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难做的工作
石磊想是这样想，不过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他又询问了一些村里的情况，便起身说是要去老百姓家里看看。
林昌恒跟在了石磊后面，董玉光等村干部在前面带路，他们首先去了董玉坤家，也就是他的儿媳妇怀了第三胎，跑到南方去了。
在村子里走着，林昌恒四处张望，他为这里的贫穷而心惊，这个村子里的屋子大都破旧不堪了，这些屋子基本都是用山里常见的石头和土坯砌成，砖瓦房极少见，屋顶上苫的大都是茅草，有些房子几乎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村干部们带着石磊和林昌恒进了一座院子，这座院子旁边是一圈低矮的石头围墙，院子里有三间屋子，屋子旁边就是一个猪圈，猪圈里有一头猪正在睡觉，一边睡觉一边还吧唧嘴，哼哼唧唧的。
进了董家的屋子，林昌恒就更加震惊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穷的家，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堂屋里除了一张饭桌、几条长椅和一个上面还供奉着祖宗牌位的破木柜，几乎就没有别的家俱。
他在堂屋里没有看到大人，只有两个女孩子坐在地上玩，大的大概五六岁，小的大概两三岁，她们也没有什么玩具，就是一人拿了一团泥巴，凭着她们的想象捏成她们想象中的模样，不过大人根本看不出她们要捏什么。
董玉光大喊了一声：“玉坤。”
后面走出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扶着自己的膝盖，显得步履维艰，她的眼睛似乎也不太好，她一边走一边说：“是玉光吗？今天又咋了？玉坤到地里去了，我在做饭呢。”
董玉光道：“嫂子在家呢，乡里的石乡长来了。”
老妇道：“石乡长来了啊，那你们坐，我给你们倒水。”
老妇摸到桌子边，一只手扶着桌子，一只手打开桌子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摞粗瓷大碗，放到桌子上，准备提柜子旁边的开水瓶倒水。
石磊道：“老嫂子，你别倒水，我们不渴。”
老妇停住了手，有些怯怯地说：“乡长，你别嫌弃我家的碗脏，我用开水再烫烫。”
石磊道：“老嫂子，我不是嫌弃你家的碗脏，我也是本乡余家沟的人呢，也是农民出身，哪能嫌你脏呢，你眼神不好，我们自己来吧，你别烫了手。”
石磊从老妇手里接过开水瓶，高小华眼疾手快地又从他手里接过了开水瓶，然后倒了几碗水，大家都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高小华给林昌恒递了一碗水，林昌恒看到那碗边黑乎乎的，实在有点喝不下去，不过他看到了石磊的做法，又想起父亲的日记上写的，到了农民家里一定不能嫌弃他们家脏，他便一咬牙，喝了一口水，然后把碗放到了桌子上。
其他几人也都喝起了水，他们看林昌恒喝了水，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老妇见几人喝了水，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努力地看向石磊，问道：“乡长，你今天来我家有什么事？”
石磊问道：“老嫂子，我听说你家儿媳妇又怀上了？她是不是去南方打工了？”
一听这事，老妇便板起了脸道：“这事我不知道，他们两口子都出去打工去了，我哪知道他们的事？”
石磊耐心地说：“老嫂子，国家是有政策的，计划生育是非常重要的，你想想，现在国家就这么多人了，粮食都不够吃，如果大家都敞开生，那以后人不是越来越多，粮食不就越来越不够吃了？那到时候不又得饿死人？”
老妇硬梆梆地说：“我家生得再多，也不要国家一粒粮食，我们自己养活。”
石磊道：“可是这是不符合国家政策的啊，要是人人都这样，国家政策不就乱套了？”
老妇道：“我们不懂这些大道理，乡长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到时候我们交罚款就是，你们不就是要罚款吗。”
石磊道：“我们罚款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还是要让你们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啊。”
老妇还是执拗地说：“我们也不懂什么手段，什么目的，反正我们认罚就行了。”
董玉光道：“嫂子啊，你们这样不行啊，你家素芳生了第二胎我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不能再生第三胎啊，这样搞得我们光挨批评，我们挨批评事小，石乡长每次到县里开会，也要挨县长批评呢。”
老妇还没说话，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玉光，你是不是想看着我家绝后啊？”
林昌恒转头看向大门，便看见门口有个干巴瘦的老头，他看上去都有六七十岁了，满头白发，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他手上提了一捆猪草，扔在了门口，然后进了屋子，很是不善地看着他们一行人。
董玉光说：“玉坤，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怎么就想看着你家绝后了？”
原来这个老头就是董玉坤，他说：“那你说，我就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又生了两个女儿，要是不生了，那不就是绝后了？”
林昌恒忍不住了，他说：“大爷，那怎么就叫绝后了？女儿难道不是您的后辈吗？”
董玉坤此时的眼神就像是保护自己领地的老狼一样，听到林昌恒说话，他昏黄的眼珠子看向了林昌恒，林昌恒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一头老狼给盯上了。
“你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懂什么？”董玉坤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我怎么不懂了？”林昌恒也不示弱。
“女儿能跟儿子比吗？女儿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赔钱货，儿子才是自家的，儿子生的才姓董，儿子才能给我养老，这个你懂吗？”
“这都是封建思想，是糟粕，以后儿子女儿都一样可以养老。”
“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那都是你们城里人兴的，我们农村可不兴这个，农村就是儿子养老，就是儿子继承家业。”
“您这家里好像也没什么家业好继承的吧？”林昌恒扫了一眼董家的堂屋说。
听到林昌恒说得过分了点，石磊连忙喊道：“小林。”
而董玉坤更是被激怒了，他大叫道：“你个小b崽子，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长，还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
说着，他更是想要上前打林昌恒，幸好董玉光几人把他给拦住了，在那里劝着他，石磊赶忙把林昌恒给拉了出去。
林昌恒兀自腹诽着，你吃那么盐干啥？盐吃多了容易高血压不知道吗？不过好歹他还知道轻重，没把这句话给说出来，要不然董玉坤老头非得被气出个好歹不可。
石磊一直把林昌恒拉出了院子，才对他说：“小林，你这种心态不行啊，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跟老百姓这样说话啊，你这不是激化矛盾吗？本来计划生育工作就难做，你这不是更加加重了老百姓的抵触情绪吗？”
林昌恒也知道自己错了，他说：“石乡长，我错了，不过那老头也太可气了吧？我看反正他家这个工作也做不下来。”
石磊瞪了他一眼道：“不管工作做不做得下来，也不能这样的态度，等他儿媳妇回来了，难道就没有后续的工作了吗？你这也给我们后续的工作增加了难度，难道你也想成为跟胡青山那样的干部，人人都戳你的脊梁骨吗？”
林昌恒道：“那我去向董大爷道歉。”
说完，林昌恒便转头又走进了董家，正好董玉光等人从堂屋里出来了，看到林昌恒又进来，他们赶紧去拦林昌恒，可是林昌恒笑着说：“你们别拦我，我是向董大爷道歉的。”
这句话让董玉光几人都是一愣，林昌恒便进了董家，对着董玉坤鞠躬道：“董大爷，对不起，刚才我说错了话，现在给您道歉了，您别放在心上。”
董玉坤还是气鼓鼓地坐在长椅上，理都不理林昌恒。
看到林昌恒站在那里，倒是老妇看不过眼了，她推了董玉坤一把道：“死老头子，人家大学生娃娃干部给你道歉，你还坐着不动，你是好金贵的一个人啊？”
董玉坤这才说：“行了行了，没事了，你跟你们乡长说，现在我们也找不着儿子儿媳妇，不过他们生了的话，我们一定交罚款，我家养着一头猪呢，猪不够我就去借，钱不够你们扒屋都行。”
听了董玉坤硬梆梆的话，林昌恒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向二老告了别，出了董家，心情十分沉重。
董玉光看林昌恒脸色不好，安慰他道：“小林啊，你别放在心里，农村人是这样的，没素质。”
林昌恒摇头道：“董支书，这事我没放在心里，确实是我说话方式有问题，我向董大爷道歉是应该的。”
董玉光哈哈一笑道：“没放在心里就好，时间也不早了，我家婆娘菜估计做好了，石乡长，小林，咱们先吃饭，多喝点酒啊，吃完饭了，下午再出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