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班级减员别离频,老外乱点鸳鸯谱
在整个大学二年级的岁月中,外语92203a班再度失去了三位同窗,使得班级的人数又减少了三个。
方杰的离去首当其冲。
在经历了几个月的迷茫和彷徨之后,他最终做出了一个一般人都难以理解和接受的决定——放弃本科,转入管理系的大专班。在宿舍走廊里,他与众多送别的同学一一相拥告别。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挎起了自己的铺盖。肖恩清晰地记得,他当时是微笑着离开的,神色上不再有过去的彷徨和困惑。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迷途中的方向。尽管选择进入大专班可能对他的未来产生一定影响,但他相信管理专业更适合自己。他坚定地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可以弥补任何潜在的影响。
他离开后,414宿舍的成员从六人减少到了五人,接着又迅速减少为四人。杨伟被辅导员勒令搬出宿舍,他不得不重新搬回姑姑的家中居住。411宿舍现在也只剩下四个人了:中队长毕业了,王家波升任中队长,搬进了辅导员隔壁的中队长宿舍。李小晋也搬出宿舍了。当时,学校面临着扩招的九三级新生住宿问题,于是便呼吁有条件的同学选择走读或者在校外租房。出去租房,一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加在一起至少要三四百块钱,相当于上海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收入。即便是像李小晋这种有钱的主儿,也不免经常叫苦连天。但尽管有所怨言,李小晋依然乐此不彼,因为去校外租房就意味着不必再受半军管作息制度的束缚。
这事儿有点儿意思。作息制度,怎么说它也是个制度,按理说就不应该因为有人可以花钱从而就可以网开一面的,但滨海学院却可以。九三级的招生不仅打开了扩招的大门,还同时开启了“双轨制”模式,公费与自费相结合。自费生一学年的学费就要三千多块钱,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让人家来了之后连个正儿八经的住的地方都没有的话恐怕不太合适,而如果让人家再去掏一笔不菲的费用到校外租房就更说不通了。所以,压缩高年级的住宿空间也就成了一个迫不得已的选择,与此同时,让那些外出租房的同学免受作息制度的束缚也就被当成了一个合理的交换条件了。
新的学年开始,任课老师的安排也有所变动。
严老太婆依然站在讲台上唱着主角儿,一天当中至少有两三节课都是她的。她说,外语92203a班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是她“来外语系几十年以来见过的最差、最散漫、最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的班级,因此,她决定要给外语92203a班换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班主任过来。
喜欢“磨洋工”的chris被解雇了,rita则夫唱妇随地跟着老公一起回风车国去了。临别之际,方杰独自给她送行,一直送到了十八间车站。rita一步三回首地向他挥手致意,连着说了三次:“never give up!”
新来的写作课外教是一个名叫“burjorgee”的博士。他出生于缅甸,16岁时加入了陈纳德的飞虎队,支援过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退役后,他加入了美国国籍,拿到博士学位后就当起了老师。来上海的这一年,他刚好68周岁。
“burjorgee” 的发音类似于 “不着急”,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不着急博士”。
不着急博士告诉肖恩,他在飞虎队时就曾来过中国。自打他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就爱上了这里的一切。所以退休后,他就想方设法地来到了中国。
“everything here is so nice, and , i love china…(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我爱中国)”,不着急博士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把整盒香烟递给了肖恩:“you smoke(你抽烟吗)”
那是当时最便宜的一种烟,叫高乐,六毛钱一盒儿。
肖恩不抽烟,所以婉拒道:“no, thanks!”
“it&39;s good,cause smoking kills!(挺好的,因为吸烟会致命)”,不着急博士一边说着,一边又抽上了一口,接着说:“i know you drink, and this time, i suggest you try this one(我知道你喝酒,这次,我建议你尝试一下这个)”
说话间,他已经顺手拿过桌上的威士忌,给肖恩倒上了一小杯。
在此之前,肖恩从未喝过威士忌,但一闻到那浓郁的酒香后,他已经无法拒绝了。再尝一口,嗯,果然是好酒。
“so, you brought it all the way from america(难道,这是你从美国专程带来的吗)”,肖恩问道。
“no! it is made in china!(不,中国制造)”,不着急博士指着酒瓶说道。
肖恩拿起酒瓶,仔细地端详着:外包装上没有一个汉字,全是英文,但产地却赫然标明: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
“this is my favorite one(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款)”,不着急博士呷了一口威士忌,继续说道:“i am telling you a secret,i wanna die on this land(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想在要终老于这片土地上)”
“what”,肖恩吃了一惊,然后马上又跟着问道:“why”
通过他的老花镜和肖恩的近视眼镜的放大作用,不着急博士的目光显得格外深邃。他凝视着肖恩,缓缓地说道:“i got on this land about half a century ago, and china has changed so much, but the kindness of the people on this land never ever changed you may not believe it-- we can see children here playing here and there on the grass, and the parents never have to worry, but this is dangerous i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近半个世纪前我曾经踏上过这片土地,中国发生的变化如此之大,但这片土地上人们的善良本性却从未改变过。你可能不相信——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父母们从不需要担心,但在美利坚合众国,这是危险的)”
肖恩在心里嘀咕开了:这怎么可能呢?公元1993年,神州大地上随处可见穿着开裆裤在草地上结伴玩耍的孩子们,这有什么值得好说道的呢?美帝国主义再腐朽,也不至于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苦大众连在草地上遛娃的生活都过不上吧?因此,他可能是在骗人,或者是在朗朗乾坤之下别有用心地企图拉拢中国人民的感情,说不定他就是一个美帝派过来的特务。
不着急博士似乎从肖恩满脸狐疑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什么,于是连忙用手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姿势,说道:“guns, and kidnap!it happened without stop! but china is different, it is the last paradise of humankind on this pla, so i&39;ve told my daughter to e here, and i wish her to marry a chinese young man…she is ing soon(枪支,还有绑架!永无休止!但中国不一样,她是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最后一片天堂,所以我让我女儿也来这里,并且我希望她能嫁给一个中国小伙子……她很快就要来了)”
如果能把女儿嫁到中国来,此举或真可以显示其真爱之心了。
当时的肖恩对于博士所言并未多想,以为其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但没过多久,他的小女儿竟然真的背着一个小山一样的背包,出现在了西伯利亚大马路上。
不着急博士是常见的南亚人,小女儿的样貌丝毫不似其父,她拥有金发、碧眼、鹰钩鼻和瓦沟脸,性格也跟她那个爹也很不一样,说笑起来跟班里的女生好像也没太大差别。
不着急博士是南亚人中常见的面孔,然而他小女儿的容貌与他截然不同。她拥有一头金发和一双碧眼,鹰钩鼻和瓦沟脸这些欧美人的典型特征她也都有。与她那位终日里神情肃穆的亲爹相比,她的性格也截然不同,说笑起来与班级里的女生毫无二致。
由于她爹号为“不着急”,所以大家就理所当然地称呼她为“小不着急”。
小不着急好像真是带着求偶的目的来这里的。她负责教英语口语,竟然利用职务之便,在头一节课上就让大家用三个英语单词来描述自己的择偶标准。
台下顿时嘘声四起。因为这个问题早在大一时就已经被问烂了。
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老师应该是教视听课的徐老师。相较于其他老师,他看上去并不那么刻板,上课时常常面带笑容,甚至在高兴的时候还会给大家唱几句颂歌。但考起试来却关人成性,坐外语系“四把大刀”中的第二把交椅。
他询问大家的择偶标准时,方杰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个简单的“beautiful(漂亮)”。这个“beautiful”的故事一直让大家津津乐道了二十多年。
第二个问这个问题的是教泛读课的顾老头子。因为大家已经对这个问题出现审美疲劳了,所以冷渡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shemale”。
“shemale”是什么呢?人妖。
他这一说,大家马上笑得东倒西歪。
顾老头子生气了:“你们有什么好笑的啊?我问你们啊,你们搞得清楚什么是‘shemale’,什么是‘transvestism’吗?”
transvestism?这词儿,生僻的。大家被震住了,纷纷翻字典:哦,原来是“喜欢穿异性服饰的异装癖”。
如果顾老头子就此打住,那他也可以算是完胜了,但他偏偏是个非常喜欢嘚吧的人,一篇关于为何将“kodak” 翻译为 “柯达”的小论文,他也能写出几万字,还一稿多投,到处嘚吧。这不瞅着大家都不再出声了嘛,他又开始嘚吧了:“‘transvestism’这个词不仅是‘异装癖’,也可以理解成“人妖”,因为人妖属于性变态,而异装癖也是性变态的一种……”
冷渡突然打断了他,问了一个好像不太相关的问题:“老师,什么是异装癖啊?”
“异装癖你们都不知道啊?!”,左右环顾了一番,然后问道:“‘屁精’,侬总要晓得哇?”
“顾老师,什么叫‘屁精’啊?”,李小晋笑问。
顾老师不知是计,又用另外一个概念来解释:“‘屁精’,就是女性化的男性嘛,比如喜欢穿女装的男人”
一片哗然。
肖恩笑着问道:“顾老师,我小时候家里穷,只能捡我姐剩下来的旧衣服来穿,而且多数都是那种极具东北民族风情的,大红大绿大花朵的。如果照您这么说,喜欢穿女装的男人就是‘屁精’,‘屁精’就是‘异装癖’,‘异装癖’也就是人妖,那我岂不也成了人妖啦?”
同学们哈哈大笑。
顾老头子的脸上变得青一阵子白一阵子的,但他平日里他对肖恩还是挺好的,冬天时还会把他儿子半新不旧的衣物送给肖恩。可能也是觉得自己的逻辑出问题了吧,他嘴角扭动了几下,最终没再多说什么。这事儿本来就可以这么过去了,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冷渡又冲上来补了一刀:“这有什么好争的啊?让顾老师去泰国玩一次,不就全都搞清楚了吗?!”
教室里笑成了一锅粥。
顾老头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出气的地方,把冷渡拎了起来,狠狠地训了一通。
小不着急已经是第三位提出这个问题的老师了,但她还是带着有几分新意的。她敏锐地注意到了同学们的反应,于是立刻走下讲台,亲自动手挪开了几张桌椅,然后又招呼男生们一起动手,在教室中间腾出来了一大片空地。她让每个人都把这里当成自由市场,像逛超市一样自由选择并介绍自己的择偶标准。
呦,这个好!南曦涓的目光与肖恩不期而遇。
肖恩走上前去,问道:“花儿,还好吧?”
“花儿?”,南曦涓愣住了,疑惑地问道:“什么花儿啊?”
肖恩有些失望,但还是忙不迭地提示道:“就是我送你的那盆文竹啊!”
南曦涓恍然大悟:“哦,我还以为你在说什么花儿呢!”
“啪啪啪!”,小不着急清脆地拍了三下手,强调起课堂纪律:“english,please!everyone in this class must speak english! no chinese, please!(请讲英语!每个人必须说英语!请不要说中文!)”
隔着这么大老远的,小不着急通过看口型都可以判断出人们说的是不是英语。佩服!
打不起,还躲不起吗?肖恩灵机一动,悄悄地跟着南曦涓转移到了窗户那里,背对着小不着急。
窗外,一缕娇阳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倾泻而下,温暖的光芒洒在一片翠绿的叶片之上,把它染成了娇嫩的鹅黄色。微风轻拂,叶片轻轻地摇曳着,宛若舞动着精灵,照亮了整个窗台。
没想到,小不着急竟然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情急之下,肖恩马上开口飙起了英文单词:“tomboy!(假小子)”
南曦涓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what is tomboy?(tomboy是什么东西)”
肖恩答道:“well, tomboy is the type of girls that i like(好吧,就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
南曦涓打断了肖恩,继续问道:“but what is tomboy?(但tomboy是什么意思)”
“well, a tomboy means that, she is actually a girl, but she looks like a handsome boy and behaves somewhat like a boy…(嗯,“tomboy”,意思是说,她实际上是一个女孩,但她看起来像一个帅气的男孩,行为上有些像男孩)”,肖恩比比划划地解释着说道。
南曦涓瞪圆了双眼:“天呐,你说的,不会是人妖吧?!”
肖恩闻言,真是欲哭无泪,于是急忙用中文解释道:“哎呀!tomboy,就是假小子的意思啊!难道没人说过你很像是一个假小子吗?”
这时候,小不着急火了,大声宣布:“excuse me,some students are talking in chinese all the times,now we have to e back to our class and see how the top boy introduces his criteria to the top girl in our class!(对不起,一些学生一直在用中文交谈,现在我们不得不回到课堂上来,看一下我们班上的第一男生如何向第一女生介绍他的标准!)”
一个令人好奇的谜团在教室中悄然展开。谁能够荣登top boy(第一男生)的宝座呢?而在小不着急的眼里,究竟谁才是她心目中的top girl(第一女生)呢?有人东张期望,有人窃窃私语,每个人都在期待着答案的揭晓。
小不着急先把冷渡请上讲台,然后又从肖恩的身旁把南曦涓赶了上去。
肖恩心中极为不爽,可又不好抗议,只能听任小不着急继续乱点鸳鸯谱。
这时,小不着急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突然问道:“i just wonder if any story have happened between the top girl and the top boy in our class?(我不禁好奇,我们班的第一女生和第一男生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故事)”
南曦涓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冷渡也缓缓地转过了身去,向沈毓生行注目礼。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向沈毓生发出默契的盟约。而沈毓生此时眸子中透射出的凛冽的寒光,足以杀死小不着急。
这一瞬间,异样的气氛在教室里弥漫开来。一种沉重的静默笼罩在空气中。同学们的脸上流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好奇的,有紧张的,也有期待好戏即将上演的,所有人都在无声地观察着,暗自猜测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小不着急不愧是飞虎队的后人,她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敏感度还算不赖,迅速呜哩哇啦地急促说出了一堆大家谁也没听懂的英语,迅速掩盖了紧张的局面,然后仓促地宣布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