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思绪正沉，祭月匆匆而来，神色慌张，脚步虚浮。

    由于百濮的处境，虽三日有两日不见她笑，但这样焦急的表情炎儿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想到今日的夏商玦，立刻明白出事了。不等她说话，炎儿先递了一盏茶与她，先将她稳住。

    祭月接过，也不看是何物，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就饮了个干净。炎儿安抚她，“你慢慢说。”祭月急道：“阿公被夏商玦带走了，至今还未归来，据说是青君的授意。”

    一听“青君”两字，炎儿心尖陡然拔高，“有说何事吗？”

    祭月急得双眼通红，“就是不知道什么事我才担心啊，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阿公说让我等着他回来，但我等不了了。”

    不是坏事，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炎儿心里想。但她不敢在祭月面前说出来，“我们去看看。”

    这正是祭月心中所想，若不是怕冲动反而害了阿公，她早已经去了，可她走了几步却又停了，“炎儿，我很想你帮我，但是据说当年青君连羲煌姑姑都不顾，我怕他对你……”

    炎儿心底骤寒，她不是没有这个念头，却只是脑中一个泡，不敢将之变成一个想法。若是平日，若是别人，炎儿定会三思而后行，可在此时祭月的话将那个泡变成一个可能发生的事实后，炎儿不知是赌气、心寒、还是无畏，她拉着祭月就往外冲，“我不怕。”

    她们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宅邸，屋子的风格与百濮的屋子极为不同，炎儿嗫嚅，“何时有一间如此‘诡异‘的房子在此，却都没有人提起？”

    祭月解释道：“起初发现有人在这里建房时，阿公便让我不要管，想必那时阿公便已知到大概会是什么人来这里了。阿公交代了各位酋长，大家也不敢多有嚼词。”

    炎儿想着从墙上翻过去，祭月却突然拉住她，“我突然想起阿公说过以前羲煌姑姑用巫萤可幻形貌，炎儿，你是否可以？”

    炎儿不是没想到，只是不知为何，她并不想易容，可想到祭月，幻化容貌却是最安全的。她道：“可以。”

    既然要易容，炎儿想干脆易成男子的样貌，倘若出了什么事，也不易给祭月和阿公带来祸端。炎儿偷偷翻上去观察片刻，照着行驿内扈从的样子易了容，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进去。

    可进去之后，却不知阿公被带到了哪里。祭月拿出一节草环，隐隐地发着光，“阿公身上有这个，他被带走前我偷偷塞在了他的衣服里的。”

    他们依据草环的提示左绕右绕，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感知到阿公。

    已近冬日，墙角几枝相思红却正开得明艳，炎儿盯着它有片刻出神。忽然一道年轻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外面的，进来！”

    炎儿和祭月皆是一惊，转念一想，却未必是发现她们了。只好推门进去，低着头行了一礼。

    祭月留意着炎儿行礼的方式，快速地跟着行了礼。眼角偷偷瞥见阿公和夏商玦对面而坐，阿公看上去安然无恙，祭月暂时松了口气，炎儿却是松了两口气——不是父神。

    夏商玦吩咐道：“给酋长斟酒，小心伺候着。”炎儿琢磨着“伺候”两字，不禁偷笑，夏商玦竟无意中给了她们留下来的机会。

    他未留意到她们，心思完全放在阿公身上，只听他道：“酋长应当明白，上君既已派我来此，便是势在必得，还望酋长不要考虑太久。”

    夏商玦的暗藏浓重的警告意味，祭月突然绞紧了手，炎儿察觉后偷偷从案下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

    只听阿公道：“小人不敢隐瞒，只是确如之前所说，当年戎蛟死时，金兵魄便与他一同埋在了地下，如今这么久过去，恐怕早已化得连灰烬都不剩了。我的答案只有这一个，就看大人信与不信了。”

    夏商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世间有些东西的确是再无迹可寻，而有的东西，别人以为它已消逝无影，却仍旧是存在的，只是找他的人不同罢了。”他的话中带着寒意，炎儿不知不觉便想到了门外墙角那几枝逆时而生的相思红。

    “当然，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上君说的。他说，若酋长找不到，百濮的族人们，却是一定能找到的。“炎儿听得心惊肉跳，阿公和祭月脸色煞白。

    “多谢酋长今日光临寒舍，希望酋长回去以后，多留心金兵魄的下落。”夏商玦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阿公也跟坐不住似的，立刻站了起来，作了一揖后随着夏商玦的指引匆匆走出门去。夏商玦回身，“你们两个把这收拾了。”而后送阿公出去了。

    她们赶紧收拾，阿公已经无事，她们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偷偷溜出去。可夏商玦不知为何突然折返，一阵强风扫过来，门砰地被关上。

    他又一挥手，两人的头发瞬时散落，夏商玦冷冷道：“果然是伪装进来的！”

    炎儿急忙向祭月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的脸，夏商玦的灵力下，易容术已破，炎儿可以靠巫萤保持变换的容貌不变，祭月却不行。

    她们避开了夏商玦的攻击，夏商玦皱眉，手隔空拿起案上的折骨伞，炎儿趁着这个空隙护着祭月跑出屋子。她们不能轻易与夏商玦交手，一旦交手，夏商玦就知道是他们了。炎儿拉着祭月跑到庭院，指尖一动，脚踝上的铃铛立刻转了个圈，发出悦耳的声音，飘入云霄。

    夏商玦就站在屋子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脸上寒意森森。他摆动着手中的折骨伞，数不清的相思红从伞中飞出，将她们围住。嘴角一勾，他抱住臂膀，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们如何脱困。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忽然传来狸啸，一道白影从上急速而下，它张开口“噗”地一声吹开两人头顶的相思红。炎儿抓住机会，拉着祭月从空隙中飞了出去，跳上小灻的背。小灻立刻展翅，飞往高空。

    小灻飞了一会儿，炎儿才回过头来看，方才她们站的地方黑压压站了一群影卫，而夏商玦正跳上坐骑，向她们追来。

    炎儿立即对小灻道：“到幽月冥去。”一切灵兽，在九阴面前都会生出恐惧。

    一到幽月冥，炎儿立刻呼唤九阴：“有人在追我们，你去把他们绕开，不要让他们记住这里。“

    九阴本来仍旧不乐意，但看到炎儿眼中的认真与着急，立刻便展开庞大的身体，飞了出去。片刻后，嘶哑的兽鸣声，从空中直响到谷中，回音不绝。

    炎儿扶着祭月坐下，祭月脸色依旧惨白，九阴的叫声本应是吓外面的人，却仿佛让她受了不小惊吓。炎儿道：“有九阴在，他们追不到我们了。”

    “我只是害怕他们会发现我们和阿公是一起的，伤害阿公。”

    炎儿安慰道：“他们肯定能猜到我们和阿公是一起的，但不会动阿公。你没听到他们还想从阿公手里得到金兵魄吗？”

    祭月像是松了口气，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

    过了片刻，炎儿问：“金兵魄是什么，你知道吗？”

    祭月点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犹豫半晌，她还是决定坦诚相告，“你知道当初五君对抗戎蛟时，为何那么难以将戎蛟打败吗？”

    “难道和金兵魄有关？”

    祭月点点头，“对，金兵魄内其实藏有记载着铸造金兵方法的卷轴，当年五君的军队虽骁勇善战，但他们的武器却远远不及戎蛟。五君军队用的是木兵石器，可戎蛟军队用的是金兵，金兵不易被破坏，相反，攻击性很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金兵若为神族使用，便可筑神兵，而当年的戎蛟，便手握神兵。”

    金兵确实难见，就连金器用具，炎儿都只在神洛、伊耆两宫见过。她虽也曾见过金兵，但都是以前战争留下的。

    炎儿问：“金兵魄，其实还在是吗？”

    祭月迟疑地盯着她，她可以告诉炎儿有关金兵魄的一切，但有关金兵魄是否还在以及在哪，她却不能毫无保留，甚至一个字都不能说。

    祭月郑重地问：“炎儿，曾经你说你不会伤害神洛，不会伤害伊耆，却也会护着百濮。但当百濮与神洛或是百濮与伊耆必有一方要倾覆之时，你又当如何抉择？”

    炎儿怔住，回答不出来。祭月说的没错，她不该问。

    祭月叹口气，缓缓道：“金兵魄确实没有被毁。”她眼中哀戚，“青君拿整个百濮族威胁阿公，若是不交出金兵魄，百濮族只怕必死必伤，若是交出金兵魄，青君便可轻而易举地毁掉百濮。”祭月突然握住炎儿的手，“炎儿，你会帮百濮的吧？”她眼中湿红一片，有些苦楚，也有些骇人的坚毅。

    “且不说百濮是你娘的出世之地，重要的是，神洛有青君，伊耆有赤君，百濮却什么都没有。你会帮百濮的吧？”

    炎儿突然身子发软，仿佛没有力气再听祭月说下去，她扶着石头坐下来，“你放心，他不会动百濮的。”

    她知道，父神不至于有了金兵魄便让百濮彻底消失，他若想要百濮消失，根本用不着金兵。但，他真正想要的，却更可怕。

    “什么意思？”

    “他意不在百濮，但金兵魄既在，百濮也难抽身。”

    说着九阴回来，炎儿问：“他们走了？”

    九阴回道：“走了，但他们中有一人修为不低，不太可能让他不记得此处，你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