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两行泪
他听闻唐言轩去了清竹公房里,正打算过去,怎料半途遭遇,不知是祸是福,他只知,是悲非喜。
他还是头一回,见了唐言轩,却这般伤情的。
唐言轩肩头一颤,那声“唐公子”实在太深太沉,白云飞这么喊过他吗?他忘了,反正他没记得。
之后,唐言轩与白云飞又在上回那个位置,白陌桑于转角贴墙,在能听到他二人声音的距离。尴尬至极!
唐言轩仍是贴着墙,白云飞于他面前两大步,不远,却也没有近得白云飞伸手就能碰到他。唐言轩抿了抿唇,始终没敢正视那灰羽白裳,于心于表皆是懦懦,道:“白……你有什么事?”
那一瞬间,他竟不知该喊“白云飞”或是“白公子”,好似两个都喊不出口。
未能脱口的称呼,又让白云飞早沉入水中的一颗心,直接埋入泥里。
他眉目一软,眼帘低低垂着,有些沙哑地道:“……唐言轩,我想你了。”
“……”
唐言轩猛然抬头,神色惊恐。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句!
他下意识抬起左袖捂住了下半张脸,脚步一个踉跄,撞上后墙,他忽觉眼眶有些湿润,劈然醒神,惊见白云飞有动静,似要上前,连忙低喊:“白云飞!”
白云飞怔怔不动,眼神显得有些茫然。
唐言轩绷紧心神,左袖移至胸前,紧紧压着袖口,他的神色一时之间柔软许多,目光又稍稍偏移,仅只余光白衣满占。
“……前几天咱们说好了,我知道你没忘的。咱们……也算不上朋友吧。你、你忘了我吧,与蓝庭姐姐……好好生活下去。”
他语气轻轻柔柔,却如何也掩饰不了那份仓皇与压抑。
白云飞怔了又怔,错愕道:“我说……我想你了……”
唐言轩一阵揪心,双唇紧抿片刻,鼓起不足的勇气,轻喊了一声“白云飞”。
接着,他冷不防地迈开步子,伸出双臂扑了过去,他主动跌进了灰羽白裳的膛上,如他所料,纹丝不动,就是一个受到冲击的小小颤晃罢了。
白云飞仍是呆滞,堪堪俛面,脑子里想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钗子呢?
唐言轩本就没有戴着钗子。钗子与栉子都好生收在匣子里。
“我知道,我也想你。”
唐言轩语气急促又柔和,他没给白云飞任何反应的时间,双臂紧紧环抱,他也没法抱个完全,穷尽一切贪恋着难以割舍的体温,道:“但我以后不会再想你了,你也不要想我了。今后,你是你的白大宗主,我还是唐家小少爷,咱俩家的关系,就只有白陌桑在的安家。”
他顿了一顿,力劲加重一瞬,而后迅速退离,同时落下一句:“白云飞……对不起。”
唐言轩扭身迈步,拐过转角,劈手抓住了白陌桑拔腿就是跑。白陌桑还因最后听的那句而傻愣,如今又因瞥见了唐言轩的盈盈秋水而惊愕。
跑了几步,唐言轩撑着眼眶微热,忍着喉头干涩,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白陌桑怔怔道:“……左边。”
弯进客房区,唐言轩认得了,直往自己房间而去。待门启,白陌桑也人身自由了,可他看着唐言轩摇摇晃晃地朝席位而去,却在半途瘫软跌地,即便没让他留下,他又如何能走?
他作为安家人,注定被困在唐家与白家之间,那微妙的位置。他作为白陌桑,也注定在白云飞与唐言轩之间拉扯,他就是个幌子。
然后,他看着跌坐于地的那袭娇小紫衫双肩颤动,随之而出的嘤嘤啜泣。
白陌桑心里很难受,脑儿里甚至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我才是白家宗主,如果云飞哥哥才是安家外甥。
他抽了抽鼻子,双目却异常干涩,就连泪水也不愿安抚他的痛苦。他不明白,为何那些看似诉情的话语,说的却是辞别。
过了一会儿,气氛沉沉,不论是呆站那人,或是席地那人,尽是无助。
唐言轩堪堪仰头,香泪满面,神目空乏,好似寻着什么,喃喃道:“兄长……我要找兄长……”
白陌桑听得一清二楚,他满面愁容,上前搀起了唐家小少爷,沉沉缓缓地将人带到唐蝶语房前。
他重重敲着门板喊着“蝶语哥哥”,每一击都饱含着哀怨,每一声都夹杂着凄苦。
三下三声,房门由内而启,是一脸惊讶又疑惑的唐蝶语,一身灰白衬衣,一双深紫色的眼眸带着几分疲倦,柔化了额心真言红纹的冷硬。
他看自家弟弟抽着落泪,连忙将其搂进怀中,眼神瞥向白陌桑,得了个无奈的点头。他轻轻一叹,以唇语道:“去吧。”
白陌桑委屈地又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回身离去。
唐蝶语又是一叹,低头轻道:“阿言,咱们进屋,哥哥陪你。”
他几乎是将自家弟弟抱进屋内的,全身瘫软得像濒死的蛇。
好不容易到了席位,唐蝶语房里没烧火炉,他连外衣也没穿着,可如今也不重要了,他只怕自家弟弟会冷罢了。
唐言轩又哭了好一会儿才主动退离,抓着自家兄长的胳膊撑着身子,小小的脸蛋又湿又红,轻细的声音又哑又软,道:“……我能放下他吗?”
唐蝶语浅浅笑道:“咱们阿言心善坚强,不会再忘记的。”
唐言轩缓缓点头,道:“嗯,我不会忘记他的,但我想放下他……”
唐蝶语替他抹了抹噙在眼角的泪,道:“阿言,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红通通的小脸怔了怔,唐言轩咬着牙又哭又骂:“呜呜!兄长最好了!玄机哥哥也比那笨蛋好!”
唐蝶语失笑一声,眉眼沉凝,道:“……是啊,玄机比谁都好的。”
*
白陌桑走了第二回一样的路,他不知不觉又回到那个转角,分明他的房间该在上个转角拐弯的。
然后,他竟然见到了……
“云飞哥哥?”
他怔怔望着那高大的背影,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衣着。那由小冠高高竖起的马尾,如今看来竟特别垂委。
白云飞听见叫唤,缓缓回身,其实他的神志一直很清醒,只是表面看来仍是空滞。他见是自家堂弟,也没打算抹去面上两行泪,劈头便道:“他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