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启局
此时的南阳府王城内,由东至西最后一道宫门外,一副马车驶入皇城内,直奔金銮殿后,夜半子时,居然有人驾马行驶于宫中,宫内两旁的禁卫无一人上前阻拦,好似受到指令一般,任由马驾直通内围,未曾拦下、未曾射杀马驾之内这寻死之人,马车行驶至最后一道宫门前,车驾内躬身走出一男子,身材修长却不魁梧,一身粗布麻衣也没遮盖住男子那修长的体态,可男子下车后跨步进入宫门内围,直奔面前的金銮偏殿而去。此时御书房殿门前,门口那位腰间持刀,腰后别弩的羽林军副统领,看到台阶下所来人的面目后,握拳行了一礼,转身便打开了御书房的门。
“院长,陛下已在御书房等您了。”
男子不知是没睡醒就被传唤来皇宫,还是刚才在来皇宫路上已经睡了一觉,脚上的棉鞋踢沓着,嘴里打着长长的哈欠,这声音,在市井之内自然不算什么,但在这深夜的宫城之中,又是在这御书房前,却是显得额外的刺耳,双手蜷缩进衣袖里,踱着小碎步进入了眼前的御书房。
“呦,这是谁啊。”刚进门的男子看到那在一旁站着的青年人,嘴里不禁发出了疑问。
“陛下,您怎的深夜传唤一生人来这御书房啊,我知道您宫里高手众多,可这万一要是出了差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对着房内书桌上的人躬身行礼。尤其臣子二字咬的极重,似是要吃了一旁站着的男人。
而一旁站着的男人,听到后也只是微微一笑,转身便对一旁的皇帝说道:“我记得小师弟以前没那么多礼仪形态啊。”
书桌上的皇上听了这番话,也是微笑不语的看着堂下行礼的年轻人。
说完话的男人一边走,一边摸索着下巴,走到身后,看到男人那踢沓着的瞎子,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桌案上的皇上,看到言巳那哈哈大笑的神情,又看了看那已经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一句话的小师弟苏信,这才起身来到小师弟身前,搀起了行礼的男人,“小师弟,你这忘性够大的啊,这不是咱们的言大将军么,怎么不认识了”
起身的苏信听到面前的皇帝说出的话,憋红的脸也暗暗消退了下去,借势向着身后的言巳说道:“原来是言巳大将军,您看我这常年在小院里,这消息啊比较闭塞,没听说你回来啊,这些院里的人也是,没通报我,本来我该去拜见大将军的,礼数不周,希望大将军不要责怪才是。”
言巳听着面前二人的一唱一和,嘴角的笑依旧没有散去,好似习惯了二人的一捧一搭。“那院长可是说笑了,区区言某,怎敢劳烦院长大驾鄙府,倒是在下刚回来时,路过天学院,本想进去与院长攀谈叙旧,经童子进去禀报,后童子告知我院长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在下只能无奈离去,且不知院长如今身体如何了,言某对医术也是略知一二,不如由在下为院长把把脉如何。”言巳话一说完,手就朝着苏信手腕抓去,苏信双手拢进袖子里,不给言巳这个机会。
三人此时才静静地看着彼此。
苏信眼前的将军,一身皮甲,虽是将军,看起来却比苏信更像是个文人。
皇上见二人不言语了,便转身拿起书案之上的毛笔,走到二人身前,看着刚才拌嘴的二人,自己竟盘腿坐于地上,用毛笔在地上画了个三个圈,不相逢,却遥遥对应相望。画完,抬头看向眼前二人,二人竟也盘腿,坐在这位皇帝身前。
看见面前的皇帝在地上画了这三个圈,两人都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面前的男人亦是如此。
苏信与面前两人对视后,便一直低头,看着地上的三个圈,不发一言。
皇上与言巳见此情形,转头看向这个被他们称为小师弟的年轻人,也不催促,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年轻人低头不语。
半炷香后,男人低头,说起了只有他们三个人才明白的话。
“真的要启局?”
问完这句话,又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有点早,我最近一直在算,一直在看,现在去博的话,结果不会很好。”
听到这句话,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皇上,拍了拍眼前年轻人的肩膀。“我们不是去博,我想启局,启那个,先生没教完我们的棋局,况且,我已经让甘水和犁鹿,先行一步去了武安,不过啊,是腿着去的,走的时候给他们布置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一半由我布置,另外一半留给你。估计这会差不多已经到武安了。”
“不行,老师当时算了十五年,都没有在那个棋局里找到我们可以胜二的局,不过是最后弥留之际,才看到了希望,可也仅仅是希望,这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可能会断送我大渭千千万万士兵的生命,走不好就是二吞一啊。”
年轻人仰起脸,用平和的语气,对眼前的皇上讲出了这番话,不似刚才,与身旁大将军拌嘴时那般情绪激动,却字字说的不容置疑。
“我的情况你知道,除了我,还有人能支起你们的“野心”吗?”
言巳看着眼前两人,站起身,默默站在一旁,闭眼不知在想什么。
年轻院长听到皇帝说的那番话,也沉默起来,过了一会说道:“老师一直在给你谋划这件事,谋划了十五年,尚才有一线希望,可老师却……,而我近几年虽然也在算,也在看,可我,可我,可我觉得自己连老师算出的那点希望、我都捏不住啊,我怕那个万一,我怕我自己,拿不起老师交给我的事,我怕我自己对自己的希望,会葬送我国千千万万士兵的生命,我怕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我更怕言巳会死在战场!”
言巳听到,这个与自己拌嘴的年轻院长说的话,依旧闭着眼睛。但嘴角却生起了一抹弧度。
“我说小师弟你行,你就行。”男子站起来来回踱步,看着眼前刚说出这番话的年轻人,嘴角带笑,眼神却漏出心疼与心酸。
是啊,这个刚过及冠之年不久的年轻小师弟,何尝不是一直在为自己考虑啊。
“先生相信你,把院长位置给了你,带你游山玩水,从来不强迫你学你不喜欢的谋算,一直都在释放你好玩的天性,可你,自从先生不在后,好似一夜间,便拿起了先生的传承。”
“我相信你,所以我在还没有当上这个皇帝的时候,先生就说以后会找个代替他辅佐我的人、在我当上皇帝后,看到先生,找的是个好吃嘴,爱玩、爱闹、喜欢跟院里师兄斗嘴的小师弟,以后来代替他辅佐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先生是心疼你,心疼你以后会活得很累,先生知道我,先生谋划那么久,何尝不是,让他自己心里过得去点,让自己最小的弟子以后活的轻松点,自由点,最好他替你干完最后的事情,让你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让我们不会遇到今晚的情况,所以小师弟,我从先生带你进入院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先生,找了个最好的小弟子。”
“言巳信你,不然,他怎会远赴边疆,就是为了让先生最后留给我们的那个希望,哪怕增加一点点,就一点点、这样,他的小师弟就不会那么累了,就不会,让自己的小师弟,每天夜里观星象、复棋局、算胜法。”
“我渭阳千千万万士兵,信你!只需一句攻城,就会义无反顾,冲锋于最前,因为,后方有他们最牵挂的家人,身处大渭,脚踩我大渭土地、身披我渭国战甲,那大渭妇女老幼就是他们共同的家人,家人被杀,我渭国军人,只有一往无前为家人复仇,没有后撤保全自身的兵!”
年轻院长听完皇上说的话,早已泪流满面,手里,紧紧握着老师给他雕的小木人,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并肩站立的二人。
言巳蹲下身,用怀里的蒙马巾,擦去了眼前年轻人眼角的泪水,缓缓张口:“打算用来给马擦嘴的,没成想派上了更大的用场,院长别哭了,一会我该拿擦脚布了。”
年轻人瞬间涨红了脸,问了问眼前的皇上说:“我能不能收回刚才那句话,我想让言巳死,要不,陛下,你赐给他五马分尸吧。”
言巳站起身,看着眼前开玩笑的年轻人说道:“我入武英了”
短短五个字,却让面前的二人相视而望。
深夜的皇城御书房内,大笑声久久不停。
宫内来来回回的宫女和太监,不敢在此多做停留。
本来想来提醒皇上早该入寝的内监侍卫,看到在门口守卫的副统领,听到御书房三人的笑声,身上不由得颤立起来。
“苏信,你与言巳一起,前往武安城,院中四位持书者随你们一起,文武二庙点评应该就在近日,我们与北辽这场仗能不能打起来,就且看你们武安城外文武之争的结果了。”皇帝说完此番话,与身前二人出了那御书房。
以一博二、胜方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