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怪才编排新病毒
开学一个多月以后，那个被严厉老太婆盛赞为 “非常、非常好的”班主任终于现身了。这位班主任大名叫做林悟清，听说他在核心学术期刊上发表过数篇有影响力的论文，在新一轮的教学改革当中被当作特殊人才刚引进学校的。用严老太婆的话来说，他的简历“简直漂亮得一塌糊涂”。
不过，肖恩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是阴森而恐怖的。
当时，肖恩正埋头在小书桌上忙着篆刻。他的作品“曦涓”二字已初具雏形，这是肖恩为南曦涓赶制的生日献礼。连续几个冲刀和切刀之后，肖恩拆掉了印床，抄起了大号的刻刀开始敲边。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林悟清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劝你以后当心点儿！” 根据声音，他可以确定那个人是林一笑无疑。
“吾本良民，一没打家劫舍，二没杀人放火，有什么好当心的呢？又不是鬼子进村儿了！”，肖恩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他要来就来呗！来了好啊！朋友来了有酒喝，鬼子来了有猎枪！”
林一笑略带威胁的口吻说道：“你说得还挺轻松的嘛！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找过班上所有同学谈过话了，除了你和杨伟之外，你懂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接下来还不夹着尾巴做人，恐怕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哈！”他最后的这个“哈”字经他的福建口音渲染，犹如少林拳一样刚猛有力，极具穿透力。
肖恩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洒家又不是厦（吓）大的，哈！”他刻意模仿了一下林一笑那个“哈”字的发音。
“信不信由你，好自为之吧！哈！”，林一笑言罢，抽身而去。
肖恩嘟囔了一句：“关门！打狗！不送！”，说完，他没再理会，专心致志地继续篆刻。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扑扑扑扑”的金石际会之声。
忽然之间，妖风乍起，漫天阴云过境。
肖恩随手拧亮了台灯。
就在这时，一只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突然从斜刺里伸了过来，夺走了印章。
肖恩吓了一跳，本能地拍案而起，喝道：“谁啊？你有病啊？！”
眼前出现了一个苍白的面孔。这应该就是新来的班主任林悟清，肖恩心想。但他还是非常礼貌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我太过于专注了，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又来搞恶作剧了。您是……？”
林悟清并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肖恩，然后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
突然，门口一连串“噗咚”、“啪嚓”的爆炸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那是几只装满水的热水壶同时跌落地面时发出的声音。 宿舍门也被人从外面狠狠地踢开，发出“咣当”的一声响。白色的水蒸汽冉冉升起，碎银玉屑从躺倒在地的几只红的、绿的热水壶中奔涌而出，在地板上流淌。
蔡永在僵在门口，拼尽全力抓住余下的五六只热水壶，生怕再有一两只掉落下来。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这是他摔碎的第几只热水壶了。每次去打开水，他总是一下子抓上七八只热水壶，曾有好事者特意在开水房门口等着看他一次抓起八壶开水的壮举。开始时，蔡永在打碎了水壶还会自己去买新的，但后来大家也不好意思了，毕竟他是在帮大家打开水的嘛。于是，大家也曾陆续通过集资或论论出资的方式来补充，然后再到后来，热水壶的数量直线下降，迅速又从八个变成了四个，再从四个变成三个，从三个变成了两个，最后只剩下一个。这个周期非常快，也就是说，在开学后这么短的时间内，虽然经过了几轮的补充，411宿舍其实就只剩下了一只热水壶。而他脚下摔碎的，还有手中紧抓着的，大部分都是从周围宿舍刚刚搜罗过来的。
肖恩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接应。可是蔡永在不只是因为固执还是过度紧张，反正就是不肯松手。肖恩抱怨道：“快松手啊！现在我们就只剩这一只热水壶了！你就不能少拿两个吗？显得你本事大了还是怎么的啦？！”
林悟清突然发话了，他以一种高傲的语气说道：“肖恩同学！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已经不再是班长了！就算你还是班长，你也没有资格以如此飞扬跋扈的态度对待同学们！”
肖恩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义愤填膺。
他又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笑容满面地对蔡永在说：“为同学们服务的这种热情是可嘉的，但做事情总要注意方式方法的嘛，对吧？”
林悟清说完，拿起扫帚便开始收拾残局。肖恩立即找来簸箕，却没料到林悟清继续训斥道：“现在你用不着在我面前刻意来表现什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就算是在装，也应该从大一入学的时候就开始装起来了，而不是等到现在才开始装！”
肖恩终于明白过来了，新来的这位班主任老师已经对自己预设了立场，内心深藏成见，从一开始就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待自己的。他有些想不通，前世无怨今世无仇的，这位刚见面的林悟清凭什么将他视为恶贯满盈的恶棍或者是民怨沸天的逆臣贼子了呢？看来，一定是辅导员或者别的什么人在他面前搬弄过是非。林悟清很可能就“听到风便是雨”了。如此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的人，现在却俨然扮演起了一位身背着尚方宝剑进村的钦差大臣的角色，接下来很可能就要着手镇压或者法办肖恩了。
肖恩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再去多想了，只是单纯地希望时间可以帮助自己正名，解开这个小疙瘩。
然而，林悟清并没有打算浪费时间，他毫不犹豫地对肖恩下手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放的第一把火就是隆重召开班会，郑重其事地宣布：“外语92203a班的班长，必须立即进行改选，当务之急，事不宜迟，势在必行！”
改选？是的，肖恩没有听错，林悟清说的正是“改选”。
他话音刚落，蔡永在已经在黑板上写下了五个候选人的名字：肖恩、蔡永在、罗兰、宛晴和杨伟。
肖恩辞去班长职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且开学后王家波即以中队长的身份有效地管理着整个班级，也没看到有什么“事不宜迟”的紧迫态势。而且，在肖恩看来，在这样的半军管体制下，班长这个职位本来就是多余的，可有可无。如今林悟清要进行“改选”，给人一种感觉是仿佛系里并不接受、也不认可肖恩的辞职行为。但事实上，严老太婆当时是点头表示同意的，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见到系里面有谁出面来挽留肖恩继续留任，或者继任到改选为止。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呢？其行径简直无异于是把肖恩从坟墓中拉出来重新再“枪毙”一次。再说了，所有的同学都已经知道肖恩去意已决，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再有人投票支持肖恩。很明显，林悟清这样做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让肖恩难堪。这实在是太恶毒了。
“林老师，我反对！”，肖恩站起身来，铿锵有力地说道：“按照我个人的理解，严老师已经代表系学生工作处接受了我的辞职申请。因此，我认为‘改选’这一做法是对事实的不尊重。承蒙林老师厚爱，提名我继续成为班长候选人，但我希望林老师也能尊重一下我的个人意见：既然我已经正式提出辞职，还会再同意作为候选人出现吗？恳请林老师您能收回成命！”
“‘改选’还是不‘改选’，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事情！”，林悟清大声说道，声音透着傲气与不容置疑：“这说明你缺乏自信，说明你不敢正视群众民主投票选举的结果！单凡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一点点的自信，我相信你就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光明正大地与其他同学一同参加竞选！”
教室后方突然传来杨伟的声音：“可我也没打算参加竞选啊！你们凭什么写上我的名字呢？你们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杨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疯狂地旋转着手中的圆珠笔，愤懑不已地继续说道：“咱们也就这二十几号人，上有中队长和女生辅导员，下面还有团支书、组织委员、劳动委员、宣传委员、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当官的已经够多了！我看咱们也不缺这个班长，再缺班长也不能找我这样儿的啊！大家看看，就像我这样的，像是个当班长的料吗？这不是明摆着拉我陪选吗？就算拉我陪选，你们也要事先跟我先打个招呼吧？！”
“放肆！”，林悟清勃然大怒：“你给我站起来！”
“站起来就站起来嘛，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啊？”，杨伟说着，歪歪斜斜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着，他又迅速猫下了腰去，不停地翻动着他的《离散数学》，显得有些不耐烦。
林悟清脸色变得铁青，他走下了讲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决定。片刻过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果断转身回到讲台，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吩咐身旁的蔡永在：“把选票发下去！”
蔡永在的动作非常麻利，几分钟内，选票的收发便已完成。接着，他又按照林悟清的指示，开始逐一唱票。而林悟清则亲自在每位候选人的名下一笔一笔地写着“正”字。
肖恩忍无可忍，拎起了书包就走：“林老师对不起，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我得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林悟清怒吼道：”这是班会，你以为是你自己的家吗？你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报告林老师，我今天身体也不太舒服！”，宛晴突然也站起身来，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说道：“林老师，我真的应该感谢您提名让我来做这个班长候选人，不过我这个人呢比较散漫，想回家就回家，还经常缺席早退什么的，恐怕真的难以胜任。不过也没关系的啦，大家要选我就选我好啦，反正我也不会做的，呵呵……”
沈毓生和白克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罗兰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林老师，您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我恐怕不适合当班长候选人，因为我已经当了团支书，再兼任班长的话恐怕真是分身乏术哦……”
林悟清低头沉思着。一分钟时间不到的光景，他紧锁着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微笑着说道：“我们外语92203a班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今天和大家在一起，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我看要不这样吧：群众的意见，我们必须重视，必须尊重。凡是不想当候选人的，我们不再统计票数！”
肖恩深知，在这次“改选”风波中，自己虽然在表面上扳回了一局，但如果不尽早找机会跟林悟清沟通以便澄清可能潜在的误会，他日后必将面临林悟清后续的报复行动。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杨伟此时却在无意中帮助肖恩分散了林悟清的注意力。换句话来说就是，林悟清的第二把火烧到了杨伟身上。
学校的计算机实验室关门谢客了，机房门口挂出了一张“停机维护”的告示。
一群男生和女生聚集在机房门口，不肯散去，相互打听着“停机维护”背后的真实原因。
原来，计算机实验室里的所有电脑都被本校一个同学编写的病毒程序给弄残了，这个病毒程序的代号是：“yangwei001”。
校长大发脾气，勒令严查不怠。有了“yangwei001”这样的线索，本身查起来就不难了，更何况这个病毒程序的始作俑者杨伟不仅用&34;yangwei001&34;冠名病毒，还备注了自己的真实姓名、所在班级以及详细的宿舍床铺编号。
杀人者武松，这是水泊梁山那个时代的好汉情怀，但杨伟却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一心想要炫技而已，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干的。他并不清楚滨海学院这些电脑的背后还有很多的故事，否则，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没这个胆量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他不知道的是，滨海学院的这些电脑，有一台算一台，台台都是院长大人的心肝宝贝。四年前，院长亲自前往美国，耗尽学校未来三年预算买回了一批80286电脑。这些80286电脑，不算关税、运费等杂七杂八的税费，裸机价格就一万多美刀一台，放在今天也不是一笔小的数目。虽说当年滨海学院因长期独得部里恩宠而打下了厚实的家底儿，但即便如此，毕竟院长大人这可是一下子花光了未来三年的预算，所以还是招来了不小的非议。雪上加霜的是，买回来不久电脑便开始大幅贬值。短短几年的时间下来，这些高档的进口货已经变成了慢吞吞的蜗牛不说，新一代的80486多媒体电脑国内售价也只卖到一万多人民币。非议归非议，院长大人系计算机专业出身，对于计算机应用有着特殊的情怀和前瞻性，他果断地决定将这一批80286电脑提供给普通学生作为上机实操的实验器材。但不管怎么说，这些80286电脑还仍然还是被他当作宝贝供着的，计算机实验室除了正常教学使用之外每周也仅向学生开放一天。
也正是在这种开放日里，肖恩偶然得知了电脑的另外一种妙用，看“毛片”。
那个周四下午，正值开放日，肖恩专注地用两根食指戳着键盘练习使用wps表格，李昂和张轩一起聚在林一笑身边，神秘兮兮地在显示器前面指指点点。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肖恩也禁不住想过去凑热闹。他们三人却立即一哄而散，只见林一笑熟练地从软驱中抽了来一张软盘，利落地塞进了上衣口袋。肖恩好奇地许以两块大排作为交换条件，这才知晓了其中的秘密。等巡查老师走过以后，林一笑立刻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对肖恩耳语道：“毛片！”
显示器的屏幕像吐蜜糖一样逐段展示出斑斓的色块。肖恩皱着眉头问道：“‘毛片’是什么东西啊？”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性感泳装的少女，高清大图，无码。
正当肖恩看得血脉贲张的时候，屏幕却突然又切换回了foxbase程序界面。
林一笑斜着眼睛看着肖恩，问道：“怎么样？正点吧？”
“嗯！正点！绝对正点！”，肖恩吞着口水问道：“不像是你们村儿的吧？”
林一笑一字一顿地答道：“麻——生——早——苗！”
肖恩看得脸红心跳，气喘如牛，但看完了之后就一本正经地开始骂人了：“你这个五毒俱全的鸟人，到底毒害过多少青少年？从实招来！”
林一笑摇头晃脑地回答道：“多乎哉？不多也！这个这个，鄙人身为上海市青少年毒害中心学校的校长，目前为止，也就仅仅招收到了你一个学生。看你悟性还不错，跟着我好好混，也许将来能让你当个副校长！”
言归正传。
院长大人得知情况之后大动肝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林悟清本来就一直愁着没有机会好好修理一下杨伟呢，这下子碰上了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大礼，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悟清都在忙于约谈杨伟，或者跟系里和校方商讨处置杨伟的方案，根本无暇他顾。由此，肖恩也得以暂时躲过了风头，过上了几天风轻云淡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