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阴宅（九）
刘虎说完这句话就晕倒了。
当他被江冷叫醒，发现自己穿着女人的衣袍，脸上还画着不伦不类的妆时，当场就被吓哭了。
刘虎：“宋别！我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我家里的一头老母猪都生过好几窝了我还是个处，呜呜呜这鬼太不要脸了！一定是垂涎我的美貌！宋别你说是不是？”
江冷：“······”
江冷把他扶起来，刘虎哭得妆都花了，顶着个乌漆嘛黑的黑眼眶，眼底还流出黑墨水，脸色惨白，看起来比鬼还吓人。
江冷问他：“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刘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着鼻子说道：“我正睡着觉呢，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唱戏，本来我也不爱听这些，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老好听了，听着听着，我就不受控制地走出去，看见外面挂着一件红色戏服，想都没想就套上了，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冷看他身上穿的这件戏服，做工精美，用金丝银线绣着繁杂的花纹，倒像是迎亲时新娘穿的喜服。
“你还是快点把它脱下来吧。”江冷提醒道。
刘虎听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这不吉利的衣服，立马给拽了下来，顺便还踩了两脚。
江冷：“······”
江冷：“你就不怕女人来找你？”
刘虎忙把衣服抱起来，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
江冷叹了口气，感觉这娃也太单纯了，说他是内鬼都侮辱了这个词。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刘虎眨着两个迷茫的小眼睛问道。
江冷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影，他说道：“不怎么办，回屋睡觉。”
刘虎把眼睛瞪大了零点零一毫米，惊道：“万一我又中邪了怎么办？”
江冷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精神感觉很疲惫，他打了个哈欠说：“我在你旁边呢，有什么动静就叫醒我。”
刘虎将信将疑，跟着回屋了。
躺下来的时候，他还不时地朝窗外看，就怕看见那件衣服又来找他了。
江冷今天被水鬼缠上，虽说跑出来了，但阳气也散了不少，体内一阵发虚。
他挨着池宴的胸口，小声说道：“我困了，你帮我注意一下刘虎，有什么事情就叫醒我。”
池宴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掌抚上他的眼睛，轻声道：“睡吧，有我呢。”
江冷听完这句话，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沉沉地睡去。
半夜，一阵唱戏声将他惊醒。
他睁眼，发现自己坐在戏台子下，周围有许多看不清脸的观众，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二人正在演着某出戏曲。
江冷对这些曲目不太了解，小时候爷爷爱听的也是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
他靠着椅背听了一会，听出来是在讲民间一位貌美女子被恶少强抢，那女子中意一位书生，但书生身体不好，女子担心他知道自己的事后会加重恶疾，于是就将此事隐瞒，但书生最终还是去了，女子也被恶少家中的发妻乱棍打死。
江冷听完只感觉古代的法律还不够健全，放现代恶少和他老婆都会进橘子，夫妻俩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
戏曲终场，观众都散了，江冷也跟着出去。
一袭红色身影掠过眼前，江冷回眸，发现她就是刚刚在台上唱戏的女子，他跟在后面想去见识一下，脚步刚迈出门槛，身边的景物就变了。
眼前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他正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穿着那件红色戏服，手脚都被绑起来了，嘴里还被塞了团白布。
江冷：“······”
门外传来错乱的脚步声，有个醉汉正哼着歌往这里走来。
眼下的状况令他联想到刚刚听的戏曲，江冷突然意识到这是戏曲照进现实，他变成了里面被强抢的民女了。
江冷：“······”都不考虑性别的吗？
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口，就算恶少不介意他是个男的，他也会介意。
——除非长得跟池宴一样帅。
江冷把身体侧过来，用力滚到床下，恶少推开了门，没有在床上看到人，就开始找起来。
江冷以为他至少要找一段时间，这样他就能把绳子解开。
谁知道恶少直接趴了下来，看到他的脸后，江冷忽然无语了。
还真的是池宴。
长着池宴脸的醉汉把江冷捞出来，放到床上，江冷以为接下里就是不可描述的内容了，谁知道醉汉还非得倔强地走一下程序。
“诶嘿嘿小娘子，本少爷可算是把你弄来了。”恶少说道。
江冷：“······”用这张脸说这样的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恶少当然不会痛，他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台词，完全不在乎他心爱的小娘子已经快吐了。
讲了大半天，江冷都快睡着了，恶少终于讲完了，他把江冷身上的绳子解开，口中的白布也拿掉了。
江冷捂着胀痛的嘴，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不怕我跑了？”
恶少笑眯眯地说：“你不会跑，你不是最爱我吗？”
江冷放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他怎么知道？
恶少倒了两杯酒，端给江冷，说道：“娘子，我知道你喜欢我很久了，只要喝下这杯酒，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眼前人的长相与池宴并无两样，就连说话时吊儿郎当的语气和微微宠溺的表情也毫无差别，就算池宴本人站在这里也说不出二者的差异。
江冷没接酒杯，恶少见此催促道：“喝呀，喝下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我会带你看星看月看花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江冷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星月花海，我喜欢撸啊撸、给她爱和大表哥。”
恶少：“······”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还有人爱自己大表哥？
“别演了，”江冷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颇为嘲讽道：“皮画得再像又怎么样，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蠢，连身边最重要的人都分辨不出来，你说是吧，翠英。”
最后两个字一说出口，翠英知道自己的伪装被人识破了，她把脸上的皮扒下来，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这是镜鬼的世界，”翠英说，“要是你刚刚喝了我给你的酒，那就会在你最想要的美梦里死去，可惜你不喝。”
她说着，把酒洒在地上，语气遗憾道：“那就在噩梦里被折磨致死吧。”
说完就要走，江冷叫住了她，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杀了我？”
翠英回道：“不为什么，这是代价，明明是为了报仇，我的手上却不能沾一滴血！”
江冷接着问：“沾血了会怎样？”
翠英捂着嘴笑了笑，虽然容颜不再，但年轻时的风姿还保持着，“我会告诉你吗？小郎君？”
“好吧，”江冷没有坚持，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是为了晚月报仇吗？”
出乎意料地是，翠英发出一阵大笑，好像这是多可笑的事情似的。
笑够了，翠英则用最恶毒的语气说道：“我恨她，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名气，我喜欢的男人，还有我后半生的幸福。”
江冷不解：“不是你帮她杀人的吗？如果你恨她又为什么来到何家冒这么多风险？”
翠英用怜惜的目光看向他：“你跟我儿子真像，都那么单纯，我不是在帮她，我是在利用她，我到何家是为了拿回我的一切。”
翠英的身后是一面镜子，镜子外面站着池宴，他正在焦急地寻找江冷。
“你不害怕吗？”翠英问道：“就算你死在了这里，你的小情-人也不知道。”
江冷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翠英：“哦？我都看见你们亲嘴了。”
江冷：“······”艹好羞耻哦。
脚下的土地正在崩裂，镜子里的世界快要塌了，翠英站在镜子前，想要离开。
“还有一个问题，”江冷语气终于开始着急起来：“你儿子到底是谁的？”
翠英却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你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这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这是在提示他吗？只要找到那孩子的生父是谁，他们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江冷还没来得及细想，地上就裂了条大口子，把他吞了进去。
无尽的深渊里，他在下坠下坠。
一幕幕曾经最害怕的场景从他眼前闪过。
如果说被车撞被欺负都不能唤起他的恐惧，当那两个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时，江冷终于明白翠英说的“噩梦”是什么意思了。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面孔青涩的少年偷看着趴在最后一排睡觉的男生，男生皮肤很白，头发黑黑的垂落在脸上，遮住了凌厉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
看了很久很久，少年终于鼓足勇气，站在男生面前，伸出手颤抖地把他头发拨到一边。
眼前就是让他暗恋很久的人，他以为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听到。
少年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了口。
江冷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他祈求着，恐惧着，希望少年不要说。
但是——
“我喜欢你。”少年还是说了。
男生睁开了眼，把他放在自己头发上的手打掉，目光冷冷的，像一把利剑。他说：“你真可笑。”
“你真可笑。”
“你真可笑。”
男生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重复，江冷无处可逃，在这一刻，他心如死灰，万劫不复。
手上的红绳收紧，一条细细的线穿过镜子连接到池宴手腕上，他扭头，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一直存在的铜镜。
镜子里，江冷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血泪，他的周围燃着熊熊烈火，火焰很快就要把他吞噬。
“阿冷。”池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镜子里的人。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