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叶小曼早产，出生就没吃过母|乳，家里的长辈只能去别人家借精米，熬糊糊给她吃，可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借了好多家都没有。
后来是牛奶奶拿着儿子的抚恤金买了米回来，送了五十斤米给叶家，叶小曼才得以活下来。
前世记忆太混乱，叶小曼也记不得具体哪一天下暴雪，只记得初雪那天，气温骤降得太厉害，县城里冻死了几十个人，他们生产队就有牛奶奶。
走出来时，叶小曼发现雪很厚，踩下去就是一个坑，目测有两公分左右深。
她拿出厚大衣和白酒，“大哥，我们快点走，我担心牛奶奶出事！”
“这气温太不寻常，我看着也玄。”叶国华和妹妹朝山下跑去，现在雪很松软，跑动时不会摔跤，但有点硌脚，两人跑得异常的艰难。
来到山脚下，沿着小路，朝左方走四百米，能看到一栋占地七八十平的土坯房。院子外面种着一颗枇杷树，那里就是牛奶奶家，虽然破旧的窗户用木板子钉得严严实实，但后窗的木头腐朽了，在漏着风，叶小曼疯狂地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回答。
三分钟后。
叶国华着急起来，“小妹，你退开，让我来！”
叶小曼：“好。”
她侧身来到旁边，就见叶国华把门撞开，发现屋里头很安静，手电筒照过去，那种老式的大床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老人，已经昏厥了，叶小曼轻轻地喊一声，“牛奶奶？”
老人嘴唇苍白，额头滚烫，陷入了梦境中一直在咕哝着什么，叶小曼仔细听，“大山子，大山子你回来了啊？”
“牛奶奶，我不是大山子，我是小曼！”摇了半天没摇醒人，叶小曼扶着瘦小的老人坐起来。
脸好烫！
现在必须去卫生院，只是天气太冷，一趟折腾下来她怕老人受不住。
“小妹！”叶国华心里头着急，“走路去卫生院速度太慢，我现在就去找赵知青借单车！”
叶小曼抬头，“大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叶国华跑出去，叶小曼就不停地说话，试图让老人清醒一点，同时还用白酒快速地给老人擦身体降温，再给她穿上厚厚的衣服和鞋子，又裹上被子，确定稳妥了才耐心地等着人过来。
老人的嘴巴已经是惨白色，身子不停抖动，强行伸出手，想要说什么话。
叶小曼急忙抓住苍老的手，“牛奶奶，您别怕，您只是发烧了，去卫生院打一针就好了！”
“不……不去……太麻烦你们……”牛奶奶摇摇头，表情变得激动。
叶小曼急忙安抚她，“一定要去的，不麻烦。”
“丫头……没事……”老人孱弱地道。
叶小曼不和她争辩。
其实一开始她想让老人来自家住一段时间，度过这个冬天再说。上次送红薯还提过一嘴，但老人家念旧，不肯答应搬出去。
至于找赤脚医生过来，那也不行，那位医生没有回乡，去县里培训一个星期要过几天才到家。
赵谷阳的单车骑过来，停在屋外，鹤立鸡群的身高压迫感十足，走进屋内裹着满身寒霜，一脸严肃，穿着军大衣还戴着黑色皮手套，走路带风，头发没有一丝凌乱，似乎是也没睡。
“让我来！”
赵谷阳连人带被子一起把老人抱到了单车后座，低头轻声解释，“同学，大哥怕出事，去通知马队长他们叫醒村里的所有人。”
叶国华速度快，已经跑回来。
叶小曼扶着老人，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卫生院。
瞧见老人露出头，赵谷阳皱眉，“我记得牛奶奶有顶毛线帽子，找出来给她戴上吧，一路上风大，别让她的脑袋吹风。”
叶小曼一愣，急忙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
床上没有，柜子里也没有，瞧见床后面老人陪嫁时带过来的箱子，她找到一把长长的钥匙打开锁，从里面掏出了一顶黄色的棉线帽，扭身跑出去戴在老人的头上。
“还真有！”叶小曼佩服地道。
赵谷阳上车，“我上次给老人挑水，看到她拿出来晒了一次，说是她儿子多年前寄回来的新年礼物。”
叶小曼恭维他，“你记得真清楚。”
赵谷阳坐上去，“我记性一向就好。”
“有吗？”叶小曼怀疑，“咱们班上的大部分女生你连名字都叫不对！”
赵谷阳摸摸鼻子，“那个，你回家去吧，天冷，我和大哥两人过去就行！”
叶小曼不放心两个大男人照顾老人。
赵谷阳一脚踩在地上，扶着单车扭头，“听话，风雪太大，不要连你也冻感冒。”
叶小曼只能停下来，“好，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现在的雪有三厘米厚了，没结冰，所以骑车不算太困难，就算朝一边摔，赵谷阳也能轻松的以脚撑地，防止滑到。
后面的老人，裹得严严实实，又被绳子固定在赵谷阳的身后，再加上有叶国华一路护着，基本不会有事。
叶小曼关上了门，又跑到村里头看了看，发现家家户户都点了煤油灯。
不经意间路过女知青的宿舍，里面的人在吵架。弄了半天炭火都没有点燃，实在是冷的受不了，有人当场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只看见满屋子的烟，就是点不燃嘛呜呜呜……”
“受潮了，昨天叫你把煤炭拿进来，你偏不听，说什么要节约用煤，现在倒好，害我们都受冻！”
“我也是想着节约一点，哪知道温差这么大，我也预料不到啊！”
叶小曼敲了敲门，胡淑芬打开门时，还红着眼眶，看到她后，那双眼睛立刻露出了希望的火苗，紧紧拽住叶小曼的手，“小曼你来得正好，求求你帮我们生火吧。我们的煤受潮，怎么都燃不起来！”
“我看看。”叶小曼走过去，发现那个煤炉子里面放了一些木柴，还放了一些木屑灰，导致整个屋子都是烟。
叶小曼用铁钳把里面的木屑飞捅下去，拿来了稻草引燃了小木块，确定火不会灭，再把一坨煤块夹到最上面，“只要有明火，一二十分钟后这煤就能点燃，虽然受了点潮，但不碍事。”
“呜呜呜，小曼你太伟大了，你拯救了我们。我刚才折腾了半天都不行，你捅两下就有火苗了！”
“煤炉子里面一定要通空气，也不要再放木屑灰进去助燃，那东西只会出黑烟。”
“嗯，我学到了，谢谢！”胡淑芬擦掉眼泪。
煤炉子点燃，整个屋内都暖和了不少，龙雨县很少有温度这么低的时候，所以大家此时都睡不着，打算明天搞个火盆放在屋子的中央，现在只能将就着先过一晚。
吴雅丽：“还好马队长有先见之明，叫我们去山上砍了很多柴，宿舍堆了这么多，过冬不用愁了。”
大家都爬起来烤火，胡灵坐在椅子上，低头想着心事，瞧见叶小曼打开门离开，她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小曼！”
“嗯？”叶小曼扭头。
胡灵抿唇，久久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原本是要为之前的混账话道歉，那时候她刚来农村，觉得自己不一般，所以在言语上总是羞辱这个霸占赵谷阳视线的丫头。
可下乡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太狭隘，人家不光求生的本领比她强，就连储备的知识也比她多，为人处事光明磊落。
而自己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叶小曼，现在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客气了！”叶小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得上忙的，我会尽量帮一把。”
外面风雪交加，叶小曼朝满脸崇拜的众人点点头，关上了门离开。
裹上头巾，深深吸了一口气，叶小曼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山上。奶奶已经在烤火，龙凤胎也没敢再睡觉，嫂子在旁边说着逗趣的话，安慰着老人和孩子。
瞧见叶小曼走进屋在那里抖雪，一老一少急忙问道：“没事吧？”
叶小曼坐下来，“唉，烧得神志不清，被赵知青送到卫生院去了，大哥在扶人，他们暂时还不会回来！”
叶奶奶提着一颗心，“这天气变化无常，希望牛大姐没啥事，也希望村里不会冻死人！”
叶小曼：“奶奶您放心吧，不会出事的，马队长把大家都叫起来了。”
“那就好。”叶奶奶摸摸孙女儿的手，发现冰凉一片。
急忙让叶小曼烤火，偶尔拨动一下盆子里的木炭，龙凤胎在旁边紧紧的贴着于小菊，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呆望着外面的雪花，“雪？”
于小菊：“不能出去，冷！”
龙凤胎懵懂地点点头。
鹅毛大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停，叶小曼拿着书，来到了自习室，屋内的几个男知青在搪瓷盆里点燃了木头，大家就着温暖的环境，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点。
王祺祥扭动几下身子，支支吾吾，“小曼，这道题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给我看看。”叶小曼拿过他的笔记本，“你这个是锐角三角形的定义理解错误了，你错误的认为三角形有一个是锐角，则此三角形就是锐角三角形；然而正确的是如果三角形三个角是锐角，或者最大角是锐角，则此三角形才是锐角三角形！”
王祺祥：“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总觉得不对。”
旁边又凑过来了几个脑袋，叶小曼认真讲解，出了几个相同的例题让他们做。
其实都是一些基础的知识点，可大家真正投入到学习里面的并没有多少个。他们以前每天各种斗争，高中毕业后，不是等着被分配工作，就是下乡当知青，知识薄弱，所以此时学起来才相当的吃力。
叶小曼说话轻声细语，态度不急不躁，大家听起来也没多少压力。
就算屡次做错，她检查时也不会不耐烦。
旁边的吴雅丽兴奋地笑了，“小曼，我已经明白了，你看对不对？”
其他的几个知青也跟着递笔记本。
今天晚了一个小时学习，所以大家推迟了一个小时离开茅草屋，叶小曼看了一眼中间插|进来的宋卫星，“我上次让你帮我问的习题册你找到了吗。”
“你让我做的事，我怎么可能忘记。”宋卫星回去就托父亲的关系，买来了十多本习题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副班长指名道姓要这个教授出的册子，但他也没问。
叶小曼分发给大家，“这个顾老师很厉害，以前在高中教数学，后来又去了大学，你们可以看看他编的题。”
其他人立刻抢过去看。
这本数学练习册子四十多页，不算贵，二毛五一本，但还是有个别人囊中羞涩，谢和平就是其中一个，他想了想，又把册子放下去。
叶小曼希望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离开农村，“没钱也没关系，先欠着，以后还给我就是了！”
谢和平立刻把那本数学练习册拿过来，“行，先欠着，我家里出了点事，最近把钱都寄回去了！”
叶小曼抬头，“嗯，一起加油吧。”
宋卫星撇撇嘴，明明自家住那种破房子，却还拿钱用来帮助别人，他家的副班长真傻，难怪赵哥总是不放心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
赵谷阳顶着一身雪从卫生院回来，他拂去肩头上的雪，坐下来，叶小曼眼里冒出了光亮，第一次这么欢迎他，凑过去和赵谷阳说话，两人声音很轻，神情都很认真。
宋卫星看在眼里。以前觉得这两人不相配，气场不合，八字也不合，说话剑拔弩张，可此时他们说悄悄话时，那种放下防备，一切都可以安心的表情，忽然又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宋卫星！”
叶小曼一边收拾书本，一边扭头，“谢谢你帮我买习题册，我等下给你拿钱。对了，你来我家吃中饭吧，雪这么厚，你回家不方便。”
……而且副班长还能做一手好菜！
宋卫星从沉思中回神，急忙点头，“那真是太好了，我早餐都没吃，马上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