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指不定是苦肉计
事实证明,崔善是来玩真的。
崔家叔父那鞭子,真的一鞭鞭狠厉地甩在崔善的背上。
“父亲!”
“家主!”
崔倩儿和崔氏族人的哭喊声,在萧律的耳朵里此起彼伏。
深秋的太阳,和鞭子扬起的血雾,在萧律的眼中交织出光和影。
血雾轻轻扬扬地洒在萧律的脸上。
血雾很轻很轻。
但萧律竟感受到了灼伤。
一声不吭的崔善,让萧律想起了在华夏的父亲。
他父亲也和崔善一样,嫌弃萧律不够上进,不够乖,不够懂事。
于是,父亲将萧律送进了部队。
一开始,萧律并不喜欢部队里的生活,因为那里枯燥、重复且孤独。
有一年回家探亲,他向父亲表明,不想再当兵了。
结果父亲把他往死里打。
父亲用的也是鞭子,只不过父亲的鞭子,是从路边竹子下当场折下来的。
那一天,萧律被竹鞭打得身上全是鞭痕。
但是父亲还是不解气。
萧律被打毛了,像小时候那样撒腿就跑。
父亲却没追来。
萧律回头望去,才发现父亲在田埂中大口喘气,弯着腰休息。
父亲老了。
萧律在那一瞬间突然发现,父亲早就不是当初热血沸腾的年轻人。
他追不上萧律了。
萧律这才明白,自己要撑起这个家。
于是萧律回到了部队。
他一扫之前的颓态。
勤加训练。
连连立功。
他拿了不少奖牌和奖金,这些东西和钱,他都寄给了父亲。
后来,萧律还进了特种部队,执行国家各种各样的秘密任务。
那些年,萧律的兵,一直当得很好。
只是,父亲看不到了。
为这个家操劳多年的父亲,因为心肌劳损,心梗去世。
在家里那个老旧的抽屉里,萧律寄回来的工资和奖金,全在存折里。
父亲分文未动。
爱子深切,则为之计深远。
崔善今天这举动, 一向大大咧咧的萧律,其实能理解。
古代家族若不团结,必然分崩离析。
萧律和崔适闹得这么凶的,崔善这么恼怒生气,也是应该的。
崔善是一个男人,同样擅长权衡利弊。
哪怕崔善内心不喜欢萧律这个无用的上门女婿,但木已成舟,他还是会把萧律当成崔家的一份子。
所以今天,崔善恼怒是真的。
为萧律出头也是真的。
替萧律受罚,也是有几分真心。
他本意,估计就是想萧律和崔适不要再胡闹了。
四十九鞭打下去,必然伤筋断骨。
古代消毒条件不好,万一打出个破伤风或者其他感染性疾病,还真会死人。
“够了!”
萧律上前,一把握住崔家叔父的鞭子。
已经打了二十鞭。再打,崔善这骨头就要散了。
谁料,面色发白崔善转过头怒喝一声:“继续!”
“家主!”叔父想说什么,崔善却低着头道:“继续……”
萧律皱眉,死活不松开鞭子。
崔善一把推开他,夺过他手里的鞭子,递给了崔家叔父。
这个崔善看起来温文尔雅,性情温和,想不到这么倔强。
崔家叔父不忍,崔善盯着他:“叔父,若你不行,我便换个人。”
“你若真是为我好,为这个家好,就快点打完,让我去上药。”
说这话的时候,崔善已经有气无力。
叔父咬牙,猛地将萧律推到一边,继续挥舞着鞭子。
“父亲!”
“呜呜呜……”
崔倩儿抱着昏迷的崔夫人和弟弟,看着鲜血淋漓的崔善,哭得快要晕厥。
随着阳光的推移,每一鞭,似乎都甩在萧律的身上。
四十九鞭,不知道是何时打完的。
萧律已经耳鸣,听不见身边的声音。
他只看到崔家人一拥而上,将崔善抬上担架,然后抬出了祠堂。
血沿着路,滴落了一地。
崔夫人和崔适,也被抬了出去。
崔倩儿哭哭啼啼跟着,将萧律一行人留在了祠堂。
别说萧律,哪怕是李卿卿他们,都被崔家整懵了。
地上一地的血,是崔家人的血,耀眼又刺目。
此时,一个人幽幽地靠近,望着崔氏满门的牌位道:“你可知,你岳丈今日为何那么生气?”
是崔铭。
刚才那一幕,他看在了眼里。
和往日不同,此时的他眼睛红着,似乎想起了遥远的事情。
萧律没回,此时的血腥味和香火味,让他竟有点头晕目眩。
崔铭幽幽地道:“崔家虽是渝州大族,却也经历了百年积累。一开始,崔家也是当地的小门小户。”
“本来十五年前,就是我崔家祖父那一代,本应崛起。”
“谁料,兄弟反目成仇,祖父和他兄弟,也就是和我的叔祖发生了械斗。”
“那一次,死伤惨重。”
“祖父这一脉的后代,只剩兄长和我。叔祖那一脉,死绝了。”
“你刚才看的那些崔氏族人,都是后来我们崔家重新崛起了,来投靠我们的崔氏旁支。”
“和我们崔家血缘很亲近的人,其实都没了。”
崔铭的语气极淡,这事如何惊心动魄,外人听着不得而知。
但那些人死在年少的崔善兄弟面前,给崔善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于是,崔善最忌惮家中不和。
崔善和崔铭,这两兄弟从小就团结友爱,从不生龃龉。
哪怕这一次,崔铭要崔善收萧律当上门女婿,崔善一开始虽然不了解,但还是照做了。
“萧律,你可以认为我崔铭心思深重,想利用你向上爬。”
“但你的老丈人崔善,是真心把你当家人。”
“因为他见过的死人太多,他珍惜每一个家人,哪怕你是一个赘婿。”
崔铭深深地看了萧律一眼,随即背着手,悠悠离开了。
“公子…… 我们,之前是不是过分了? ”
这时,眼泪汪汪的孙老九,一脸感动地道。
“少来!指不定是苦肉计!是 pua!”
萧律咬牙,望着崔铭的背影反驳道。
可崔倩儿哀伤和充满恨意的眼神,一直在萧律面前晃悠。
“啥是屁优挨啊?”
孙老九闹闹脑袋:“谁的屁,我要优先挨一下?”
“……”萧律可发现了,孙老九虽没啥文化,理解力却是一流的 :“不是屁!大概意思就是想卖惨,让你愧疚,然后不闹事的意思。”
“哦……”
孙老九等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这个惨是真的话,的确挺惨的。
想不到现在是高门大户的崔家,原来也是一部惨痛史。
此时,月已经上了柳梢头。
闹了一整天的崔府,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海棠里,却热闹非凡。
特别是冬灵的歌楼,爆发出阵阵笑声。
“买的那个官,连九品芝麻官都不如,他被分到街道司,管垃圾的!”
一个公子眉飞色舞地说完,其他人爆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以为当崔家上门女婿,他就能一飞冲天呢!”
“结果!当个垃圾官!”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谁让他连字都不识呢!”
嘲讽、讥笑,充斥着歌楼里的每一个角落。
冬灵姑娘只觉得刺耳, “啪”地放下琵琶,回屋里去了。
歌楼的音乐戛然而止,众人一听:“冬灵姑娘又发脾气了。”
“这小女子,脾气是大了些。不过她有才华嘛,理所当然。”
“有什么才华,不就是只会唱一首甜蜜蜜。”
“就这么一首曲子, 也让她赚得盆满钵满了,你眼红啊?”
“切,一个歌女,我眼红什么……”
众人叽叽喳喳,冬灵姑娘索性关上了房门,耳不听为静。
“姑娘,那崔家大小姐可真不够意思。平日里,她和你姐妹相称,现在你想求萧公子一首曲子,她连你的面都不见。”
冬灵的丫鬟,在愤愤不平。
冬灵更是烦躁了:“说这些话做什么,如今人家夫妻恩爱,哪里还有空搭理我。”
冬灵胸口生闷气,上次在萧律那里吃了闭门羹,让她颜面扫地。
后来听到萧律成了崔倩儿的上门夫君,冬灵狂喜,以为可以借着姐妹之名使唤萧律给她写歌写曲了。
结果,崔倩儿再也不来这里了。
见色忘友。
冬灵重重地将耳环扔在桌子上。
她全然没发现幔帐里,来了一个外人。
那是一个中年女子。
端庄无比。
那中年女子披着白狐裘,无比贵气。
“夫人?”
冬灵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女子。
这不就是送她奢华院子的那个夫人吗?
“冬灵,我有事要交给你办,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那女子听起来约莫三十来岁,讲话优雅,十分得体。
冬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冬灵愿意,若不是夫人送的院子,我这些年的日子断然不会那么好过。”
“很好,”那女子点点头,“我送你进崔家当小妾,我要你杀一些人。”
冬灵一震。
那夫人悠悠地道:“放心,自然会有人助你,不会让你一个人行动的,你也没这样的本事。”
冬灵吓出一身冷汗:“不知……不知夫人要杀谁?”
那夫人拿起一把剪刀,剪断了蜡烛的烛心:“姓崔的人都杀。”
“萧律。”
“姜婉。”
“李卿卿。”
“孙老九。”
冬灵一怔。
崔氏,得罪了夫人?
萧律怎么也得罪了夫人?
见冬灵怔住了,那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后,道:“记住了吗?”
冬灵低头,瑟瑟发抖。
“记住刚才我说的人。另外,秦天,你不能动。”
夫人放下剪刀,双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听清楚了吗?”
“是……记住了,记住了。”
冬灵趴在地上,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