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露锋芒
从唐时锦院落回来后,一肚子怒火的唐时晗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厉声急气的喝退了一众服侍的人。
从自己哥哥那儿受到的呵斥,叫她十分不解,内心的郁结无处可泄。
余光中看见了屋内精美的陈设,气上心头,走过去抓住珐琅彩瓶狠狠地扔到地上。
清脆的破裂之声不绝于耳,屋外站着的侍女们各个低眉顺眼的,大气不敢出。
屋内已然一片狼藉,唐时晗犹嫌不够不一般,将床头一直珍藏的唐时锦送她的生辰礼物握在手里,高高举起。
上好的翡翠雕成的金华如意折射出透亮的光,刚要脱手,唐时晗又收了回来。
双手慢慢落下,脑海中回想起唐时锦送她这个礼物时的画面。
只有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我们时晗。
金华如意,保佑我们时晗年年岁岁,如意平安。
残余的理智让唐时晗将摆件重新放回床头,这东西是唐时锦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又请了最好的雕刻师傅,细心雕琢了数月有余才制成。
若是将这个摆件摔坏,恐怕哥哥真的会生气的。
她走到厅内,毫不在意地面上满是瓷器碎片。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小酌了一口,心头的郁结也堪堪只消了一半。
守在外面的侍女听见屋内的动静停了下来,唐时晗的贴身婢女山茶便端了温水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请示着,“小姐,奴婢刚打了温水,您擦擦脸吧。”
“嗯。”
山茶竖起耳朵只听见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完了出来,门外的其他侍女打开了门,仍旧低垂着眼睛,不敢朝着屋内多看半分。
山茶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心一跳,心中升腾起惋惜之情。
多少人趋之若鹜的珍稀物件都如同垃圾一般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这些物件在外面价值万金,但到了小姐手里,不过是一个可供发泄的玩意儿而已。
只不过,此时不是惋惜的时候,山茶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即便有婢女拿着清扫的工具走了进来。
尽量不发出任何大动静,小心的清扫着地面。
她端着金盆来到唐时晗身边,细心的将她红唇边的那抹发丝撩至耳后,打湿了锦帕轻柔又小心的在唐时晗那张娇柔的脸庞上轻轻擦拭。
虽然山茶是她的贴身婢女,但平时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唐门的金疙瘩不高兴。
屋内点着烛火,又摆了无数夜明珠,柔和的光均匀的照亮了屋内的各个角落。见唐时晗闭着眼睛,山茶才敢细细端详眼前的人。
唐时晗今年不过十七八岁,梳着中分的坠云髻,头戴罗翠,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皮肤娇嫩白皙,一双细长的柳叶眉下藏着一双水润的眼睛。
小巧的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让她笑起来时宛如娇媚的玫瑰。
她闭着眼睛,倒是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一身描绘着麒麟瑞兽的烟波翠色长裙,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她那曼妙的身段,手腕上戴着一只镶了一圈红宝石的鎏金镯子。
细如白葱般的葇荑指尖染着艳丽的丹蔻,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来自名门大族的骄傲与自信。
见她睫毛颤了颤,山茶心有所感,立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道低沉富含磁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池钰一进门便看见了这满地的狼藉,屋内屋外的侍女们噤若寒蝉,屋内的气氛则更加压抑。不知发生了何事的他将目光放在了那个闭目养神的女子身上。
唐时晗蓦然睁开双眼,转头看向来人,忽然站起身来,朝着他跑了几步,扑到他怀中。
双臂紧紧的缠绕着他的腰肢,红唇一撇,泫然欲泣。
“池钰,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带着哭腔的声音惹得池钰一阵心疼,他单手环着她的后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是说想看极海的夜光珊瑚,我刚带回来一株。”
眼见目睹了主子的私事,山茶知趣的端着盆子离开了屋子。
打扫的小丫鬟此时也刚结束,两人前后脚的走了出去,并将房门仔细关好。
池钰将手中刚寻来的夜光珊瑚放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唐时晗轻颤的后背,语气柔软的不像话,“到底怎么了?”
“刚刚,我去找我哥,告诉他长老今天要收一个卑贱的灵士当徒弟。我不过是气不过,发了几句牢骚,他便斥责我心胸狭窄,还罚我抄写一百遍门规。”
说到这里,唐时晗的哭腔更浓了些,紧紧地抱着池钰不肯松手,像极了给家长告状的孩子。
“我唐门嫡系的功法怎能轻易外传,长老要是收了那个外来的灵士当徒弟,不就是任由他们拉低我唐门的身份吗,那嫡系出身的我们不就是天大的笑柄了吗!”
“我哥天天就秉着什么君子之道,连出了这样荒唐的事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怎么坏人全叫我做了!真的讨厌死了!”
灰色的眼眸中滑过一丝冷光,薄唇轻启,“我替你收拾他好不好。”
微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难听出里面暗藏的杀意。
唐时晗顿了一下,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着银色面具之后那双灰色的眼眸,噗嗤一笑,嗔怪道:“那怎么行,他是我哥哥。就算我们再怎么吵架,他都是我一娘同袍的哥哥呀。”
她那泛红的双眼轻轻瞪了池钰,语气中多了些高傲:“你可不准伤害我哥哥!”
唐时晗本就面容姣好,此时眼眶微红,眼睛里布满水汽,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了些。略显粗粝的拇指轻轻蹭掉她眼角要落不落的泪珠,池钰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唐时晗弯了弯唇角,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极其信任池钰,便把今日对于长老要收外门散修为弟子的不满说与他听。
在她看来,若是真让那散修来长老门下学习嫡系功法,真的就是赤裸裸的打了她唐时晗的脸。
有件事,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但长老、她的双亲,哥哥,以及她都心知肚明。
早些年间,她到了学习功法的年纪,按照惯例,他们都需要进入长老设下的法阵中进行考核。
特定的法阵中能检验他们天资能力上限,也能成为最真实的镜子,将他们内心深处的一切挖掘出来。
不知为何,先前对她无比喜爱的长老却在检验之后对她冷淡了许多。更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长老居然拒绝了教导她。
她那时已经记事,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多么大的耻辱。
身为唐家嫡系不能拜敬一长老为师,这与那些不受重视的旁系有何区别?
架不住她的哭闹,她的父亲亲自求了敬一长老许久,她这才有了能在敬一长老门下学习的机会。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天资不如哥哥,所以长老才会如此。
她也曾嫉妒过哥哥,可是,她的哥哥实在太好了,她没办法对他冷下脸伤害他。
唐时晗暗自发誓,一定要成为让长老骄傲的灵士,她有着旁人没有的得天独厚的条件,身为唐门掌权人的父亲,以及出身达官显贵之家的母亲。
所以,各种珍奇异宝,她都会有,灵力也随着水涨船高。
即便敬一长老对她要求极为苛刻,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虽然大部分都是唐时锦在暗中帮助她。渐渐地,敬一长老也会夸赞她几句。
如果,一个灵力低微的外门灵士都能轻而易举的成为敬一长老的弟子,那她的那些努力,父亲的哀求还算什么!
想到这里,唐时晗的心就发冷,面容上闪着冷光,一双眼睛中含着不加掩藏的恨意。
“那个低贱的灵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样的妖法,迷惑了长老。我绝不会让她如愿的!哪怕,废了她的灵脉,我也会把她赶出去!”
她说出的话让池钰微不可察的皱了眉,不赞同的说道:“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弄脏了自己的手。将她赶出去便是,废了她的灵脉,被你父亲知晓,定会罚你。”
他劝阻唐时晗是有私心的,他不想让琼华的手沾染上鲜血,等轮回结束后,若是得知自己的手上曾沾了鲜血,定会自责不已,这样不像她。
“那倒也是。”唐时晗把池钰的话听了进去,确实,只要她想,自然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那个灵士赶出去。这种事情,自然不必她如此在意。
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才看到那株流光溢彩的夜光珊瑚,欣喜的说道:“哇,这珊瑚真的好漂亮啊。”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池钰便记在了心中。
她含情脉脉的看向身边高挺的男人,即便一张风华卓越的脸上戴了面具,依旧隐藏不了他那卓然的气势。
这样的人,她怎么能不动心。
“池钰,我喜欢你。”她抓起他修长的大手,牢牢地握在手中,目光如炬的注视着他。
面对她直白的表达,池钰的心跳了一下,但就是这样的一次跳动过后,他忽然觉得有些
平淡。
明明,他是那样渴望琼华对他的爱意,在冥界时,琼华不曾主动说过她的心意,但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足以让他为之疯狂。
哪怕她只是牵起自己的衣袖,不曾握住自己的双手,他的那颗心都会心跳如雷,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胸膛中跳出来那般热烈。
可现在,她握着自己的手,听见了这样的表达,他的内心居然没有当初的激荡了。
难道,是因为半生咒的原因吗?
是因为现在在凡间的他只拥有了一半心脏的原因吗?
一颗完整的心脏被分成了两半,对琼华所有的爱意只有等两个一半的心脏重新合二为一时,才能展现吗?
唐时晗的柔情注视,让他不知所措。
他知道,她在等自己的回答,但他如鲠在喉,竟无法将当初那样炙热的爱意宣之于口。
池钰微垂着眸子,长而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深邃的灰色眼瞳中多了些顾虑和她看不懂的深意。
唐时晗望着他,忽然皱起了眉,冲他说道:“池钰,你听见了吗?”
他这副鲜有的神情和犹豫都让唐时晗有了危机感,她的思绪不可控制的回想起那个让她在意的不得了的名字。
但她偏不能说出口,因为他会更加思念!
“我知道了。”
池钰把手抽了出来,扯出一抹笑来,抬手在她发间揉了揉,“我的心意,你也知道的。”
她望着自己,红唇似要继续说出什么话来。
池钰却抢先一步,笑着看向她,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用笑容化解了唐时晗心中的不满:“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圣都看花火树的表演。”
她这才弯了眼眸,展露笑容。“好。”
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后,唐时晗忽然扬声喊道:“山茶。”
门外等候的山茶立马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朝她行礼:“小姐。”
“你去探听一下,今日得了长老青睐的那个天岚门的散修叫什么名字,然后打发人将她赶出去。”
那个散修若是识相,走了便罢。若是还藏了别的心思,那就不怪她不留情面了。
山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领了命令便转身下去了。
唐时晗抬手揉了揉自己哭的有些痛的额角,有些烦躁的说道:“来人,我要去沐浴。”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丫鬟围了上来,簇拥着她朝着汤泉走去。
翌日清晨,汹涌了一整夜的风浪并未平息,展颜从识海中醒来,有些疲惫的舒展着腰肢。穿好衣裳后拉开了房门,只见天光昏暗,寒风愈加刺骨。
她毫无防备的被吹了个透心凉,打了个哆嗦,连忙跑进屋内换了身粉底描竹叶纹的夹袄。
脖领处有一小圈柔软绵密的绒毛,袖口微微向内收着,用了一圈舒展的竹叶花样当装饰。简单挽了发髻后,便提着灵剑在院内修炼凌竹剑法。
灵剑在她的挥动下,宛如矫健的游龙,夹杂着气吞山河的凌厉之感,招式之间无意斩断呼啸不绝的寒风。结束了晨练之后,梅花也差不多该来送丹药了。
展颜便早早的站在结界外等着她,远远地便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陌生人的到来让展颜多了份警觉,单手抚上腰间的灵剑。只当是昨日那些人,还未死心罢了。
一袭深蓝色夹袄的女人朝着展颜福了福身,清冷的眼眸在看到展颜之后,飞快的划过一道光亮。
只见少女立于金色的结界之外,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防备似的搭在腰间的灵剑上,黑白分明的杏眸中的光彩竟比她身后盎然的春意花园还要灿烂明媚。
肤白若雪,远山眉斜入鬓发。五官娇俏明艳,宛如枝头盛放的海棠。
她也算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了,其中不乏容貌出色,宛如天上神女一般的谪仙人物,但今日初见这明艳的人物,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清冷的音调慢悠悠的传来:“展姑娘安好,奴是敬一长老身边的紫阙。奉长老之命来寻姑娘前往听风别苑尊听长老吩咐。”
有了昨日闹事人的前车之鉴,展颜对这位紫阙姑娘自然多了几分防备之心,她已经拒绝了长老的盛情,怎么今日还会有人来找她过去?不过是她们的手段罢了。
展颜冷声道:“多谢长老好意,不过我现在还要去三宗主门下听教法,实在分身乏术,还请紫阙姑娘替我向长老转达。”
“展姑娘,奴得到的命令,便是请展姑娘过去。别的,奴一概不能做主。”
紫阙微微垂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面前一脸冷淡的小姑娘说道:“还请展姑娘莫要为难奴。”
“我不为难你,你也莫要为难我,这个,就请你拿回去还给长老吧。”展颜将那枚天宝铜钱递给紫阙,一脸的坚决。
紫阙看着那掌心中静静躺着的天宝铜钱,摇了摇头,“展姑娘,奴没有这样大的权利,也没有能拿天宝铜钱的资格。展姑娘,咱们还是快启程吧,长老还在等你。”
见紫阙如此坚决,展颜也来了脾气,冷声道:“你们昨日的把戏还没”
“咦?紫阙姐姐,你怎么在落霞峰呀?”
梅花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展颜没说完的话,站在两人旁将手中的灵药递给展颜,“今日有些事耽误了些。”
“你认识她?”
梅花点了点头, “紫阙姐姐是敬一长老身边的人,平时对我们也很照顾的。”
展颜接过灵药,双眸中有了些惊讶,没想到这位紫阙姑娘真的是长老身边的人,那她刚才还那样对人家说话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面上一热,带着歉意说道:“真不好意思紫阙姑娘,我刚才多有失礼了。”
紫阙朝她福身,“姑娘言重了,有些防备之心自然是好的。”话锋一转,将话题拉到了展颜先前未说完的话上,“不过,展姑娘刚才再次说昨日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事情。”
听见展颜否认,梅花立马便反驳她,义愤填膺的说道:“怎么没有,她们欺负唔唔。”
展颜怕梅花说了这件事,被她们知道后受责罚,便一把捂住了梅花的嘴。淡淡的朝着紫阙笑了笑,“您别见怪,这丫头今天大抵是没睡醒。”
“唔唔唔!”
紫阙聪慧过人,哪里还能不明白呢。即便她们不说,她也能明白些的。
昨日的动静那样大,整个唐门都知道了,有心之人,自然会来找她麻烦。
只不过眼前的少女一片祥和,不愿多生事端。倒是个能隐忍的,有气度的姑娘。
“展姑娘,这次可以跟奴走了吧。宗师那边,长老已经替你告过假了。”
展颜点了点头,“好。”
见梅花已经急的抓心挠肝了,紫阙无奈的笑了笑,先一步转身走去。
直到紫阙已经距离她们有些距离了,展颜才松开了梅花。
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叮嘱道:“你以后不许说这些对唐门不利的,也不许为我打抱不平,被他们知道了肯定会罚你的。我只是暂时在唐门修行,等雾都密境结束,我便走了。你实在不必将你自己搅和进来的,这样不安全。”
“可是”
“没有可是!梅花,你在唐门做事,需要小心谨慎。我们这样的灵士只不过短短一瞬,离开了自然能置身度外,你还是要在唐门继续生活的呀。所以,别做那些多余的,就像你以前那样做便好。”
“那我是不是不能找你一起玩花绳了,也不能找你一同吃好吃的点心了?”一想到她即将疏远展颜,梅花心中便满是失落。
展颜是第一个送她头花的人,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浑身都纯净的人。
展颜将梅花失落的神色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我们私下还和以前一样,有人的时候,你就冷淡些。保全你自己,这是最重要的,明白了吗?”
见梅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展颜叹了口气,梅花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儿呢,说这么多,她应当记不住的。
“好了,我得赶紧去找紫阙姑娘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梅花牵着展颜的手,扬起天真的笑脸,“咱们一起走呀。”
听见耳后传来了动静,等候已久的紫阙便重新迈动了脚步。三人走了没多远,紫阙便停下来,转身朝着身后看去,“展姑娘,落霞峰距离听风别苑有些距离,咱们还是用传送阵快些。”
展颜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毕竟耽误了许多时间,让长老等着确实不礼貌。
梅花知趣的退到一旁,给展颜挥了挥手。展颜站在紫阙身边,也冲梅花挥了挥手,以示再见。
瞥到两人的小动作后,紫阙眼底满是笑意。这展姑娘还真是跟别的灵士不一样,没有那些灵士的架子不说,对人也是真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