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秋风终于带走了夏季的酷热，在路边飘零的枯叶中，在路上行人裹紧的外套里，北庆真正迎来了它的秋天。
北庆电视台里也陷入一片萧瑟中。
刘文滑动椅子下的滑轮移到叶小柔工位边，悄悄地说：“小柔，你知道新来的主编是谁吗？”
正在撰写新闻稿的叶小柔忙的头都没抬，含糊其辞地应，“知道知道。”她抓住刘文椅子上的扶手，指尖指着电脑上的新闻稿，“你看这个词放在这里合适吗？需不需要改改？”
刘文：“……”
没听到回应，叶小柔这才把头抬起来，无奈的点点头，“我知道。关闻，半路出家的新锐记者。五年前因一篇轰动全国的劣性拐卖妇女新闻的爆出在新闻界砸出巨大的水花。其后又大量爆出流转于权贵之间的黑色交易，让她彻底在新闻界站稳脚跟。就连新闻界的泰斗元老——陈老爷子都对她赞不绝口。称她为新闻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道阴影投下来，原本点头的刘文随意的抬头在看清来人后椅子小幅度后滑。
抓着他扶手的叶小柔一个用力，把椅子拽了回来，“干嘛，我还没讲完呢。”
刘文脸都吓白了，冲她疯狂眨眼，手挡在额前小声提醒。可是叶小柔此时早已说上头，哪里看到他的暗示，继续说。
“而且此人雷厉风行，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在她手底下被骂哭过的少说也有一百个，其中还不乏一些在新闻界叫得上名字的记者。人送外号——女罗刹！”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叶小柔手还朝斜上方摆动了下，手背打到一处坚硬的塑料板上，生疼。
叶小柔回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转头的瞬间，颓起的腰背猛地挺直，眼睛看着那张工牌上的名字：关闻，瞳孔猛然皱缩，小脸刷白，颤颤巍巍撑着桌面站起来，结巴的喊：“关，关主编。”
面前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冷峻，妆容干练，一口红唇更显专业，浑身散发着强大的职业女性的气场。
关闻挑眉，红唇一张：“哦？女罗刹。”
她脸上明明挂着浅笑，可在叶小柔看来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自己生吞活剥，冷的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关闻指关节敲了敲她的桌面，视线下移，一字一句的说：“叶小柔。跟我进来。”
随着叶小柔赴死般耷拉着脑袋跟在关闻后面，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办公区瞬间热闹起来。刘文后面的林辰站起来，眼睛望着已经关上的主编大门，“欸，刘文，你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小柔这一去会不会回不来了啊？”
刘文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往后扔，“瞎说什么！”
“欸，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林辰接住刘文扔过来的笔，手指灵活的转转，“不过也不一定。”
八卦什么的，向来是上班族打发无聊的唯一途径。
听他这么一转，不少人围了过去，刘文也跟着凑过去，“不一定什么？”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林辰清了清嗓子，神采飞扬，开口：“你们怕不是忘了，小柔参加过三个月的消防训练。当时主编还没换的时候就有消息说，谁去消防中队训练，就有可能提拔为小组长。”
“就冲这点，小柔也不一定走的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也缓过神来，确实。当时主编没换的时候，是有消息说因为这个“消防-记者”联合是上头做的提议，被选中的人多多少少会对以后的职业生涯有帮助。
不过这都是叶小柔去消防中队后才传出来的消息，要是知道会有这个好处的话，当时说什么也要举手拼一拼的。
众人散去，回到各自的工位上继续工作。
聂诚心虽没有凑过去，但耳朵还是竖起认真听了的。眼睛一边看着电脑上的内容，一边观察主编办公室的动静。
她的工位就在靠近主编办公室的走道倒数第三排。听到开门的动静她赶紧回过神，专心的检查自己的新闻稿。
-
叶小柔跟着关闻进办公室，一进去她就低头认错：“对不起，关主编。我不是——我错了。”
关闻绕过办公桌坐到办公椅上，背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笔，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
“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随意探讨上司的事情。也不该上班时间摸鱼。”敲击声就像是她的断头钟，钟一停，她就该上路了。
叶小柔低着头，害怕的声线从喉咙传出。
关闻放下笔，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半晌。
“噗嗤~”
一声轻笑打破了宁静。
叶小柔：“？”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关闻出声：“对自己的行为还算有清醒的认知。”
“我知道我的空降让你们都有点措手不及，说实话我自己也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这几年我一直四处奔波，没成想最后还是回到了北庆。”
她像是在向叶小柔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小柔不敢抬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
“北庆这几年的变化是真大啊。记得以前还没有这片商业开发区的。”关闻望向窗外，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代了白云，天空黑压压一片，让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天的天空也是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太阳都被隐去了光芒。
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滑落一滴泪砸在木制桌面上，无声又无息。擦掉脸上的泪水，关闻这才进入正题：“你去北庆消防中队训练了三个月。”
关闻翻看着桌面上的资料，抬眼对上叶小柔惶恐的眼睛。
“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哦不对，忘了，我是女罗刹来着。”
叶小柔赶紧摇头，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台里和消防中队举办了个“消防-记者”的联合，当时我被选中就去训练了三个月。期间每周也在台里的微信公众号上上传文章。”
“我知道。”关闻点头，“我看了，写的不错，照片拍的也不错。”
“我叫你进来呢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和你说一下你的人事调动。”
听到“人事调动”这四个字叶小柔呼吸明显一滞，紧张的搓手。
“你也别太紧张。”关闻安慰她，“因为去消防队训练是上面的意思，所以对个人前途也是有一定的帮助，经过我和几个老主编的商量，决定把你提拔为新闻栏目第一小组组长。”
叶小柔：“！”
这个结果是她没想到的。
关闻也不急，等她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过了几分钟，明显看出女孩已经反应过来，她开口说话：“行了，你可以出去了。调动消息很快就会发到你们每个人手机里。”
“……是。”
叶小柔关门出来，重重地吐了口气，望着门上的“主编办公室”看了好一会儿。
见她毫发无伤的出来，众人纷纷起身围过来，簇拥着她。七嘴八舌的问关闻叫她进去说了什么。
很快，每个人的手机都“叮”了一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叶小柔自然知道是什么内容，她挤出人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还在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卧槽！”
“小柔这是升职了！”
“对呀，太厉害了吧！”
“早知道当时我也报名去那个什么训练了……”
被人圈挡住过道的叶小柔自然没看到聂诚心收到信息时的黑脸，她还在为自己活着从女罗刹办公室里出来而感到庆幸。
或许，她根本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
叶小柔想到了刚才在办公室里，关闻的那些自言自语。
刘文凑过来，拍拍她的胳膊，恭贺道：“不错嘛，小柔。恭喜你升职。”
叶小柔拍掉胳膊上的手，睨了他一眼，“还说！刚才关主编在我旁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刘文冤枉至极：“大姐！我又是眨眼又是摸头的，是你自己说的上头没看到我的暗示。”
“行吧，”叶小柔趴在桌面上，“不对，还是怪你。要不是你跟我提关主编，我会说这些吗？就是你。”
刘文：“……”
林辰走过来，“小柔，你看你都升职了，是不是得请我们去吃一顿啊。”
他一开了这个口，后面一群人皆附和。
“对啊对啊。小柔你可是我们这群人中能力最强的。”另一个同事接话，一手搭在她椅子上，“别看小柔进台里时间短，但人家能力强不是。”
“是啊是啊……”
“……”她不是听不出来他们话中的意思，想了想，刚好今天周五，她说：“行吧，晚上聚餐。地点我到时候发群里。”
“行~”
一群人这才作罢，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位。
叶小柔随意的一瞥，和聂诚心的目光相撞，她微张开口想邀请她一起去但看到对方匆忙移开的眼神和眼神中满满的不屑，叶小柔还是止住了。
-
“煦川，董城那小子有一张火锅券，说是今天不用就过期了。”阮东拍拍陈煦川的肩，“晚上火锅，去不去？”
陈煦川偏头，“哪儿？”
“老地方。”
陈煦川皱眉，“他哪来那么多胖大婶火锅店的券？”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次去吃的时候刚好碰上胖大婶家的女儿回来，他呀，对人女孩一见钟情了。”
闻言，陈煦川勾唇浅笑。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阮东又问。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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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叶小柔带着部门里的同事走进火锅店，对前台说：“你好，我今天预定了一个包厢。我姓叶。”
“叶女士是吧。你们的包厢在2号，”前台查到预定信息，对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小李，带这群客人去2号包厢。”
“好的。”小李转身，“各位请跟我来。”
他们一行人刚走没多久，董城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他双手搭在前台的平面上，“董城，提前预定了包厢的。”
前台：“又是你？！”
董城笑得邪性，“你们家火锅好吃。”
前台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朝东张西望的董城开口：“你们，3号包厢。”
“得嘞。”董城朝后面的陈煦川等人扬了扬下巴，“跟我来。”
因为是包厢，人又多，又是火锅。叶小柔在里面待得闷得慌，借口上厕所出来透透气。
入了秋的夜晚更加冷，料峭的晚风吹来，叶小柔直接打了个寒颤，把敞开的外套又往里拢。
“夜里风凉，快进去。”
从角落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惊得叶小柔一愣。
在火锅店外面的承重柱旁，陈煦川斜靠在墙面，半边脸隐藏在黑暗里，嘴里叼着根烟，点点猩红在漆黑的角落异常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