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身世迷局（3）
自蓝氏十六年前，受命抚养春茗，初时还心生怨怼，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情随日增，也是人之常情。
加之春茗早慧懂事，让蓝氏更加疼惜于她，便绝了嫁人生子的念头，从此倾心抚育，视从己出。母女俩亲亲我我，倒也不失天伦之乐。
十六载母子连心，感情之深无须赘言。
此刻，春茗见到蓝氏，先是一怔，旋即一头扑进蓝氏怀里，泣不成声。
王定山安排母女相见，自然早已与蓝氏先作交待。
虽是演戏，但母女情真不假。见春茗受此委屈，更想到意料不到的结局，蓝氏也是撕心裂肺般，痛哭不止。
王定山见蓝氏以假乱真，渐入佳境，与端王对望一眼，暗暗自得。当下也不催促，竟像观戏般，饶有意兴的欣赏起来。
母女哭了半晌，春茗泪水涟涟的抬起头，问道：
“娘，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蓝氏望了王定山一眼，战战兢兢道。
春茗重又扑进蓝氏怀里，说道：“既是真的，为何早不告知我？”
“我……”
蓝氏生性老实，不会信口雌黄，王定山事前只寥寥交待几句，这题外之话，仓促之间，蓝氏自是回答不来。
春茗也并非定要蓝氏作答，倒更像一声幽怨罢了。
春茗暂不理会蓝氏，兀自哭泣。
王定山恍然憬悟。蓝氏生性愚笨，如此被春茗再问几句，怕是不出纰漏也难！当即示意门外婢女，将蓝氏搀了出去。
“春茗，你信也不信？还要本王为你再寻证人么？”端王问道。
“纵然世上所有人骗我，娘定是不会骗我的。”春茗心道。
春茗当即凄然回道：“春茗已是信了。”
“此事已了，本王心里顿感轻松不少啊！”端王喟然长叹。
春茗自顾啜泣。
端王继续说道：
“你和你娘就此离开王府，迁往本王岳州属下田庄过活。再过两年，寻一良善人家嫁了，侍母相夫教子，不求大富大贵，安享寻常人家天伦之乐足矣！
“并非本王想赶你，实是英雄之后，岂有永世为奴之理？”
端王说罢，眼圈遽红，泪水夺眶而出。
“王爷……”
春茗悲戚痛呼，泪如雨下。一则感动于端王黄天厚德，二则坐实了自家身世，更觉凄绝悲愤，犹是大哭不止。
端王不住拭泪，以示不舍。
移时，春茗遽然止住哭泣，可怜可悯之色立时扫尽，相反，一股充斥着仇与恨的戾气，在她眼窝里幽幽游荡。
王定山捕捉到春茗的眼色遽变，陡然心惊，不禁打了个寒战。
端王只顾拭泪，未觉春茗霎时变化。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兀自说道：
“春茗，拿着这个聊作用度，置办些发饰衣裳亦可，到田庄那边，事事得自己作主了……”
“我哪儿也不去！”春茗忿然道，眼里尽显决绝之气。
端王这才望向春茗，心里一震，忙向王定山觑去。
王定山点点头，意指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端王会意，转向春茗，温言说道：
“若你实在不愿出府，本王自然不会强行驱逐，好在王府甚大，觅一间宅子，也不甚为难。只是这’婢女’，无论如何不能再做了……”
“王爷，您误会了！春茗既已知晓自家身世，岂有安享富贵，苟且偷生之理？”春茗惨然笑道。
端王惊道：“你待怎样？”
“不手刃仇獠，春茗誓不为人！”
春茗咬牙说道，声气里透着金石般铿锵之音。
王定山微微点头，小眼睛里登时射出兴奋的光芒。
“万万不可！”端王忙道，“理亲王虽是本王同胞兄长，但他用心狡诈、忌贤妒能的行径令人不齿，本王断不肯存着庇护之心。
“本王以为不可，只因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纵然理亲王一人与你对挑，你又如何能手刃得他呢？何况他身边侍卫高手如云……”
端王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万无一二的成算都没有，你又何故作飞蛾扑火之举？你还是弃了这意气之争吧！”说罢，一摆手，无奈的摇了摇头。
“春茗本是已死之人，于死又有何惧？春茗心意已决，王爷不必多劝。王爷若为体念兄弟情义，当下就将春茗拘起来，春茗的命是王爷给的，或杀或剐，春茗断不肯说半句怨言！”春茗道。
端王见春茗如此决绝，不由心里一凛，倒是佩服她勇气可嘉。沉吟移时，方沉痛说道：
“本王何忍见你世仇未报，却无端陨命！若是本王十六年前救你是错，事到如今，再错一次，亦是身不由己。”端王紧盯春茗的眼睛，“既是如此，本王助你了却心中大愿。”
春茗惊诧不已，本以为端王会雷霆大怒，继而诛杀自己了事，谁成想竟是如此结局，不由令她大感意外。
“王爷果真愿意帮我？”春茗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度求证道，“理亲王可是你的兄长！王爷大可不必为春茗背负诛兄的罪名。不妨由着春茗自己，成与不成，总算一人承担，不致祸及无辜。”
“何谓兄长？”端王忿然说道，“此獠阴骘狠毒，妒才害能，人神共愤，本王心里早已弃了这个兄长。若谋事可成，当为社稷除一大害，岂不快哉？纵然获罪，本王死不足惜！”
“王爷！”春茗痛呼一声，戚然说道，“万一事有不谐，春茗至死不会攀出王爷！”
端王点点头，道：
“具体布局你跟先生筹谋。任事不可一蹴而就，一切听从先生曲划，春茗好自为之。”
端王说罢，转身走出暗室。
春茗望着端王的背影，深深的磕下头去。
春茗匍匐在地，抖动玉肩，啜泣不止。
王定山道：“春茗，快起来吧！不可只顾伤恸，咱们谋划大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