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叶小柔推着他在一棵柏树前停下。
葱葱郁郁的叶子，叶尖挂着雨滴，周围皆是被寒风摧残的干秃秃的灌木。
“小柔。”他喊。
“我在。”
“大学我俩是上下铺，我最了解他了。”陈煦川看着柏树缓缓说道，“他啊，做什么都只是三分钟热度。大一刚进校，他觉得围棋社好玩就加了，结果没参加几次社团活动就没再去过了；还有一次动漫社扩招，他也觉得有趣就加了，然后也是没多久就不去了。”
“当时宿舍里都开玩笑说，他啊，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到底热爱什么？因为他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陈煦川顿了顿，“可是——”
“做消防员，他干了九年。”
“这九年里，他对消防的热爱只增不减。”
陈煦川突然哽咽，“除夕前一天他刚跟大队长请好了假，他已经九年没回家过过年了。”
“今年他的父母病来如山倒，他想回家和父母团聚团聚……”
“而且啊，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但其实心里就是个纯情大男孩。”
“他刚喜欢上一个女孩，还在寻思着怎么追呢。”
陈煦川垂下头，“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叶小柔心疼的抱住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东哥那么好，他真的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叶小柔？”
后面传来关闻的声音。
叶小柔回头，果然是关闻。
“关主编。”
陈煦川转过来，视线与关闻对上。
他看出关闻眼中有很多的话要和自己说，他偏头，“小柔，我口渴，可以帮我买瓶水吗？”
叶小柔虽然心有狐疑，但还是点头同意。
雨已经停了，雨后的温度更加寒冷，叶小柔上楼打算再拿条毛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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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闻冷哼一声，慢悠悠走近。
“陈煦川，害了一个人你还不够吗？！”
“什么意思？”
“七年前你害了于虎，怎么，七年后你又打算害叶小柔吗？”关闻看着他，“我是叶小柔的上司。她的能力挺强的，现在明明有一个对她前程很好的机会，现在——”
“却因为你，她打算放弃了。”关闻睨他，“你会毁了她的，你知道吗！？”
“七年前你已经毁了我了，我不能看着叶小柔也被你毁掉！”
“对不起，当年……”
“你别跟我提当年！你不配！”关闻近乎疯癫，她翻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你看看，还记得吗？于虎，你最好的兄弟，被你害死的，你最好的兄弟！”
关闻哭起来，声泪俱下：“就五天，再过五天就是我们的婚期了……可他因为你死了！死了你知道吗！！！”
“他说过要让我做全天下最幸福的新娘的……他说了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陈煦川！都是因为你，于虎才死的。”
“这七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被梦魇困扰，每次都是眼睁睁看着我面前穿着新郎服的于虎消失。每次都是！”关闻扣住他的肩膀，指甲陷入骨肉，“可是你呢？”
“你升职，当官，一步步成为中队长，恐怕早就忘了那个被你害死的于虎了吧。”
“你不该这么幸福的！”
从楼上下来的叶小柔冲上去扯开接近癫狂的关闻。
她把陈煦川护在身后，满脸戒备的盯着五官扭曲的关闻，“关主编，请你冷静一点。”
“叶小柔，你应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的。”关闻似乎恢复了理智，“你不应该为了情爱放弃，更不应该为了这么个人放弃。”
说完这句话，关闻就离开了。
“陈煦川……”叶小柔赶紧转身检查他的身体，他的肩膀被关闻抓出血，点点血迹印在衣服上，“走，我带你去包扎。”
“小柔。”陈煦川止住她的动作，“她说的对，你应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的。”
“可是……”
“小柔，”陈煦川打断她，“你既然热爱记者就不应该轻易放弃。”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累赘。”
“你的眼里有光，不要让它熄灭好吗？”陈煦川恳求的望着她。
这是叶小柔第一次看到陈煦川这个样子，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了一个字：
“好。”
“陈煦川，可以和我讲讲你和关主编的过往吗？”
“我虽然认识关主编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她不是一个会和别人起这么大冲突的人。她的身上一直萦绕着知性、美丽、大方。”
叶小柔忽然想到上次去陈煦川家里看到的那个相框，她猜测，“是不是和照片里第三个人有关？”
“第三个人？”陈煦川疑惑。
“哦，上次你生病我照顾你的时候看到了，就放在荣誉墙上的那个相框。”叶小柔解释。
陈煦川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他叫于虎。是我刚入行时一起的队友。当时我、东子还有他，我们三个人形影不离。”
“我们同吃、同住、一起训练，早就心照不宣的把大家当作亲兄弟。”
“他是我们三个中最先脱单的。”陈煦川对上叶小柔的眼神，肯定的点头，“对，他的女朋友就是关闻。”
“他们谈了两年，终于就要修成正果了。当时我和东子还说以后要做他们孩子的干爸……可是，命运永远最捉弄人。”
“在离他们婚礼的前五天，五月二十五号，连云化工厂突发火灾。”
“因为不知道火情到底如何，所以就去了一个小分队。”陈煦川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当时化工厂负责人不敢和我们说里面有正在反应的易燃易爆的有毒有机化合物，导致我的判断出现错误。”
“而虎子就是因为我错误的判断牺牲在了那场火灾里。”陈煦川转头，“小柔，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介绍的灭火服后面的drd拖救护装置吗？就是那根带子。”
“当时是我亲手拽着那根带子把虎子拉出来的……”
叶小柔捂住他的嘴，“好了，陈煦川。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陈煦川扯下她捂住嘴巴的手，“你不是好奇过我背上的那块烫伤吗？”
“就是在那场火灾中留下的。”
叶小柔从来不知道他居然有这么沉重的过往。
关闻可以把怨气撒在他身上，可是他不可以。他只能默默承受，暗自消化，于虎的牺牲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个疤。
每次看到背上的那条伤疤，心里的那个疤就会撕裂开来，渗出鲜血，然后结痂，再撕裂。
陈煦川接受了心理疏导，而叶小柔也答应了去国外进修的推荐。
-
叶小柔出发的时候陈煦川也去了机场送别。
他的伤还没完全痊愈，他是杵着拐杖来送别的。
“陈煦川，等我。两年后我就回来。“叶小柔念念不舍的抱着陈煦川。
“放心，不论多久。我都等。”
“小柔，记住我说的，我永远在原地等你。”
叶小柔和父母一一拥抱道别。
叶云峥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要是受委屈了和我说。哥有钱，哥带你回家。”
叶小柔笑了一声，下一秒热泪盈眶，“知道了，哥。”
去检票的路上，叶小柔一步三回头，步伐缓慢的回头看着哭倒在叶长明怀里的兰慧，还有背对着她的叶云峥和红了眼的陈煦川以及朝她挥手告别的陈父陈母。
再长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叶小柔拿着登机牌去了候机室。
相比于她的悲伤，一旁的聂诚心就显得尤为轻松了。
她看着手里的登机牌，露出真心的微笑，“真好。”
“叶小柔，你知道吗，我当时可害怕你一时反悔不去了。”聂诚心看着她，“而且我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你要是反悔，我就把你敲晕带走。”
“？”
“因为整个电视台就你够资格做我的对手。而我——要真正和你比一场。”
“什么啊，我怎么就成你对手了。”叶小柔疑惑，“还有，比什么？我们是去学习的，不是去打架的。”
“你还不知道吗？关主编已经成了一名战地记者，她一走，台里主编的位置就空了出来。现在只是副主编暂时担任主编一职，等我们进修回来，主编之位将在我们两个之间选择。”
“你很想当主编吗？”叶小柔反问。
“嗯。”
“那你……”
“我要的是公平竞争，而不是一方的弃权。”聂诚心猜到她后面的话是什么，打断她。
“谁说我要弃权了。”叶小柔撩了撩头发，“比就比。”
登机了。
叶小柔拖着行李跑到聂诚心前面，像是和她较劲一般。
聂诚心被她幼稚的小学生行为惹无奈，“喂，叶小柔，你干嘛？”
“比赛啊。对手。”叶小柔一本正经的回答，“既然说了把我当作对手，那从此刻，我们之间的比赛就开始了。”
“……”
-
两年后。
叶小柔看着窗外的风景，机内也开始播报前方到达目的地。
两年了，她阔别故土已经两年了。
叶小柔对着邻座的空位小声说：“我们回来了，对手。”
“女士们，先生们：
飞机已经降落在北庆北中机场，外面温度15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不要……”
从出口出来，叶小柔一眼就看见了立在人群中，一身火焰蓝，手捧玫瑰的男人。
他的身后，是他们的家人。
“欢迎回家！”
陈煦川微笑，手里的玫瑰和身上的火焰蓝格外惹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