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违和畔（下）
要知自小受挫折被人搀扶，和经历千磨万难靠自己站起，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性概念，绝不似墨滴入水那般可沦为一谈。
不是每个人在看清生活的本质后，都能怀揣那份真相毅然决然走下去。
非我人族，必为异类！
想到此处，船夫的目光忽缓锐利，语气虽仍有歉意，言语却有种不容有拒的和睦：
“我看少年你意气风发，言语却有种不应有的老成，既然来都来了，何不上船一叙？也让我这老家伙得以与时俱进。”
缄默间，渃定难辨清明的思绪有所动容，虽不知为何想要推脱这莫名而来的邀请。
可还未等他出言推辞，尽职恪守的船夫便已然挥桨断水。
刹那间，不入流的浊河竟凭空席卷渃定的身形，连同父带子至安然送落到纸船之上。
此事作罢，他还没等到渃定或有的斥责开口，便继续如同没事人般滑桨游船，叙事道：“曾几多年前，兽魔两族联合侵入人族，视当初所设和平条约为废纸，试图奴隶人类。”
“在付出惨绝人寰的代价，才得以将兽族强者，尽数赶出人族境地。”
“然而，不多时，魔族又打着百年好合的幌子，派遣多名长相酷似人族的少年，渗透进人族各顶尖学府，妄图摧毁修魔变强的根基。”
说到此处，船夫嘹亮的嗓音越发沉重，语气也不再和睦暖阳，“渃定，直至今日，人族所修魔的薪火，仍被外族视为祸害的根基。”
渃定默不作声地倾听着前辈的讲述，随后视线从对方这张鞠躬尽瘁，却好似并未死而后已的面容移开，面不改色道：“哦，好的，知道了。”
见状，船夫严肃的面容顿时有些绷不住，好家伙，老夫是苦口婆心铺垫了这么久，你小子就，只给我来了句哦好的知道了？
他也曾在此摆渡接引过不胜枚举的登顶学子，而意气风发者最不济也应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
虽说不至于郁郁久居人下，但大多都会壮志踌躇的表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像渃定这回答，敷衍了事且不提，就连身份被人怀疑，也是一副开摆你爱咋咋地的模样。
要知身处这漫阶长梯后的秘境，一言一行如一阶一梯般皆为实话，如少年这般生性凉薄对世事无感还当真少见。
毕竟修魔者凌驾于世，怎么可以如此年少无志。
话虽如此，可船夫清洌的双眸下，还是不免显露出几分哭笑不得，干脆放下滑动地船桨，直言问道：“渃定，少年郎，漫长阶梯赴约登顶，再经由此番行无路，你有何所想，有何所图？”
这位于此秘境摆渡不知光景的前辈，郑重直视眼前这双初经风霜的双眸，那犀利宛如黄雀的目光正成竹在胸盯着少年。
然而，两者目光的距离不过数丈，却在企图平静下离得很远，很远。
与其说，是在等待一个答案，不如说是，想剖析开一个真相。
“既来此世，则安之，”渃定平静着说道：“只求自由宁和，能过此残生，仅此而已。”
少年一语戏之，虽平淡却向往珍贵，船夫思索微缩的目光，也随之恢复平静。
可能人有时不能太过执著于一个问题，归处，梦想，正如这处漫长阶梯登顶后的答案，出路，轨迹。
或许就如同那扑朔迷离的未来，太过急切归顺进车水马龙的人海，往往会于周而复始的夜下拾荒而芜。
船夫陷入迂久的沉思，许久后，才带着难消抹去的怀疑，自语说道：“你的思绪就如这条浊河，看似清澈透明，可哪怕费劲一生，所珍视回忆都将浑浊难忘。”
渃定点点头，似置身之外，无动于衷道：“不过恢复原状罢了，正如前辈您缥缈余生，不也在此摆渡，无所他人争渡么。”
这番突如其来，类似超然物外的褒奖，令船夫沉杂的心境，一下子飘飘然起来，随即开怀常乐道：“真的假的？”
少年未有思量，当即肯定道：“当然是真的了，难不成是假的么，毕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虽然不知这黑不溜秋的船夫，何故平白要求自己自愿上船。
但从对方略显扯淡的问东问西行为，大抵能推算出这位前辈应该空巢老人。
不出意外的话，正是缺乏关爱，同肯定的时候，渃定如是想道。
就在这老少传统废话连篇之际，浊河流淌而过的澈水忽之溢进船舱，不知不觉便沾染浸湿少年的裤脚。
在三四五六没有七秒后，浊河的水平面已悄然上涨。
渃定有所动容的低头望向船舱底部，又难以置信看向闭眸独自风骚的前辈。
“那个”
可没等得及少年发出内心的疑惑，船夫蓦然开口自顾自解释道：“少年郎，实不相瞒，老夫的身份无非就是个摆渡无争的过客，而你之所以来到此处则是因攀阶登顶。”
“按理说，历代学子，无不有所求，而攀阶登顶者，则可满足其志向，满足所涉及的要求。”
渃定艰难踮起脚尖，点头附和示意自己知晓，并试图找到进水的源头。
可正如事无巨细那般，往往非事必躬亲可解决。
那些所认为不期而遇的意外，兴许是他人毫不在意的善待。
“渃定，虽你心无所向然忆有所思，奈何所失去的珍贵已如空白。”
船夫不再摆渡，背过身去庄重道：既如此，就由老夫擅自逾越回到来处，就当以登顶之实唤回曾己归处。”
见话无尽头，又不知其意，渃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稍加委婉吐露心声道：“前辈，打扰下，请问您这艘纸船，一向都这么快的吗？”
听凭此言，船夫这才睁开双眼，目睹浊河之水溢满船舱，悠然自得道：“别紧张，深呼吸，纸船进水，合乎常理，本不就是件很合理的事吗。”
下一刻，足以令人呼吸而谈的水泡，如水中幻影包裹三人身形，水泄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