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贵贱贫富同一等
草场坡十七号，百草堂的后院，井亭收功肃立。北方的风缓缓吹过，一切都仿佛在杨家垣那个小院，唯一不同的就是身后的沙沙作响的银杏树。
病房门口，钱志峰正坐在轮椅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井亭练功。常姐扶着轮椅站在丈夫身后。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
“井大夫，今天什么时候给我扎针啊？”钱志峰问道。
井亭能理解他的心情，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肯定着急。
井亭笑着说道：“志峰哥，不着急，待会太阳出来我再给你扎针。因为太阳出来后，天地间的阳气上升，人体的气血也会随之活跃起来。这时候扎针，对你来说，效果更好。”
钱志峰看着天，治病，和太阳有关系？
留下满心疑惑的钱志峰，井亭回了房间。
推开门，第五琳就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睡得正香。
井亭洗漱了一下，来到床边，看着那张秀气的娃娃脸，虽然脸上带着满足后的愉悦，可是微微挤在一起的眉毛，显示过分满足还是付出了代价。
井亭不由的想起昨晚的第五琳，刚开始有多嚣张，后来就有多可怜，心里不禁哑然失笑。轻轻将手伸进被窝，第五琳迷迷糊糊感受到井亭的手，又伸出双手，想要让井亭抱着自己睡觉。井亭的手感受着丰满与柔软，差点就又躺回床上了。
终于，井亭还是握住了第五琳的小脚，右手在穴位上轻轻的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第五琳感受到井亭在帮自己按摩，也不再动了，乖乖的躺着，小嘴里不断地发出舒服时发出的声音。
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只是还没有照在院子里。井亭终于不舍的把第五琳的小脚放进了被窝。在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房间。
病房里。
井亭将金针缓缓的扎进钱志峰小腿的足三里，然后轻轻的捻动针尾。
床上躺着的钱志峰却突然喊了一声：“痒!”常姐正站在床边聚精会神的看着井亭扎针呢，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伸手拍了他的胳膊一下，说道：“你喊什么？吓我一跳。哪里痒，我帮你挠一下。”
“痒，腿，痒。”钱志峰有些语无伦次。常姐也终于听明白了，惊喜的说道：“你是说腿有感觉了？”钱志峰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的点着头。
常姐看向了井亭，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感觉到痒的位置，现在只有扎针的那一小块。不过随着治疗的次数的增加，那片区域会逐渐扩大，直到整条腿都会感觉到痒。”井亭静静的说着，声音不大。可是听在钱志峰两口子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他们知道，如果整条腿都有了感觉，意味着什么。没有亲身的经历，是不能体会他们经历过的痛苦的。
无数次深夜，常姐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丈夫坐在床上，紧紧地咬着嘴唇，嘴里发出像野兽一样呜咽的哭声，双手在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双腿。
她知道，丈夫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软弱。所以她只能背对着丈夫，嘴里紧紧咬着枕头，默默地流泪。
他曾经是自己的骄傲，自己的英雄。曾经是一个打碎了牙都要笑着咽进肚子的人啊！可就是这么一个要强的人，现在却连上个厕所都需要别人帮忙。
第二天醒来，丈夫却又带着他那不多的笑容，在局里干着那些自己不喜欢干的事情，还要装着满不在乎的对同事说：“我终于不用整日风吹雨淋，提心吊胆了。”
一次又一次带着希望，去看医生。一次又一次失望的回家。两人都已经麻木了。
幸好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刘勇。总是帮他们寻医问药，总是劝他们不要放弃。
幸好不曾放弃，所以这次，终于，不再是只有失望。
“井大夫，你说志峰的腿将来是不是可以站起来。他现在都能感觉到痒了。”常姐带着希冀的眼神，看着井亭。
她是在问井亭，也是在催眠自己。如果没有这种催眠，也许她早就撑不住了。
井亭的手没有停，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常姐。他看到常姐的眼里满是泪水，泪水后面，两只眼睛在发光。
井亭相信，如果自己给的答案是否定的，常姐眼中的光，就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永远也不会。
井亭没有让他们失望。
“昨天我就说能治的，只是时间长一点，需要大概三个月时间。常姐你放心，到时候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英雄。”
常姐用手捂着嘴，看着躺在床上流泪的丈夫，终于绷不住了，扑在丈夫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两年来的心酸，无奈，委屈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
井亭拔出了针，收进针盒。对着已经不再痛哭的两人说道：“常姐，从昨天就有个疑惑，想问您一下。。”
常姐用纸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
“志峰哥和中医院刘主任年龄差不多大，为什么要问他叫叔，你们是亲戚吗？还有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嫁给他，难道是英雄情结？”
旁边的金荣也是直点头：“对对，其实我也想问的。”
钱志峰扎完针后已经坐了起来，不等妻子开口，就满脸不忿的对着两人大声说道：“你们从哪看出我俩年龄差不多的？我今年才三十六，刘叔都快五十了，我不叫叔叫什么？我妻子比我大一岁，怎么就不能嫁给我了？”
井亭沉默了，常姐却破涕为笑。
井亭离开病房时，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你的腿好了后，我再给你扎两针。要不你和常姐出门，别人会说她肯定是图你的钱。”
金荣刚才进来的时候，告诉井亭，张大爷来了，在诊室等着。
井亭刚迈进前厅，张大爷就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
“小神医，我算是服了。就一针，我今天早晨那个痛快啊！”
井亭笑道：“大爷，你不要忘了那三服药，一定要吃完，才会完全痊愈的。来，我帮你号一下脉。”
大爷应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嗯，坚持把药吃完，就可以了。”今天点点头，收回了手。
“那还要不要再扎一针啊？小神医。”大爷犹豫的问道。
“不用，有些东西不是越多越好的。另外，大爷，不要再叫我小神医了，我听了瘆得慌。我姓井，水井的井，你可以叫我井大夫或者井医生都行。”井亭摇头笑道。
大爷忙点头：“好的，井神医。”
然后对坐在长椅上，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人说道：“老王，你过来啊，让井神医帮你看看。”
老人的状态看起来比张大爷差的太多了。腰有些弯，走路的时候，脚下有些虚浮，双目无神，脸色蜡黄，嘴唇也发白。明显长期受到病痛的折磨。
张大爷让开，将自己的老伙计扶着坐在凳子上。
“大爷，把手伸出来，我帮您号一下脉。”
大爷却没有伸手，把一个黑袋子放在桌子上：“小大夫，你先看一下这些东西，再说要不要治。”说完就从袋子里向外掏，一边掏，还一边念叨着：“你看，这是我在人民医院的检查报告。这个呢，是说有贲门炎，这个是说食道炎，还有这个，是说有十二指肠溃疡，这个是什么来着，对，这个是说有浅表性胃炎……。”
看着满满一桌子检查报告，井亭有些哭笑不得。
大爷终于掏完了，才对井亭说道：“小大夫，大爷不是拿这些东西吓唬你，只是你还年轻，诊所又是刚开。怕你打了手（方言，因为操作错误而造成不好的影响）。”
井亭理解大爷的好意，一边帮大爷将铺在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一边说道：“大爷，我是中医，这些东西和我没关系，您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听到这话，大爷才将手放在脉枕上。
“大爷，你这病主要是胃疼，疼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最少在三年以上。而且还伴随着胃胀，反酸，胃部像火烧一样。大便也不规律，一天能有四五次，而且黏腻不成形。”井亭一边号脉，一边缓缓的说道。
老人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惊讶。张大爷在旁边说道：“怎么样，我说这是个小神医，你个老东西死活不相信。现在怎么样？你也不想想，一般人敢说‘半针到天明’吗？”
井亭没有理会张大爷的自吹自擂，接着说道：“您这病是脾胃寒热交错之症。主要是脾胃虚弱，导致的失运，气机不畅，胃气不降。所以会有胃胀反酸，大便不成形等情况。”
“小神医，我这胃疼了三年多了，期间还在人民医院住了半年，也没什么用。你是不知道，三年了，白天还好说，晚上，我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刚要睡着，就疼醒了。就这么熬着，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时候。有时候真想一包老鼠药把什么都了解了。”王大爷虚弱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井亭笑道：“大爷，没那么严重。如果你愿意，我待会给你扎一针，你今晚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
老人忙不迭的点头说道：“那就麻烦小神医了。”
井亭正要带着老人去后院扎针，刘勇从门外形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平时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井亭有些疑惑的看着刘勇，问道：“刘主任，你是来看志峰哥的？”
看到井亭，刘勇急忙一把拽住他，说道：“井大夫，我专门过来找你的，快跟我走。”
井亭看着刘勇一脸焦急的模样，问道：“刘主任，怎么了，是中医院有急重症？”
面对着井亭的淡然，刘勇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向井亭讲了起来。
今天早晨，咸市田市长去了人民医院，随行的只有秘书小李。来之前，并没有给医院打电话，只是按照医院的流程排队，挂号，就诊。
直到人院周长青院长上班经过就诊大厅时，突然看到了正在诊室外面排队的市长，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他想会不会是市长收到什么举报，来人院暗访的？于是忙一边安排人员检查有没有疏漏，一边将市长请到办公室。
看着刘勇说的兴高采烈，井亭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那么热闹，是你亲眼所见？”
“没有，听老周说的，他说把自己吓的够呛。”刘勇乐的不行。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你看，这位大爷还等着我去扎针呢。”
刘勇拽着井亭没有松手：“你听我说呀，后来周院长了解到，市长还真的就是来人院就医的。因为不想劳师动众，而且也怕有人会以讹传讹，于是就带着秘书来医院按流程排队就医。”
“市长是去人院，又不是去中医院，你着什么急啊？”
“老周说市长的病不大，可是比较麻烦。他也知道人院的那些中医现在已经不会望闻问切了，只会看仪器检测数据。所以请我过去会诊呢。”刘勇一脸得意。
“你是过来和我分享这个好消息的？”
“井大夫，别说我老刘不仗义，平时光占你便宜。这次我可是放下电话就过来了，我带你一起去人院。凭你的医术，再麻烦的病，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兄弟你想啊，到时候市长病好了，能不念着你的好？说不定哥哥我以后还得仰仗你关照呢。”
井亭这才明白刘勇为什么急火火的过来，然后又拽着自己不放。
“刘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能和你一起过去了。你看，张大爷这个寒热交错，已经有三年多了，每天都很痛苦。我得先去给张大爷扎针了，你要忙，就赶紧去忙。不忙，就坐着，我待会陪你聊天。”
说完，井亭就扶着张大爷向后院走去。
“井大夫，机会难得，那可是市长啊。”刘勇在身后说了一声。
井亭没有回头，只是冲刘勇吧摆摆手。
“孩子，要不，你先去给市长看病吧。我这病已经三年了，也不在这一时半会。你看完了回来给我扎针也一样的。”王大爷劝着井亭。
“大爷，您没明白，人家医院请的是刘主任，没有请我。老话说的‘医不叩门’您应该知道吧？我上赶着去，不合适。如果市长真有需求，也可以来百草堂就诊的。到那时我治病才是应当应分的。不过，咱话说回来，不论是谁，今天也是您先来的，我应该先给您扎针，您说对吧？”井亭一边走，一边耐心的向大爷解释着。
刘勇看着井亭扶着大爷进了后院，眼神里有些茫然。
可是急促的电话铃声，让他不敢怠慢。转身出了诊所。
诊室中，井亭一边捻着针，一边问道：“大爷，有感觉吗？”
“感觉胃里好像暖烘烘的，很舒服。”
井亭点点头，将金针拔了出来。
“大爷，你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个踏实觉了。不过你明后两天还得过来，再针两次。我待会再帮你开五天的药，吃完后，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小神医，我这病三年了，你这一针就行了？”王大爷怀疑的看着井亭。
“老王，你是得的啥了不得的病啊？还想让小神医给你多扎一针。我昨天也就是一针，你个老东西比我多个啥？”张大爷在旁边笑骂道。
王大爷摇头不理他。
井亭来到诊室，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了霞姐，并说道：“待会一定要叮嘱患者，一定要服完这五副药。不可以看到病情刚有好转，就停药。好多老人都有这个习惯。你以后遇到年长得患者一定要多叮嘱几遍。”
霞姐点点头，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生姜7，半夏5，吴茱萸2，胡黄连5，厚朴3……。”转身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