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贾琏来找王熙凤不单是为了说尤三姐自尽的事,他有另外的来意。
此刻见王熙凤心情不算坏,贾琏从袖里摸出一张字据来开口道,“如今要接二姐进来外面那个宅子也就没什么用了,我想着还是将它交给你。”
那是一张已付一百两还欠四百两的欠条,贾琏说的交给王熙凤交来的也就是一笔烂账,王熙凤十分没好气地笑了,“一张借据叫你说得地契一样!”
贾琏厚着脸皮道,“虽不是地契,但你收了不也算是多得了一百两银子么。”
王熙凤像捻尿布似的两指捻起那张字据骂道,“多得一百两银子?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前张太监打发人来借钱,小太监口里的四百打你嘴里出来就成了五百,一年到头卖这个当那个地打发太监们都嫌不够,还要提防你这种不知羞的东西浑水捉鳖叼去养外面的粉头,我给你脸面不拆穿也就算了,如今一笔烂账丢过来还要我当自己多得了钱!”
这事贾琏自以为不会被发现,没想到王熙凤不单发现了还当着平儿和红玉的面揭发他,一时臊得红了脸恼羞地起来呵道,“你别在这里仗了人势狂吠,我就是拿了钱拿的也是官中的不是拿的你的!”
王熙凤坐在椅子上气势却比与她对向而立的贾琏强的多,她看叫花子似的把贾琏上下打量一番,手里的字据一扔鄙夷道,“拿了官中的?调过去伺候的下人四户十二口每月六两的月钱可不就是官中帮你出的!”
“你!”贾琏气得浑身乱战他伸出指头对着王熙凤直点却点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抓起桌上的字据撕成了两半狠狠甩在王熙凤脸上,“这一百两我当打发叫花子的!”
贾琏说完就往外走,王熙凤拍桌站起追到门口继续骂道,“一百两打发叫花子,这么阔气个爷怎么每月才给你那新奶奶五两做花销,”说完又高声喊平儿,“去,从我箱笼里拿四百两交给周瑞家的叫她跟那卖屋的人把账算清了,带几个人去那屋里把那起子叫花子都不如的东西留下的脏的烂的臭的腥的统统给我扔出去,再找个锁匠来重新打锁,免得再叫什么不知羞的东西把我的房子当了他嫖宿的淫窝!”
贾琏气得在门口甩手跺脚,简直想要立即调转头来把王熙凤生生手撕了,可这次的事情他是切切实实地叫王熙凤拿捏住了把柄,要想不闹到老祖宗或者父亲的面前他就只能一边生受一边在心中暗自起誓早晚要休了这个悍妇妒妻。
这边平儿和周瑞家的领了事出去,王熙凤把自己摔回椅子里见红玉在一边要笑不笑的样子,接着刚刚的气狠问道,“笑什么笑!”
红玉喜欢王熙凤早把自己喜欢得成了一个闭目塞听的人,这悍妇一样的厉害从她眼里看过去就是诸葛擒孟获马超斩华雄般的神勇,红玉笑着抿了抿嘴,“我笑奶奶厉害。”
王熙凤嗤一声正要说话,红玉忙上去端了茶塞给她,“好奶奶快别说话了,以后不管什么我再不瞒你,刚说那么多话口不渴么?快喝水润润嗓子!”
说完又十分殷勤地将贴头疼的膏药烤和了贴在王熙凤的两边太阳穴上。
王熙凤瞪她一眼,“也就是你!”
也就是你我才让着,红玉十分知道下面的藏着什么话。
她忍不住感到欢快,这欢快是因为她放任了自己的卑劣十分私心地把王熙凤的愤怒看成是自己比贾琏更加重要。
周瑞家的虽然领命去了尤二姐的院子但因为有平儿一起并没有做出什么赶人的事,两人十分和平地处理了这边房子的各项事宜之后就按照王熙凤吩咐的把尤二姐接进了大观园李纨那里放着。
尤二姐虽然还记得红玉先前对她说的不要入府的嘱咐,但她早将贾琏视作终身之主凡事言出必随,贾琏要她入府她也无法违背,只是进园之后亦事事恭谨小心与人为善与园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乐业的过起日子来。
王熙凤这边将人接来却像是完全把人忘了似的一心只理自己的事情看着倒也安和平顺。
没想一日忽有人来门上报信说有人上司衙门状告贾琏“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红玉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去看见王熙凤,只见她脸上并无惊愕,只是面上一阵狠戾拍案起来便出门差使着丫鬟仆妇们起轿驾车直奔东府而去。
红玉只觉得一颗心在肉底下狂跳,忙忙跟上却叫王熙凤拦住,“你就在屋里看着,若有来回事问话的就照往日的料理了。”
红玉日日与王熙凤在一处并未见着王熙凤与谁谋划勾引张华状告贾府一事,可见王熙凤竟然对此事没有一点意外心已经凉了半截,见王熙凤此刻不愿带她更加确定了有人状告贾琏一事确实是有王熙凤在背后指挥操弄。
她知道王熙凤日后的悲惨与张华这件事十分相关不禁心急如焚。
王熙凤误会了红玉的焦急以为红玉是在害怕有人状告一事略微缓和了神色,叹口气道,“不想留在屋里就跟上罢。”
红玉捏着一手的汗跟上,王熙凤如书中一般在东府一场大闹将尤氏、贾珍到贾蓉一个不落地作践了一遍,直到那屋里的人乌压压跪了一地苦劝,王熙凤才收了怒骂收了戏谑收了眼泪也一并收了尤二姐作贾琏的妾。
贾琏偷娶尤二姐一事尤氏在背后本苦劝过的,此时见其中的种种不妥之处果然全部爆发也悔得眼泪直掉,此刻王熙凤愿意接纳她妹妹,却少不得要她去老太太面前回明因有慌得拉了王熙凤讨主意如何撒谎才好。
王熙凤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出主意,少不得有人说我凭人撮弄,不出主意,也少不得你们说我铁石心肠。”
尤氏心里愧得越发狠了泪水涟涟地直说不敢,王熙凤十分看不上她的样子,只道,“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狠好。正因我不大生长,原说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既见你妹妹狠好,而又是亲上作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皆因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把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不怕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
尤氏母子千恩万谢,一边命丫嬛们伏侍王熙凤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拣菜。王熙凤也不多坐,意思一会儿便执意回去了。
红玉跟着来回一路上却根本神不思蜀,只思想着王熙凤是什么时候商定谋划了这件事。
这件事王熙凤本不想叫红玉知道此刻见红玉心生疑窦便也不瞒她照实说了状告的事情是自己吩咐旺儿叫张华做的。
红玉听了急得气都喘不平顺,“你怎么这么糊涂,那张华嫖赌之辈不理生业家私花尽,他今天能图财为你做了这些事,明天怎么就不能被别人收买了反过来害你?”
王熙凤使唤旺儿鼓动张华状告贾琏并不是一时之气,贾琏对尤二姐是以正妻之仪偷娶,这事与寻花问柳嫖妓宿娼在本质上完全不同,此事是对她出身之贵的蔑视对她正妻之仪的践踏,王熙凤永远都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而贾珍、尤氏、贾蓉以及那些知情不报的下人全都是此事的帮凶。
王熙凤早就在心里暗暗筹划张华之事,但一方面知道红玉要是知道必会在其中阻拦,另一方面又怕红玉以为自己如此行事全是为了贾琏徒惹伤心所以才没有在事前透露。
她并没打算一直瞒着红玉,因为瞒不住,红玉整日在她身边多少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让王熙凤没想到的是红玉得知这一切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为她如此在意贾琏偷娶一事而吃醋,而是着急她将自己置于了什么样的险境。
预想的争执被毫无原则的偏私取代,王熙凤脸上的表情也经不住柔和起来反而安慰红玉道,“你不比担心,这事我自有办法周全。”
“什么有办法周全?”红玉难得不为王熙凤的好颜色妥协,“这事情除了叫那张华死还有什么办法永绝后患,他就是被治死了呢?那些帮你治他的人哪一个又不是后患,还有那旺儿,如果不是怕被你开罪二爷的事情他能少瞒你了么?我知道你聪明机变,但这世上哪有谁能将世间机变都算尽呢?”
王熙凤见红玉真的是急了,反而笑话起她来,“你这么怕做什么?这事若真有朝一日因我没算尽发了不正合了你的意?”
红玉只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什么叫合了我的意,你心里我就是个盼着你不好的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