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怀仁心北望咸都
“三婶,我想在咸市开个诊所。”井亭说完,又继续埋头往嘴里秃噜着麻食。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井亭的秃噜声。
三婶和三叔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亭子,你想好了吗?你要想好就去吧。你要是钱不够,我和你三叔这几年也攒了点钱,再加上你时不时的给我们的,我都替你攒着呢。走的时候你都拿上。”
“三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的。”井亭将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举着碗对三婶说道:“三婶,我还想再吃一碗。”
三婶接过碗去了厨房。三叔从兜里抽出烟盒,点了一根烟,放在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井亭有些疑惑的看着三叔,三婶就是去盛碗饭,转眼就回来了,三叔这是要造反了?还是说自己这段时间忙,三叔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可是更令他奇怪的是,三婶进来看了三叔一眼,竟然没有说什么。
井亭歪着脑袋看了看外面的天,下午了,太阳偏西了,没问题啊。回头得问问金荣,这两天家里怎么了。
三婶看着井亭埋头吃的正香,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将屁股下面的凳子挪了挪,坐在井亭旁边,用手摸着井亭的头。
井亭也没在意,只管埋着头往嘴里秃噜。
“亭子,你去了咸市还回来吗?”三婶说话声音比平时轻多了,好像怕吓着井亭。
“回来啊,不回来干啥,村里的诊所我不关的。”井亭头也没抬的说道。
屋子里原本凝滞的空气,突然开始动了起来。
三婶将筷子拿了起来,又重重的放在碗上,井亭抬起头,看到三叔急忙用手将烟掐灭,剩下的半根装进上衣口袋,拿起筷子吃饭,三婶也端起碗吃饭。只有井亭好像一头雾水。
看了看挂在对面墙上的钟表,红色的秒表还在“蹭蹭”的走着。可是刚才好像时间停住了似得,这会才恢复正常。
“亭子,你给三婶说说你的想法。”三婶放下碗问道。
“三婶,我想去咸市,首先是因为村里的患者不多,而且大多不是什么急病重病。其次呢,我在咸市开一个诊所,作为一个窗口,也就像咱村上的喇叭一样的作用。我其实是想让那些更需要救治的人,得到帮助。”
三叔点点头,说道:“我支持你。”刚说完,却被三婶白了一眼。
“那你村里这边怎么办?”三婶问道。
“霞姐他们石家河村不是新开了个西医诊所吗?有个感冒发烧的,就去石家河,也就几里路,何况现在家家都有交通工具了。我每周在村里诊所坐一天,治一些棘手的病就好。也就当休息了。”井亭慢慢对三婶剖析着。
“我看行,石家河那个诊所开了几个月,听说都没人去,人都跑到杨家垣来了。”井亭觉得三婶有些得意。
“我想带霞姐去咸市,其实她离开现在的环境,对她有好处。她也可以帮我很多忙的。至于金荣哥,让他多锻炼一下,他缺了一段时间。等学校建好后,再说。”井亭用目光看着二老,征询着他们的意见。
对于金荣最近的表现,两人都看在眼里。要不就是带着人干活,要不就是和杨思,村长一块去县上,市里忙。
村里人看金荣的眼光变得不一样了,从原本的戏谑到现在的尊敬。三叔三婶这一段时间越来越喜欢串门。更喜欢听人说“你家金荣领人干啥干啥,你家金荣和哪个领导如何。”
“你说的对,王霞现在走到哪里,村里人都在背后指点,虽然不是什么难听的话,可是谁又愿意老被人揭伤疤啊!金荣他姑,他姑父肯定愿意。至于金荣,我不管,你愿意让他干啥就去干啥。那是你们的事。”三婶痛快的说。
冬天,天黑的有点早,才四点多,诊所的灯已经亮了。井亭送走了最后一个人,洗了洗手,然后坐在诊桌后面,喝口水,喘口气。
井亭上午回到杨家垣都快十一点了,所以就直接回家了。人都集中到下午了。一直忙到现在,才坐了下来。
霞姐看到井亭这里没人了,缓步来到井亭旁边:“亭子,你能给我找点书看吗?”
“嗯?”井亭抬起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霞姐,问道:“霞姐,是不是这几天我不在诊所,你有点无聊啊。我明天去咸市,给你买两本言情小说。”井亭觉得对霞姐的关心太少了。
“亭子,我不是无聊,就是觉得你太累了,我也不能帮你的忙。你能不能给我找一本适合我的医书看。”霞姐的状态看着比刚来时好多了。
井亭听到霞姐的话,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两天自己都是把药方直接给霞姐的,然后霞姐抓好药拿给自己看一下,就包好给患者了。霞姐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刚开始还有药材找不到,抓错或者药材的重量出现问题。可是这两天没出现这种情况。
井亭随手抽出桌上的单子,拿出一张,递给霞姐:“霞姐,这个单子五分钟之内抓好,每种药材都用小的塑封袋装好,避免浪费。”
王霞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过单子,转身去了药房,井亭看着时间等着。
四分钟的时候,王霞将包好的药材放在井亭面前,井亭逐一检查,然后又递给霞姐,让她把药材归位。
井亭觉得霞姐进步的很快。每天一个人就在药房里琢磨,井亭因为忙,也不怎么管。可是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已经完全可以胜任药房的工作了。
霞姐从药房出来,井亭让她坐下。
“霞姐,待会咱回家,我给你拿一本《汤头歌诀》,这是基础,‘汤头歌’最好能背诵。之后再说其他的。你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
霞姐脸有点红,小心的问道:“亭子,这是不是要拜师啊?”
井亭乐了:“霞姐,要不你以后就叫我师傅吧。”
霞姐想了好久,说道:“也行,你愿意教我,我就该叫。”
井亭摆摆手:“霞姐,我还没有收徒弟的打算,等哪天想要收徒弟的时候,你再拜师,好不?现在你就这么学着,我就这么教着。”
霞姐点点头。
“霞姐,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霞姐也不说话,就是瞪着眼睛看着井亭,等他说。
“霞姐,我可能要在咸市开个诊所,我想带你去咸市,你愿意去吗?”井亭小心的问道。他知道霞姐心里很脆弱。
霞姐用力的点点头:“我愿意和你去。”
“要不要和姑姑,姑父商量一下?”
“不用的,我想去咸市,我不想待在村里。”
井亭点点头。
“金荣哥,你回来了?”他们两人回家的时候,金荣哥也回来了。
“亭子,听你三婶说你想去咸市开诊所?”
“嗯,有这个想法。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你放心,正在稳步推进。趁着天冷停工,把所有环节解决了,明年开年之后就只剩下建筑了。计划在七月底完工,保证九月开学,可以让孩子们在新教室里上课。”
“不错啊,金总。”
“不,请叫我杨总。”
说完正事,两人就嘻嘻哈哈起来。
“金荣,亭子,出来端饭。”厨房传来三婶的声音。
“杨总,让你去端饭呢。”
井亭笑的活不了了。霞姐也是背过身去,双肩乱颤。杨总则一溜小跑去了厨房。两人也一块跟着去了,就像小时候一样。
杨老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伸着一只手,井亭在帮杨老把脉。
“老爷子,您现在大部分脾胃已经失去运化的功能。所以体内现在结热内蕴,消谷耗液。您的糖尿病主要是由年轻时候过分操劳,饮食失节造成的。”
杨老点点头,带着满脸的唏嘘说道:“亭子,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有多难啊!刚创业的时候一天就睡三个来小时,饿了,就随便找点东西垫补一下,连坐着吃个饭的时间也没有。”
井亭静静的听着老爷子讲自己的奋斗岁月。
“那时候就是玩命,可是不玩命不行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上面了。我对品质要求又很高,大多数事情都亲力亲为,慢慢的,钱越来越多,可是身体也垮的很快。”杨老叹了口气。
“老爷子,会好起来的。”井亭安慰着。
“是啊,亭子,我这一辈子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是诚信待人。老天爷也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了你。我现在每天都能感觉的身体在慢慢变好。”老爷子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杨佳看着父亲笑了,自己也很开心:“亭子,我父亲今天早点吃了三个包子,两碗稀饭。我都吓坏了。”
井亭也笑着说:“没事,老爷子身子亏的厉害,只要他觉得自己能吃,就吃。”
“亭子,现在其他都还好,就是晚上休息不好,一个晚上能起床上洗手间七八次,总是休息不好。这个能解决吗?”杨佳皱着眉头问。
“佳佳,得相信亭子,你说的他能不知道吗?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杨老瞪了女儿一眼。
井亭笑了笑,说道:“姑,不用担心。老爷子现在脾胃运化失职,脾胃属土,脾胃失职,则土不固。肾属水,土不固则水不存。这也就是您刚才说的那种情况出现的原因。举个简单的例子您就知道了,咱西北的水土流失就是一样的道理。没有植被,土就不稳固,土松就存不住水,是一样的。”
杨佳点点头,看表情肯定是听明白了。
井亭接着说道:“这一阶段的治疗,我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补土,长时间的脾胃失运,导致土气严重不足。所以要先补土。随着土气的补充,你说的那种情况会逐步改善的。土气充足了就可以开始第二阶段,固土。到这个阶段,水气就开始补充,我也会用针加快水气的补充。您说的那种情况就会消失的。”
老爷子和杨佳两人都一脸期盼的点着头。
“老爷子,咱去卧室吧, 我给您下针。”
两人搀着老爷子进了卧室。
井亭一边给金针消毒,一边说道:“老爷子,还得谢谢您的针啊!”
杨老摆摆手,笑道:“亭子,这是你姑拍的,又送给你,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再说,多好的东西,在我们手里,也只是个收藏品。只有到你手里,才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可以帮助更多人。我也是受益者呀。”
井亭帮杨老爷子解开了上衣,将针分别下在了神阙,中脘,三焦三个穴位,金针在腹部形成一条线。然后再缓缓捻针。
“亭子,村里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你去看过吗?”老爷子闭着眼睛和井亭聊着天。
“我前两天去看过了,再有十来天应该就可以装修好了,不过估计还得晾一段时间才能住进去。”井亭手里不停的说道。金针,对他的帮助的确很大。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让你来回的跑。”
“还好,我的身体还扛得住。过段时间找好地方,我就不用来回跑了。就可以稍稍松快点了。”
“找什么地方?”杨老的眼睛微微睁开。
“找个地方,在咸市开个诊所。”井亭埋着头说道。
“嗯,那杨家垣你不回去了?”
“回去,一周回去一次就行。我想尽可能的帮助一些更有需要的患者。”
“嗯,这个想法好。”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井亭将金针起出,帮杨老爷子掩上衣服,盖好被子。
井亭来到外面,杨思也从咸市新投资的工地回来了。
“亭子,老爷子怎么样了?”杨思问道。
“挺好的,上次我姑给的针,对老爷子帮助挺大的。这个阶段疗程,估计十天就可以完成。到时候老爷子身体的改善会更大。”
杨思点点头:“嗯,辛苦你亭子。你姑给你什么针?”
“就是上次拍卖会拍到一盒金针,我也没用,就送给亭子了。”
“哦!”杨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想着,老爷子还是疼自己闺女啊,清代尤德众的随身金针,就这么给你闺女做了个人情。
“亭子,你休息一会,我让人准备点饭,吃完饭再回去。”杨思见井亭要走,急忙挽留。
“杨总,下次再说,还有个患者等着。”
第五琳在大厅里等着井亭,今天没有穿裙子了,穿着身白色的运动服,看起来很阳光。
“亭子哥”,第五琳热情的打招呼。
“第五……”井亭看到第五琳那嗔怒的表情,忙改:“琳琳。”
第五琳转嗔为喜,拉着井亭的胳膊上楼。
房间里就井亭和第五琳,没有昨天早晨那么多人。
井亭坐在沙发上:“琳琳,我帮你号一下脉。”
第五琳摆摆手:“亭子哥,不着急,我帮你泡杯茶。”
井亭的双手放在身前,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来回缠绕。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却不知道不安来自哪里。
第五琳弯腰将茶水放在井亭面前,然后就坐在井亭身边,伸手挽住井亭的胳膊。井亭忙用力向外抽自己的胳膊,可是第五琳抱得挺紧的,井亭抽了两下,就放弃了。主要是舍不得胳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井亭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琳琳,我帮你号脉吧,针完我今天还想回杨家垣呢。”井亭有些心虚的说道。
“亭子哥,我今天感觉已经好多了,要不就不扎针了吧。有点疼。”
“不可以,今天扎完,才算将火气彻底化解。以后靠身体的自主调节功能,才能让五行恢复正常运转。不能前功尽弃。”井亭严肃的说。
“好吧,好吧,那就扎吧!不过我要躺着扎。”第五琳扭动着身子说道,胸前一阵晃动。
“可以,我先帮你号一下脉吧。”井亭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五琳松开了井亭的胳膊,脱鞋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双手放在身侧。
井亭三指轻轻按着第五琳的手腕,眉头微微皱起:“琳琳,你不要胡思乱想。平心静气。”
第五琳脸瞬间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前天在中医院打字问我,是不是总是想,我回答是的。”
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结婚,可我也不是小姑娘,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这两天,只要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
第五琳躺在沙发上,两条小腿在使劲的摩擦着。
井亭松开了第五琳的手腕,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琳琳,你忍一忍。”
井亭打开身后茶几上医药箱,取出金针,扎在了他握着的那只手的手腕。轻轻捻动金针:“琳琳,有没有感觉到有凉气。”
第五琳浑身用力的颤抖了一下,然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出现点点的水珠。虽然浑身瘫软,但还是将另一只手伸向井亭,摸着井亭的脸:“亭子哥,我感觉到凉气了,好舒服,你可以多扎一会吗?”
井亭认真的捻着针,点了点头:“好,只要你舒服点就好。”
井亭将金针起出来,然后握着第五琳的手腕,心火褪去了。今天之内,脾胃功能恢复正常,到明天早晨,其他脏器也会恢复正常,五行也会正常运转。
井亭松开了号脉的手,看到第五琳小脸上的汗水落了,便从房间拿了条被子,帮她盖上。
第五琳感受到身上的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亭子:“亭子哥,我昨天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愿意,也喜欢你叫我琳琳的。”说完就伸出了双手。
井亭犹豫了一下,抱住了第五琳。
第五琳在井亭耳边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井亭瞬间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涌上头了。
低头在第五琳的脸上亲了一口。
突然,电话响了,井亭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是童蕾。
第五琳本来已经很困了,可是看到井亭的表情,嘴角咧开笑了:“童姐查岗?”
然后闭上眼睛,缓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