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我所在的村子没有一个专业的兽医，隔壁村倒是有一个兽医，江湖人称“一刀切”。“一刀切”先生尽管并非科班出身，但他的医术是祖传的，行医三十余载，从未失手。令人遗憾的是他只会给猪做节育手术，其他的治疗方式，他啥也不会。现在我只想医治赛李广的腿，并不想给赛李广做节育手术，所以找一刀切先生给赛李广治腿伤不合适。
我边走路边思考给赛李广找兽医的事情，不巧我又遇到我们村有名爱唱反调的“纵横家”赛咬金。赛咬金这个人就如同蜀汉名将魏延那样“头上有反骨”，我们村不管谁当村长他都要反对，因为在他看来，全村就他最适合当村长，其他的人都没有他那么有能耐。我从心底里瞧不起赛咬金这种自负和权欲重的人，我不想和他废话。哪知我正想绕开他，但是说话尖酸刻薄的赛咬金眼尖得很，远远的看见我抱着一只猫在走路，就阴阳怪气的说：“哎哟，阿华，你又绿色低碳环保出行啊！”
我感觉他在嘲笑我贫穷，顿时非常尴尬。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怎么回答才不失面子。——我如果说我没有车，他一定还会嘲笑我贫穷；我如果说我的爱车被人当垃圾清走了，他更加会嘲笑我贫穷！唉，我这个人的最大的缺点是要面子，害怕别人知道我贫穷，更害怕别人因为我贫穷而取笑我。
我胡乱搪塞赛咬金一句：“谢谢夸奖！”然后我只想赶快开蹓。赛咬金目光犀利，又阴阳怪气的说：“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没想到你阿华也有抱着猫闲逛的闲情逸致！你整天像个男人一样的拼命干活，很多人还以为你是一个‘男人婆’呢！”
我很想找一句话狠狠的回怼过去，把他怼得哑口无言才解气！但是我的大脑在关键的时候常常反应比一般的人慢那么一点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用什么好词儿回怼才足够的狠；每当我绞尽脑汁想出自认为相当厉害的狠话时却又失去时效性，只好憋回去。
赛咬金不光嘴巴厉害，眼光也更厉害，他一眼就看出呆在我怀中的赛李广受伤了。他哈哈哈笑了一阵，说道：“阿华，你这个屌丝也养宠物啊！你要养猫也养一只健康的猫啊！为什么养一只瘸腿猫呢？这么受伤的猫还养它干什么？还不赶快丢掉病猫，免得它死在家里。”
我争辩道：“这猫活得好好的呢！它只是腿受伤了，这是可以治好的。”
赛李广觉得我没有经济头脑，说：“抱养这种土猫又不花钱，你再去抱养一只嘛！何必在乎这只猫呢？你还要花钱给它治病，再说看医生不一定看得好，如果花了钱，猫却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赛李广其实心眼并不坏，只是说话尖酸刻薄、不讨人喜欢而已。
我说：“它现在受伤了，我更加不能丢掉它，它现在没有生存能力，我离开它了，它必死无疑！我想如果它以后治不好，残疾了，它这一辈子我也养着它。我认为：它不是我的全部，我却是它的全部。再说，它受伤也是因为我一时疏忽造成的。——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弃它。”
赛咬金歪着嘴嘲笑道：“哈哈哈，读书读多了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啊！那我就预祝你的猫早日康复、生龙活虎啰！”接着，赛咬金给我推荐了一个相对专业一点的兽医——郑正清。郑正清所在的村庄，离我们村的村庄也不太远。我奇怪的是，我从事农业生产和养殖副业多年，却没有听说过郑正清的名号，于是我请教其中的原因。赛咬金说因为郑正清很少下乡，她是开店营业的一个姑娘。
我听得忍俊不禁，忍不住哈哈一笑，说：“一个姑娘家怎么取这么霸气外露的名字，太生猛了吧？”
我心中暗自庆幸我问清楚郑正清的性别，知道郑正清是一个女的，不然以我冒冒失失的性格，见面后我很有可能会说一些不过脑子的话，那就非常得罪人了。
赛咬金说：“她不光名字雄赳赳气昂昂，而且她工作能力也很强，能文能武，‘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
为了防止赛李广因延误病情而落个终身残疾的后果，我决定去找郑正清这一位女中豪杰。
我看了一眼在我怀抱中的赛李广，此时的赛李广已经不是往日的生龙活虎的模样了，它的目光非常痛苦，不再神采奕奕，它被熊孩子掰伤的后腿，尽管没有流血，但它蜷缩着，也许是扭伤，也许是比扭伤更严重的脱臼。当赛李广发现我正关切地看着它，它也无助地回望了我一眼，曾经赛李广是一只多么勇敢的猫啊！赛李广曾经很多次单枪匹马、就算是孤家寡人也非常冷静的面对我姑姑全家及邻居们对它进行的如洪水般的“扫荡”，机智的挫败了人们对它的围追堵截，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反“围剿”的重大胜利。它机智过人、有勇有谋，常常如单刀赴会的汉寿亭候关云长那样，进退自如、游刃有余。就算遇到四面楚歌、孤军奋战的情况，它也不曾显得有多么悲伤和痛苦！然而此时此刻的赛李广，痛得它全身打哆嗦！它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的心碎了一地！我忍不住爱怜的摸了摸赛李广毛茸茸的小脑袋，很想安慰它几句，很想告诉它一定要坚强、很想告诉它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趟不过的河……
这个时候受伤后的赛李广好像已经接纳了我，接受了我是它新主人的现实，它不仅没有像最初对待我那样龇牙咧嘴、横眉冷对的拒绝我对它的爱抚，而且它还抬起眼皮，回望了我一眼，很温柔的朝我叫了好几声：“喵喵，喵喵。”赛李广好像是在向我诉说它的腿是如何受伤的、现在又是如何疼痛的；也好像是在对我说：“你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你真够哥们！以后我当你的小弟，你就是我的老大！让我们从此肝胆相照、一起闯荡江湖吧！”——看来，这只小猫己经认同了我，它对我已经托付终身了，我感动了！受宠若惊！
在忙得如火如荼的春天里，我却抱着一只小猫在公路上行走，自然而然的是招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和嘲讽的话语，特别是年龄大一点的老人家，对于我这么浪费光阴的行为更加“恨铁不成钢”，他们往往是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语重心长的批评道：“唉，‘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金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多么的不靠谱啊！如此这般的虚度宝贵的时光！‘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时间这么忙，竟然还不赶紧下地干活！并且还抱一只猫到处瞎溜达！简直真是太懒了，真是无法无天！太不像话了！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懒懒散散的生活态度，怎么才能把祖国‘四化’的宏基伟业建设好啊？！我们伟大祖国何时才能实现共产主义啊？！唉！”其实，对于我抱一只猫在公路上走而没有去下地干活，而感到痛心疾首的老人家们大部分都是那些五六十年代的人，他们是为中华之崛起而拼命奋斗的一代人，他们同样也是用血肉之躯为后代谋福利的一代。他们为了四个现代化操心了一辈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人家他们那么不留情面的批评我，我也明白他们是出于好心，是忧国忧民。老人家他们英雄迟暮，多少让我动容和钦佩，所以我才没有回怼他们，我也不忍心去回怼他们。不过，我没有回怼但不代表我认同他们的观点。我认为自己并不像他们评价的那么一无是处，我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勤劳、很称职、很专业而且智商也并不底的祖国新时代新农民。我每天是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天黑了我还会在灯下再干一会儿活呢！我每天至少工作十三四个小时。我如此撸起袖子加油干，怎么还能说我懒呢？真是岂有此理！太冤枉我了。说句实在话，我尽管抱着一只猫在公路上走，我的心里却不轻松。——我的心也着急呀！但是因为天上没下雨，我们家的“弯角田”和“傍角田”因为缺水，秧还没有插（“弯角田”“傍角田”是我们家两块责任田的名字），“锡壶湾”那两个梯田也还没有犁（“锡壶湾”是我们村庄里一个小山坳的名字）。天上不下雨，我也无可奈何呀！
我因为要从姑姑家抱一只猫回家，足足花费了我一个上午的时间，而且这点小事还没完成，严重的影响了我们家责任田的春耕进度。为了进一步的节省时间，同时也为了避免再遇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而防碍我回家干农活，我也只好放大招：坐摩的。
乡村的摩的，是一种深受老百姓（特别是我）喜爱的一种非常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它们风驰电掣一般在盘山公路上飞奔。坐上充满新时代气息的摩托车，就像骑上了奔驰的骏马，山清水秀的张家界风景如画卷一般在眼前迅速的展开，而迎面又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此时一种浩然正气、侠义情怀油然而生，常常让我有一种当上了大侠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正骑着汗血宝马，要去嵩山或者是武当山进行一场武林争霸、或者是为了伸张正义而要去“光明顶”鳌战六大门派一样。
言归正传。且说，这摩托车尽管也比章英英的大奔少了两个轮胎（它如同我的爱车一样只有两个轮胎），但摩托车毕竟也是使用了汽油的现代化交通工具，所以它的速度自然比我猛踩我的爱车时的速度快多了。当然，我也从坐摩的过程中明白自己常犯的一个错误，用车子轮胎的数量来判断车子行驶的速度及车子档次，这是非常不科学的。
我们张家界的摩的司机个个都是很不简单的高手，他们不仅是骑手，而且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兼职导航。他们简直就是活地图，只要你说一个地方他们都能找到。且说我坐在这个摩托车的司机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活地图，不出一刻钟，他就帮助我就找到了郑正清所开的店铺——“正清兽医站”。我给摩托车司机付了钱，摩托车司机并没有马上把开车走，而是递给我一张早己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说：“以后你如果想坐车，可联系我。随叫随到。”
我礼貌性的收下纸条，说：“好的。”然后习惯性的把纸条塞进我的裤兜里。甭管什么东西，甚至是钱，我都习惯性的放进裤兜。对于我来说，我的裤兜就是我万能的保险柜，万物皆可放。
我一边走向“正清兽医站”的大门，一边思考一个问题——称呼一个兽医应不应该称呼他为“医生”，如果称呼兽医为“医生”，那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愚钝、见识太短浅？傻傻的人畜不分？如果不能称呼为兽医为“医生”，那该怎么称呼才显得自己有素质有涵养而又不谄媚并且还不得罪人呢？
……
郑正清家有一只小黄狗。我赶紧把赛李广抱结实了，生怕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赛李广争強好胜，与小黄狗之间又擦枪走火干起架来，那样就会再给我惹一些麻烦，极有可能还会导致我与别人再次闹得很不愉快。然而我多虑了，郑正清他们家的狗是一只见过世面的狗，见了素未谋面的我，它不仅没有“旺旺”的吠叫着吓唬人，反而摇着尾巴，乐呵呵的进屋报信去了。
其实用不着狗去报信，郑正清透过玻璃门，早就发现了我，她笑盈盈的向我招呼：“你好！你好！”
郑正清虽然说并没有章英英那般雍容华贵，但她那不加任何修饰的美貌，就如张家界的山水一般：美得非常自然、美得非常简单、美得非常纯粹，一尘不染、超凡脱俗。她就如同小家碧玉一般小巧玲珑，细眉细眼配在朴实无华的瓜子脸上，别具一番原生态的乡村气息。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纤薄的江南水乡女孩，却拥有那么一个字正腔圆的名字。我差点就要问她为什么会取一个与外貌不相符的名字，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好奇害死猫”，问一个陌生人关于他名字的问题，如果问得太直接，很容易犯人家忌讳，拿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开玩笑也会显得自己没有素质、没涵养。
我觉得我是祖国新时代的新农民，我必须有素质有涵养，至少我也要显得自己有素质有涵养。特别是在我下属面前，我这个做领导的人更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然我就难以服众，我的领导工作也就很难展开，从而也会导致我的下属执行力大打折扣，下属们就难以把我分配给它们的工作落到实处。特别是那些工作能力超群的下属，比如赛李广，它如果觉得我是一个没素质没涵养的领导，很有可能会揭竿而起，脱离我的领导而去另立山头。这也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必须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作为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的“江湖团体”，我这个“掌门人”兼“总舵主”必须有素质有涵养，不然我就会和旧社会的土匪没什么区别了（我之所以自封为我们家的“掌门人”，我并不觉得我这是在闹“宫廷政变”而“篡权夺位”，而是我觉得我的父母他们年龄大了，一家的重担应该由我来挑，而我的父母他们只能在这个团队中只能退居二线，在“常任理事会”中当“常任理事”兼“督查”了）。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且说郑正清的店铺生意非常冷清——“门前冷落车马稀”。见我到来，她非常热情，毕恭毕敬的给我端茶倒水，让人真真实实的感觉到顾客就是上帝。
我顾不上喝茶，连忙说：“我家的猫赛李广它受伤了，它的一条腿被我同学的小孩掰伤了，它看上去很疼痛，不知道它的膝关节有没有脱臼，也不知道它有没有骨折，我觉得应该马上治好，防止它感染，以免它以后得个风湿性关节炎之类很难搞掂的后遗症。”
郑正清面露难色，因为她的店铺没有相关医疗器械，但她还是仔细查看了一下猫的腿。由于此时赛李广的一条腿蜷缩着，不愿伸直，所以更加无法判断它是否脱臼或骨折。郑正清并没有为了多赚钱而胡乱开处方。看来，郑正清是一个办事非常严谨的人。
郑正清无法医治赛李广，我心中暗暗叫苦！看来，我又白来一趟了。
医者父母心，郑正清虽然没有办法治疗赛李广，但他们家正好杀鱼，郑正清见赛李广饿了，就丢给赛李广一个鱼头和一大截鱼尾巴。草鱼的鱼头虽然说并不算有多大，但再加上一大截鱼尾巴，对于一只小猫来说，己经是足够丰盛了。
我替赛李广向郑正清道了谢。
赛李广见了血淋淋的鱼头和鱼尾，两眼闪出一丝贪婪的光，它不顾腿上还有伤，一瘸一拐的扑过来就大快朵颐，狼吞虎咽，粉红的小舌头就连地上残留的鱼血都舔得干干净净。
赛李广吃得津津有味，以至于它为了更好地咬断鱼骨头，它的小脑袋不由自主地歪着，很用力的咬着鱼头骨。
赛李广把鱼连鳞带骨头全都吞下了肚，片甲不留。它饿死鬼投胎一样风卷残云般的把鱼吃掉，好像我亏待过它一样。我不免有些尴尬，对郑正清解释道：“它可能是太饿了，现在到中午了，它连早饭都还没有吃呢！”
郑正清看到赛李广这么好的胃口，连连称赞道：“赛李广果然是很厉害的小猫！吃鱼不吐骨头！我真没想到有的猫吃鱼可以连骨头和鳞片都可以不吐！”原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能如此这般胡吃海喝的小猫。
郑正清能准确的叫出我们家爱猫的名字，我很高兴。也不得不佩服郑正清是一块做生意的好料。
赛李广大口大口的吃鱼，我担心的问题不是赛李广吃相优雅不优雅，而是小猫会不会被鱼刺卡住喉咙。我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吃团圆饭时就被鱼刺卡住过喉咙，结果全家折腾了很久，我才用手指把鱼刺抠出来。至令回想起来，我仍然心有余悸。所以，我无比担心赛李广会重蹈覆辙。于是，我问郑正清：“万一这赛李广被鱼刺卡住喉咙了，那该怎么办呀？如果我把手伸进它嘴里，它会不会误会我的意思，以为我和它争夺鱼吃而反咬我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