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水下的棺椁
苏姝和宋宜宁赶到两河交界处时，已是亥时末。
一轮新月挂在孤寂的夜空，虽是夏夜，但迎面吹来的风却是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两人穿过林子，登时被眼前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河岸两边已然摆放了约莫有上百具尸体，各种腐化程度的都有。
陆宗林安平他们在周遭熏了艾草去除腐味，饶是这样，那股子特殊的气味还是无孔不入地往人的鼻腔里钻。
苏姝连忙用袖子挡住口鼻，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见太奶了。
就连宋宜宁这种上过战场，从尸山尸海里爬回来的人，此刻脸上的神情也是绷着的，优越的下颚线抿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陆宗林在察觉到身后动静的第一时间便转头看了过来，在确认来人身份后才放下了警戒心。
他朝宋宜宁点了点头，余光不经意扫过苏姝。
陆宗林沉声道，“你们没事就好。目前老唐他们轮番下水，把能捞的都捞上来了。还有大批量的尸首都在沉船里挤着，无法用人力捞上来。”
陆宗林话音刚落，水面再度传来破水声。
众人不由都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老唐拉着一口薄棺艰难上岸。
这水里竟还有棺材？
宋宜宁盯着那口棺材，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大踏步朝着那口薄棺走去。
与此同时，苏姝的透视眼已经看到棺材内女尸的容貌。
女尸保存完好，在水下竟然没有完全腐烂，只因棺材里盛满了一种凝滞的液体。
苏姝陡然反应过来，那是水银！
如果宋宜宁冒然打开棺材盖，里面的水银接触到热源，会挥发成剧毒的水蒸气。
思及此，苏姝连忙出声叫停宋宜宁的动作。
“这口棺材平放在地上，千万不能碰！”
苏姝的声音太过严肃，老唐虽然不明白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女娃子在这指手画脚，但见陆宗林没有反对，便也依言将棺材稳稳地平放在岸边。
宋宜宁正走到老唐身边，被苏姝这一嗓子吼的停止了动作，转头看向她。
苏姝一路跑到宋宜宁身边，拽住他的腕子，肃声道，“不能打开，里面都是水银。”
嘱咐完宋宜宁，苏姝转头看向老唐。
“这位大叔，赶紧叫你们的人上来。水下是不是还有类似的棺材，若是碰到有板材破裂的，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老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圈苏姝，压低了嗓音问道，“这位小娘子如何得知水下还有其他棺材？”
苏姝给宋宜宁使了个眼色，宋宜宁回过神后便恢复了理智。
他把陆宗林等人一并喊了过来，当着老唐的面直接奉苏姝为上宾。
“这位娘子便是此次行动的东主，也是官家人。你们只管听命行事，旁的不用多问。”
老唐闻言，忙朝着苏姝拱手行礼。
苏姝受了礼，浅笑着回道，“大叔辛苦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结了工钱便回吧。明日午时再来此地，另有活计。”
陆宗林上前把一袋银子递给老唐，老唐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当即乐开了花。这比说好的双倍工钱还要多出不少。
老唐他们走后，苏姝的视线穿透水面朝沉船看去，先前被诺木伦劫走前她只是粗粗一扫，没有看的太分明。这会外围的尸体被捞尸人打捞起来，露出了沉船里面的情形。
在那艘官船的内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来副棺材，里头无一例外都是虽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的女尸。
大多数都穿着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看上去都是有点身份的富太太，也有几个看着家境一般，但粗布麻衣难掩其姿容。
在水银的浸泡下，这些女尸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
苏姝收回视线，看向岸边那口棺材。
那里面的女人面如银盘，娥眉淡扫，双眼紧闭看不出形状，但那唇部的轮廓与宋家兄妹三人如出一辙。
苏姝已然猜到了她的身份。
可是根据宋宜年他们的说法，宋母不是葬身于洪灾吗？如何又会躺在这水银棺里。
苏姝秀眉拧起，凑到宋宜宁耳边低语道，“夫君，那副棺材里应该是你娘亲。”
宋宜宁浑身一颤，竟是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当真？”他压低了声音，视线不受控制朝那棺材看去，似是想穿透木板去看里面的人。
苏姝握住宋宜宁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宋宜宁听到苏姝的心声，她在描述他娘的模样，在听到苏姝准确无误地说出他娘耳垂上有个月牙形的红痣后，宋宜宁用另一只手掩住了苏姝的眼睛。
他说，“别看。”
苏姝纤长的睫毛刷过宋宜宁掌心，她安抚道，“不要紧，我不怕。里面躺着的是你娘，也是我婆母。我相信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不忍心让我们害怕。”
宋宜宁将苏姝搂进怀里，头靠在她的肩窝处，不让其他人看到他此刻的脆弱。
苏姝没有再言语，而是让宋宜宁静静依靠。
好一会后，宋宜宁抬起头来，眸底已然恢复一片清明。
他说，“待查明真相，让娘入土为安。她必是不喜欢被困在这方小小的棺椁里。”
苏姝轻点了点头。
是谁会如此丧心病狂将这些美艳阿姨的尸首悉心保存？
苏姝的脑海里陡然划过一丝光亮，正待看清之时，那抹念头又如调皮的小兔，蹦跳消失不见。
“我们也先回驿站休整。晚些你把底下看到的情形简单画出来给我看看，我来想办法，看怎么把底下那些尸首都取出来。”
宋宜宁放下遮住苏姝双眸的手，改为将她的柔荑包裹在自己掌心。
苏姝欲言又止，红唇翕动两下。
宋宜宁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都到如今了，你身上的秘密不差这一个。无论如何，我信你。”
苏姝挑起眉梢，眉眼间霎时有满天星辰落下，熠熠生辉。
“嗯，信媳妇不吃苦。”
宋宜宁同样勾起嘴角，只是眸底还因着他娘亲的事盈满了痛楚。
他拧了拧苏姝的鼻头，暗叹一声，“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不怕吃苦。”
苏姝安抚地拍了拍宋宜宁的肩头，无声安慰。
不远处的陆宗林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仿佛先前那个吻，是他独自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