅得一片昏暗。
老人心中焦虑,生怕重剑的举动破坏遗迹,连忙招出一具具黑棺。黑棺疾驰而出,立时放大,遮天蔽日。那剑气转瞬便被压制了下来。老人跺地而起,立在一口黑棺上,仰头凝视着在高空的重剑。
重剑横在高空,光芒璀璨,锋芒宣泄不绝。
“你到底是怎么了?”老人呢喃道。
剑一晃,竟是消失在了原地。老人呆了一呆,心道,这是怎么了?
身下突然间传来一片轰鸣之声。老人回过神朝下方望去。遮蔽大地的黑棺砰的一声爆碎。狂暴的力量一瞬间自地下涌了上来。不好!老人心中大叫,连忙御着黑棺朝远处飞去。可是,那黑棺一动便又停了下来,然后带着老人一起朝那尘烟滚滚的大地坠去。
老人心中惊骇不已,却强行压住内心的疑惑和惊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要从混乱之中找到一条出路。可是滚滚尘烟,狂暴劲气,却是封堵住了四方。在那尘烟中,隐约可见到一道道石堆轰然倒塌。光绽放开来,地面上的砖石一扫尘烟,光芒如皓日。
老人痛叫一声,脸面上鲜血淋漓。
消失的重剑忽然间刺入尘烟之中,转瞬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却伸手一推,将那重剑推了出去。
“去找小荷,找她!”
轰!
老人的声音未落,整片大地骤然收缩,然后在一片璀璨的光亮之中消失了。
云阙。
袅袅烟云缭绕,幽寂之中带着沧桑。
一道道无首身影端坐在地上,地面上腾起的烟雾在周身摇曳舞蹈。忽然,一人身躯一动,从空静之中苏醒过来。
“刑台有变!”
那人说话间已是消失在原地。其余人纷纷从空静中醒来。气氛变得凝滞压抑,甚至隐隐带着肃杀之感。
“我们的人死了。”一人平静的道。
“被那凡人杀的,”又一人道。“我们果然小觑了他。”
“不对,”另一人道。“并非他强大之故,是业火帮了他。”
“噬灵兽出现在刑台,”先前说话的人道。“时空裂缝,被它们找到了。千算万算,我们居然忽视了时空融合过程中所存在的裂缝。噬灵兽为混沌所化,那小子又与混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噬灵兽自然能感应到他的所在。哎,小小的漏洞,竟然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杀了那人族吧!”有人道。“留着总是让我觉得不安。这小子并没有我们所见的那么简单。”
“我们的人已经去了!”最后说话那人道。“刑台现在恢复了平静,显然我们先前的布置起了作用。有他出马,那小子逃不了的。”
烟雾忽然一卷,一道可怕的气息猛然到了近前。这些无首身影瞬时跳了起来,朝着那可怕气息方向扑了上去。可是他们一动,便被一股力量震退出去。这些人大吃一惊。
一颗颗脑袋这时候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这些头颅本是狼狈的面孔忽然露出了欣喜之色。
但这时,一道身影将那些脑袋拨了开来,大步走了过来。
“巫尊!”有人惊叫道。
“哼,你们干的好事!”巫尊冷冷的道。
那些无首身影立时跪了下来,无比尊崇的道,“恭迎巫尊!”
巫尊高大,但身上的长袍破烂不堪,没有面孔的脑袋仿佛被无数的利刃砍过似的千苍百孔。他站在这些无首身影面前,便如同王者站在臣仆的面前,霸道威严,有种不言自明的身份等差感。
“恭迎?呵,你们不要给本尊添乱就不错了,还恭迎?你们这些蠢货,曾经吃了那么大的亏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长进,你们的愚蠢,已经严重危及我无首一族的存亡!”
“巫尊何意?”
“何意?哈,你们看看吧!”
巫尊身影一闪,身后的脑袋忽然间尖叫起来,狂窜四方。一抹血色的云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云阙的边缘。无首身影纷纷抬头望去,一时间静寂无声。
“怎么可能?”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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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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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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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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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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