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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陈家老二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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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如今陈望不在,由于谯郡三面处在氐秦境内,陈顾、陈安整日不见人,来往于谯郡周边郡县视察防御,训练军兵。

    心中慌乱,一时间没了主意。

    呆了半晌,她看着谢朗,才要开口,又觉嗓子发干,声音变成了嘶哑腔调,低低地问道:“叔父要我回京城作甚?”

    “自然是与王凝之成婚了,叔父已经答应了王家,虽为续弦,但令姜你的岁数也不小了,也算是门当户对嘛,快收拾收拾东西吧。”谢朗不耐烦地催促道。

    王恭看着楚楚可怜的谢道韫,心下不忍,剑眉微蹙,在旁劝解道:“这样,二位大人一路上鞍马劳顿,先不必着急走,歇息几日,我们也好劝劝谢家女郎。”

    “就是,就是嘛,”郗恢圆胖的脸上堆满笑容,拱手向谢朗、王绪道:“小住几日,今晚我给二位大人接风,尝尝淮北的特色,有城父的干扣面,义门(城父县的镇)的熏肉脯和羊肉汤,涡水的鱼头——”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王绪抬手打断,“道胤,以后再说吧,仆射大人为何派我二人前来谯郡?”

    说着,他手扶下颌稀疏的胡须,顿了顿,三角眼往上一翻,拔高了声调,自问自答地道:“长度兄是代表谢家,在下是代表朝廷,谢家女郎这是违犯了朝廷法度,依律应当治罪!现在就要带她回京。”

    王绪态度和语气极其嚣张。

    不过王绪也有他嚣张的原因,因为他已经依附了琅琊王司马道子,与王国宝一起成为了他的心腹。

    谢道韫抬起了头,那绝美空灵的容颜,却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脆弱得让人心疼。

    在谯郡这一年中,她已经把自己当做陈望的妻子了,把谯郡当成了自己的家。

    除了日夜期盼夫君早日平安归来,还过得相当充实。

    平日里教妇女、儿童识字、读赋,帮文学掾衙门选拔、批复一些两淮士子们的文章。

    让她第一次感到一个女子活得如此有意义,还能为谯郡的民众做些事情。

    她手里紧紧地攥住了这封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信,置自己于死地的信,痛苦彷佛是一根刺穿内心的利箭,每一次心跳都在带来无尽的绝望。

    谢道韫两眼无神而又空洞地看着谯郡大堂中央的白虎皮座榻,喃喃地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哪里都不去……”

    正在这时,大堂外的院子里传进来一片甲胄哗啦啦作响的声音,随着一阵战靴踏地的咚咚声,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鱼贯而入。

    领头的人瘦长脸型微黑中带着英武之气,剑眉细目,鼻直口方,身材虽然瘦削但给人以铁骨铮铮的硬朗感觉。

    他左手捧着头盔,右手按着剑柄,大踏步走上大堂,后面随着一名身材适中,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将领和六七名亲兵。

    谢道韫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来人正是陈顾和堂兄谢琰。

    陈顾走到谢道韫跟前向她微微颔首,继续向前走,边走边打量了一番谢朗和王绪,也不停留,径直向大堂正中的白虎皮座榻走去。

    来到座榻中,他把头盔轻轻地放在案几上,摘掉身上的红色披风,扔在身后白虎皮上。

    看向大堂中众人,转向王恭和郗恢,淡淡地问道:“此二人是何人?”

    王恭抬手介绍道:“这位是侍御史谢朗,这位是尚书郎王绪。”

    “来此何事?”边问着,边大刀金马地坐在了座榻中。

    郗恢答道:“他们奉了尚书仆射大人之命,要带谢家女郎回建康,与王凝之成婚。”

    “哦?”陈顾剑眉一挑,脸上仍旧是一番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嘲讽笑意,“可有何凭证?”

    谢道韫把手里攥得有些皱巴的信函交给了站在身边的谢琰。

    谢琰一边拿着信函,一边快速地看一边走到座榻旁,双手递给了陈顾。

    陈顾接过后,凝神仔细看了起来。

    谢琰在身边低声提醒道:“你拿倒了,拿倒了……”

    陈顾低语回道:“我根本就没打算看。”

    “你还是好好看看,家父看来是真生气了。”

    “看你妹……”

    “我妹正在堂下看着你呢。”

    “……”

    堂下的谢道韫和王恭、郗恢、谢朗、王绪四人看两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都有些莫名其妙,满腹狐疑起来。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几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陈顾把谢安的信三把两把撕了个粉碎,向堂下扔去。

    “你……”谢朗手指陈顾怒道:“大胆陈顾,你竟敢撕毁仆射大人亲笔书函!”

    “何如?你要治我什么罪?”陈顾唇角上扬,微笑着问道。

    “这是我们谢家家事,你无权撕毁!”

    “谢家家事?令姜阿姐已经婚配给我兄长,婚约已下,她就是我的大嫂,就是我颍川陈氏列入家谱的正牌子夫人,与谢家还有有何干系?”

    “你……我……令姜已过朝廷婚配日期,按律法该官配。”

    “官配?那也得经我兄长首肯,没有他的话,一切都是屁话!”

    “你,你,你出言污秽不堪,与山野莽夫有何异常……”谢朗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站在他身旁的王绪声音有些尖厉地道:“伏波将军撕毁仆射大人的信函也罢,本来我们也没打算带着回去,我们带回去的是谢家女郎,如果抗命,就是违逆朝廷,视大晋律法于不顾。”

    他唾沫横飞地叙述着,声音洪亮,语气略显夸张,不乏炫耀自己熟读晋律之意。

    “哈哈,这位王大人,方才我在院中已经听到你的洪亮嗓音了,左一个律法,右一个治罪的来恐吓我大嫂,现如今还咆哮大堂,殷仲堪呢,殷仲堪何在?”陈顾环顾左右问道。

    谢琰在旁回道:“他在郡衙外面,正安排随行军兵歇息呢。”

    陈顾当然知道殷仲堪不在,然后问向郗恢道:“咆哮大堂,应如何处置?”

    郗恢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躬身道:“谯郡大堂乃军机重地,咆哮者应重责一百军棍。”

    “拖出去。”陈顾看都不看王绪,带着几分厌烦地挥手道。

    两名骁骑营亲兵快步向王绪走了过去。

    王绪冷笑道:“哈哈,伏波将军,咆哮军事重地军法有此说法,但那是战时军法,现如今谯郡并无战事啊。”

    “他娘的,殷仲堪怎么还不进来。”陈顾嘟囔道。

    因为督邮殷仲堪是掌管司法刑律的,他对这些打屁股规则了如指掌。

    陈顾手抚着光秃秃的下颌,想了想,一连串地发出了好几个灵魂拷问:“刚才这个王绪说谯郡无战事,他怎么知道谯郡无战事?他说无战事就无战事了?他难道是神仙,刚来谯郡就知道谯郡无战事?那我们把他留在谯郡吧,胜过千军万马,他一席话,即便是敌军来袭,见了他也会逃窜回去,不废一兵一卒把战事扼杀在无形当中嘛。”

    众人哄堂大笑,就连谢道韫也抬起袍袖,遮住了憋地绯红的脸,但身子在微微抖动着。

    “谢琰?究竟有没有战事?”陈顾一本正经地扭头看着捂着嘴笑的谢琰问道。

    “有,咳咳,有……方才东边酂县斥候来报,氐秦青州刺史彭越派数千军马在附近几十里游曳,大有试探进攻之意。”谢琰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抑制住笑意,有板有眼地回道。

    陈顾微一抬手,淡淡地道:“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两名骁骑营亲兵像抓小鸡似的把瘦弱的王绪架了起来,向堂外拖去。

    “陈顾!你敢发泄私愤殴打朝廷命官,待我回京禀明圣上,治你动用私刑,藐视官员,越权之罪!”王绪一边挣扎着一边嘶吼道,连头上的官帽也掉在了地上。

    陈顾又看向谢朗,默默地盯了片刻,吓得谢朗赶紧低下了头。

    这时,殷仲堪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和谢琰一起随陈顾视察周边郡县防御工作刚刚回来。

    看见被两名骁骑营亲兵架出去的王绪颇有些惊讶,但他一向沉稳,喜形不于色。

    刚走入大堂,迎面就听到陈顾问道:“殷督邮,如果是在谯郡大堂,辱骂官长该是何罪?”

    殷仲堪边走边不假思索地道:“战时,按律当斩。”

    “啪!”陈顾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吓得谢朗浑身哆嗦了一下。

    “谢朗,你刚才辱骂本将军,本将军向来是最为遵守大晋律法的,”说着陈望看向殷仲堪问道:“兄长的兖州刺史圣上钦封持节,能否斩他?”

    “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殷仲堪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他是多少石?”

    “六百石。”

    “请出节钺,斩!”陈顾轻描淡写地向外挥了挥手,下令道。

    这时外面传来了王绪哭爹喊娘的哀嚎声,从小生长在陈郡谢氏蜜罐子里的谢朗哪见过这个,听着王绪声音再加上陈顾的那个“斩”字,两腿一软,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谢道韫赶忙向前走了两步,眉头紧蹙,光洁雪白的额头上微微沁出汗珠,神色焦急地道:“二弟,不可胡来,赶快收回成命!”

    陈顾朝她挤了挤眼,哈哈大笑起来,旁边除了不拘言笑的殷仲堪,王恭、郗恢、谢琰也跟着大笑起来。

    谢道韫这才知道被他们给糊弄了,她伸出葱白玉指,指着陈顾,娇嗔道:“看你兄长回来,怎么骂你,吓死大嫂了,他好歹也是我堂兄。”

    说罢,一扭娇躯,下了大堂,出院子去了。

    陈顾对谢琰道:“瑗度兄,快把他唤醒,别真出什么病症,你们谢家再赖上我。”

    谢琰边走过去边道:“长度就是吓着了,无碍。”

    说着,蹲下身子拍打起谢朗的前胸后背外加脸颊。

    王恭虽然也是陈望临走时定下的兖州四巨头之一,但还是很尊重陈顾的,他摆手令一名骁骑营亲兵道:“暂停行刑。”

    然后对陈顾道:“钰之,差不多了,像这些细皮嫩肉的建康名士不经打。”

    “嗯,”陈顾点头高声吩咐道:“拖进来!”

    这时谢琰怀里的谢朗也醒了,两名骁骑营亲兵架着喘着粗气的王绪也回到大堂上。

    二人对视了一眼,再也没了方才的神气活现。

    陈顾左手肘撑在案几上,右手玩着一块儿令牌,向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平静地问:“你二人可知罪吗?”

    “知……罪……”二人强忍着愤怒,低着头道。

    陈顾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办事说话干脆利索,他平铺直叙地道:“谯郡,在兖州最北端,东边是青州西边是豫州,北边是冀州,皆在氐秦包围之中。这是我大晋最北边陲,军兵们日夜巡逻守护边疆,顶着严寒酷暑,风吹日晒,不是你们这些在京城官老爷们所能知晓的。今后再来谯郡办差,除了劳军宣慰封赏,我劝你们别来。”

    “是,是,谨遵伏波将军之命。”

    “你们俩左一个朝廷律法右一个仆射大人,军法你们通晓吗?仆射大人能来戍守边陲吗?陛——”

    王恭反应机敏,生怕这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陈顾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赶忙在旁谏言道:“伏波将军,他二人首次来谯郡军中,不懂军法,言语鲁莽,还望大人大量,饶恕他们这一会儿吧。”

    这个红脸和白脸的戏可以拉上帷幕了,陈顾微微颔首。

    王恭又转身对跪在地上的二人怒斥道:“还不谢过伏波将军,下去疗伤?”

    惊魂未定的谢朗和王绪二人心胆俱裂,感觉捡了一条命,叩首如捣蒜:“多谢伏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多谢啊……”

    陈顾向谢琰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到你府上疗伤去吧,明日让他们就离开谯郡,我怕再见到他俩又改变了主意!”

    面容冷峻的陈顾声音带着凛冬的寒意,最后五个字说的尤其郑重。

    谢琰会意的点了点头,左手扶着谢朗,右手架着屁股血肉模糊的王绪,向堂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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