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傲小质子(9)
谢悯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他没感觉到疼,但流血是真的,所以在包扎后伤口之后他就睡了过去。
“榕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祝云飞堂堂八尺男汉忍不住潸然泪下,当得知谢悯被二皇子射了一箭时,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林清苒也是哭了几个时辰,这会趴在谢悯床尾累的睡了过去。
谢悯有些愧疚,忙道:“爹爹放心,我不疼,没事了。”
祝云飞眼眶红红,摸着他毛绒绒的脑袋:“怎么去了围猎也不和我说,好歹派几个人跟着保护你,知不知你爹我听到你出事时差点没挺过来。”
谢悯:“九皇子那边已经有人跟着了,我就没说,这不是没事了么,爹爹别难过。”
他整个人病气蔫蔫的,却还是努力挤出笑来安慰祝云飞。
祝云飞又泪洒:“别说话了,睡吧。”
谢悯拉着他的手,轻声道:“爹爹也去睡吧,我真的没事了。”
“不用,爹不累,榕儿乖,睡吧。”
谢悯知自己说不动他,便让他把林清苒抱上床,睡在另一边,又让他把榻子搬到床边,“爹爹也睡,我若是不舒服,会喊爹爹的。”
祝云飞这才点头,摸着他细嫩白生的脸,“好。”
屋里安静了下来,烛火摇曳,谢悯毫无睡意。
他的伤口在胸口,从背后贯穿到胸前,没有伤及要害,所以他并没有多大事,加之免痛丹的效果,他到伤口毫无感觉,这会除了身上没多少劲之外,他没有别的不适。
谢悯闭上眼睛,想起了夏景渊。
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他没被认出来吧,自己为他挡了箭,他会不会担心?
谢悯越想越不安,恨不得现在马上天亮,他可以派人去给九皇子送信,问问夏景渊人现在怎么样了。
咚。
谢悯翻了个身,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心里的混乱远超伤口带来的疲倦。
咚咚咚。
等等,什么声音?
起初谢悯没注意,直到接连几声响起,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好像是有人在敲窗?
祝云飞和林清苒估计是很累了,竟毫无醒来的迹象。谢悯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他连忙爬起身下床,匆匆走到窗前,一把推开。
站在外面的赫然又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黑衣,长发,五官平凡普通,他看着有些喘,像是一路跑来的。
谢悯一怔,有些不确定:“夏景渊?”
“是我。”面前满脸雀斑的少年点头,盯着他,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他语气虽平静,但谢悯却听出了一丝担心和急切。谢悯笑了笑,伸长脖子道:“我没事,你是不是担心坏了?”
夏夏渊说起来就气:“谁让你当时扑到我身上的,你知不知道那根箭要是再歪点,射中的就是你的心脏,你必死无疑。”
天知道谢悯被送回家后,他见不到人,也无法得知他的情况,短短几个时辰里他想了多少事情,又手抖成了什么样,最后实在坐不住,等到夜深人静了才冒险偷摸出宫来看他。
谢悯居然会毫不犹豫的为他挡箭,说白了他们也没有多久的交情。
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夏景渊还隐隐后怕。
握住谢悯有温度的手掌,他才长舒一口气。
活的。
“当时下意识就那么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会的,我命大着呢。”谢悯笑的没心没肺。
夏景渊板着脸,没好气道:“笑什么,不知道疼?”
他明明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谢悯却觉得格外熟悉,还是笑:“我不疼,一点也不疼,没骗你。”
夏景渊当他逞能,“平时纸划一下手指都喊疼,现在被扎了一箭反而憋着不喊了。”
“当时逗你玩的,现在是真不疼啊。”谢悯可无奈了,他又不能说自己有免痛丹,说不疼是真话,也没几个人信他,他握住夏景渊手腕,眨眨眼:“当时就想着你没事就好了,还好你现在安然无恙,我也问题不大。”
“……”
夏景渊长睫轻动,望着他。
谢悯一张脸白的像纸,一副孱弱模样,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是明晰的,他朝着夏景渊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压着红润的嘴唇,在月色映照下,像个活脱脱下凡的小仙子。
夏景渊沉默许久,最终无奈叹息,捏住他脸掐了一把,神色认真道:“以后别这样了。”
“好。”谢悯先暂时应着。
他趴到窗台上,双手撑着下巴,问:“你怎么出来的,皇宫有那么多人守着,晚上还有人巡逻,都没人发现你?”
“没有。”
“好厉害,你怎么又换了一张脸啊?”
夏景渊解释道:“顶着那张是九皇子下人的脸出来,若是有什么问题,不好。”
“哦,那你有这个易容术,一天换一个样都行吧。”谢悯好奇的看着他,忍不住上手摸,“真的好像真的,看不出就够惊人了,我摸都摸不出来这是张假脸皮。”
夏景渊握住他手腕,带着他摸到耳旁的下颚骨上。
谢悯指尖划过,细细感受,惊道:“我摸到了,是从这里撕开吗?”
夏景渊点头,他又道:“什么时候有空你也给我易容一下吧,我想看我爹和我娘认不认得出我。”
犹豫了会,夏景渊说:“再说吧。”
谢悯就当他是答应自己了,问:“你要不要进来,外面冷。”
夏景渊往屋里看了眼,摇头:“我待会就要走了,你没事就行。”
“啊,要走了啊……”谢悯有些不舍。
夏景渊:“要在天亮之前回宫才不会被发现。”
谢悯也知道夏景渊的处境,只能点头,道:“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我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进宫了,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九皇子,他挺热心的,会愿意给你吃的穿的。”
“好。”
谢悯睡不着,夏景渊就陪着他,两人隔着一扇窗棂聊天,冬日夜风猎猎,他们却不觉得寒冷,握着彼此指尖,望着朦胧月晕天南地北的聊。
“好可惜啊,本来我们应该可以拿第一的吧,都怪那个二皇子,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会,他人虽嚣张跋扈,也知道人命关天,不敢冲动行事。”夏景渊没说的是,他当时身份是刘怀屿的下人,二皇子估计就是冲着他来的,想给刘怀屿一个下马威,死个下人起不了什么风浪,谁知永安侯府的小世子为他挡了那一箭,二皇子意识到事大了才吓到的。
为了不让谢悯担心,他没选择说这些。
“我爹看着好生气,估计会进宫找老皇帝要说法。”
“那毕竟是二皇子,碍于议论和你爹,皇帝固然会罚他,但想来也不会多重。”
谢悯愤愤:“便宜他了。”
前院里传来动静,似乎是丫鬟起夜,两人安静了下来,等那片声音消失了才又继而开口。
“夏景渊,等会你回去,我给你拿点吃的干粮你带着回去吧。”
“……好。”
从永安侯府到皇宫,马车也要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将近寅时,夏景渊要走了,他嘱咐谢悯注意伤口,等会记得把窗关稳别受凉,谢悯一一应下。
离开前,夏景渊掏出两瓶药粉:“红色这一瓶是止疼的,涂上会凉凉的很舒服,白色这瓶是去疤的,等伤口愈合之后涂。”
谢悯接过,笑容满面:“好,我知道了。”
夏景渊:“去躺下。”
“我看着你走。”谢悯坚持。
“……”夏景渊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谢悯朝他挥手,他顿了顿,随即一袭黑衣融进了夜色里。
…
皇帝估计是觉得过意不去,也可能是为了表面功夫,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如夏景渊猜测的,他是罚了二皇子,但这个惩罚没多大用处——他罚二皇子关三个月禁闭。
围猎难免有意外,二皇子咬死了不是故意的,皇帝那边也派人赏赐了这么多东西,祝云飞哪怕心中有所不满,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谢悯身上的伤口贯穿前后,尽管他也不疼,那伤口也是待在家养了十天半个月的伤,祝云飞才允许他走出他住的那屋。
又养了半个月,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到疤痕都不明显了,祝云飞才放心让他继续进宫陪九皇子玩。
本来祝云飞都想趁机推了这事的,是谢悯坚持要去,他才没找皇帝说。
谢悯待在家一个月,养的更为白生娇嫩,天天心情也不错,
没人知道,夏景渊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翻越宫墙,来回赶一个多时辰的路来陪他。
就像他之前每天翻墙去小破院找夏景渊那样。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小秘密。
…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又迎来了夏季。
谢悯足尖一点,跳上墙头,喊道:“夏景渊!”
夏景渊从屋内走出,行至墙下,伸手:“你不是可以自己跳下来。”
“那你别来接我呗。”谢悯笑着一跃而下,装进夏景渊怀里,他捏了捏那比自己粗壮不少的胳膊,喃喃道:“啊,你是不是又变壮了,还长高了。”
如今十五岁的谢悯还没长到系统给他规定的175cm,大约还差个5、6cm,而十八岁的夏景渊早已经突破了185cm,目前还有上升的趋势和空间。
他完全遗传了夏国人的特征,高大、健壮,待在这里吃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能长成这样,除了天生的优势,没别的解释。
“你也长高了。”夏景渊道。
“再高也没你高。”唯一让谢悯欣慰的是,有美白丹和瘦身丹的存在,这么多年他胡吃海喝,风吹日晒也始终保持着细腻透亮的皮肤,盈盈一握的细腰、长腿。
这样的后果就是,已经嫁人了的七公主每次见到他都还是一副求知若渴的像他讨经变美。
夏景渊掐着他腰推开,打量着他说,“可以了。”
“不够。”谢悯还没长到完美身量呢。
有了刘怀屿的帮助,夏景渊这院子看着和四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夏季炎炎,院里栽种的花都盛开了,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里,都会飘着淡淡幽香。
“九皇子去北海北宫避暑了,你也能进宫来?”
“我几乎天天进宫,现在宫门口看守的几位大哥和我都混熟了,我这张脸就能进,问题不大。”
“天气炎热,你也可以在家待着舒服。”
谢悯撇撇嘴,道:“可是我想来找你啊,我跟你说,我可想给你端碗莲子冰糖水来了,那个很解暑,但端不进来,只能算了。”
夏景渊对那个莲子冰糖水没什么兴趣,铺平宣纸,在院中的石桌上嗅着花香描绘画像。
谢悯很久之前就知道夏景渊还会画画的,凑过去问:“今天画什么?”
夏景渊不答,他就托腮坐在一边静静看,坐着没意思了,就去摘几朵花别在耳朵上玩,看到蝴蝶蜜蜂,就折了根枝叶追着扇。
蝴蝶绕着他飞舞,经久不去。
日落西山,夏景渊放下笔,总算是画完了。
谢悯咬着朵玫瑰蹦过去看,叫了声:“呀!这是……我?”
宣纸上赫然是一个咧嘴微笑的少年,大眼小脸,笑意绵绵,耳边夹着多小花儿。
夏景渊道:“是不是快到你生辰了?”
“所以这是你给我的生辰贺礼?”
“……算是吧。”
谢悯欢天喜地的收下,“谢谢啊,你晚上能出宫不,去我家吃莲子冰糖水吧,可好吃了。”
虽然没什么兴趣,但去尝尝也可以,夏景渊心想。
谢悯回到府第一件事就是让厨房给煮了一锅莲子糖水,晾凉后加入冰块,他喝了两碗,晚上睡觉前,他又让人送来两晚,待到夜深了,外面传来三下敲击。
谢悯跑过去打开窗,换了一张大鼻子脸的夏景渊撑着窗户跳了进来。
“以后走门进呗,干嘛非要翻窗。”
“就像你每次去找我都非要翻墙,有门可以走也不走。”
谢悯摸摸鼻子,招呼他,“快来喝,冰块都快全融化了。”
夏景渊坐下尝了口,谢悯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
喝完糖水,夏景渊抬眸扫视了屋内一圈,很快就在床尾的木板上发现了那张他送给谢悯的画像。
谢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解释:“我觉得画的好,就想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晚上睡觉前能看到,早上醒来也能看到。”
夏景渊没说什么,让他先喝糖水。
谢悯喝完糖水,心血来潮,“我们上屋顶看星星吧?”
“……”
夏日繁星点点,谢悯抱着后脑勺缓缓躺下,望着墨黑色的夜幕被漫星点缀,忽然有些感慨,“算算,我们也认识有四年了,时间过的好快啊。”
夏景渊淡淡的应了声,望着天空。
谢悯坐起身,扭头凑近夏景渊,看着他不说话。
四年过去,夏景渊的脸还是那张脸,但却更为英俊好看了,五官日渐长开后,剑眉星目的面容更具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
夏景渊:“怎么?”
谢悯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夏景渊莫名其妙,他才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说,希望我们还能有一个四年,两个四年,无数个四年。”
夜风吹散浓雾,几颗星星露了出来,银光闪耀。
“……嗯。”夏景渊略微迟疑的声音也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