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洗了碗出来，叶小曼走到院子里，听到那对哥俩在说话。
“赵哥，我悄悄地走，把书留给副班长，一并留张粮票。再怎么说，我也吃了人家一顿这么好的饭菜，不留点东西，我过意不去。”
赵谷阳正在喂猫，“随便你，你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
“找什么工作？我直接跟我爸说我要考大学，他很赞成！”
宋卫星把粮票放在一沓子书上，觉得不安全，又半夹在书页里，确定不会被风吹走，他冲赵谷阳使眼色，没打招呼，两人一起离开了叶家。
叶小曼走出来看一眼，那只狸花猫跟在两人屁股后面不停地要小鱼干。
“五市斤？”叶小曼看着粮票，觉得太多，于是她转身追下去，两个男人腿长，身高相差不了多少，他们走到宿舍，她都没追上。
刚要进屋，叶小曼听到宋卫星在那里嚷嚷，“啥，你以后都不回b市？”
接着，宿舍变得很安静，没有声音。
过了半晌，传来冷静而又疏懒的笑声，“就算回b市创造出成就又能怎样？最后没有想要的人陪在身边共享喜悦，心无所依，和孑然一身时也没啥区别。”
“您这境界太高，和古代的情圣差不多！”宋卫星满心佩服，“副班长知道你为她，放弃了大城市的生活吗？”
赵谷阳轻笑，“她不需要知道。”
然后就传来了一阵不敢恭维地啧啧声。
宋卫星要奋斗，想去城市大展拳脚，“行，我从精神上支持你。”又带着几分狗腿，“不过赵哥，你能不能帮我们辅导一下功课？我和我堂哥想考b市的大学。”
“让我这个最后一名教你们？”赵谷阳嗤笑一声，“你脑子没问题吧？”
“一个每天晚上熬夜研究各种机械设备，白天睡觉从不听课的学生。”宋卫星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崇拜，“每次补考后，竟然轻轻松松门门考及格，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天才！”
“那是你的错觉。”
“赵哥，别小气啊，不然我不走了！”
叶小曼听了一会儿，没有进去打扰。
她看着手中的那张粮票良久，默默转身离开。回到家，发现哥哥嫂嫂和奶奶着急地跑出来，正在寻找什么。
叶小曼走过去问叶国华，“大哥，咋啦？”
叶国华在山上四处搜寻，“家宝和青青两个娃儿，打开了猪舍的护栏，咱家要交到生产队的猪，跑了一头。”
“啊？”叶小曼急忙跟着一起走到山上，猪噜噜地喊着，这是她每次喂猪时的口头禅。
一家人找了好半天，都没有看到猪。
今年很多社员家里，都领了猪。到过年前几天，就得上交给公社杀猪场，如果死了，或是瘦了，达不到收购标准必须得赔钱。
叶小曼一家子找到深夜，除了森林不敢进，整个村子差不多被他们掘地三尺，都没有看到猪的踪迹。
赵谷阳从后面走过来，“别急，我带着手电筒去森林里看一看。”
“不行！”叶小曼想也没想拒绝他的提议。
“猪，我们赔得起。可你这个人我们家赔不起，森林里有野兽毒蛇。前些年有个知青进去砍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十多个人进去寻找，发现那个知青只剩下一副骨头！”
为了阻止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以身涉险，叶小曼再三地警告他。
赵谷阳举起双手，痞痞做出投降状，“你放心，我不会以身涉险，毕竟——”
“我还没有和你结婚生孩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嗓音压得低低的，那缠绵的声音带着极致的诱惑，让人忍不住发颤。
叶小曼脸边似有徐徐暖风吹过，她耳朵爆红，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赵谷阳远去，她才磨了磨牙。这个混蛋，一点都不注意影响，谁要和他结婚生子？做梦去吧！
一家人都不太开心，丢了头猪是大事。
龙凤胎此时站在后面，刚才小屁股被拍了好几下，他们捂着屁股，也不敢哭，抬起圆圆的小脑袋，泪眼婆娑地望着家人。
叶小曼劝道：“你们别担心，我之前去黑市买了一头小猪回来，养到过年边上，可以弥补一些损失，咱家赔不了多少钱。”
叶国华夫妻俩点点头，心事重重地回屋去睡觉。
猪丢了，大家都糟心，生孩子的气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叶小曼看了会儿书，在书桌上做习题，熄灯睡觉时，听到外面有响动，走出去看，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家的猪噜噜，正在拱猪舍的木头护栏，急切地要进去休息，而猪的后面跟了三头小野猪，一尺来长，尖尖的小牙齿，凶相毕露，大概是和大野猪走散了，此时把家猪认成了母亲。
叶小曼打开护栏，四只猪一起跟着走进去，“猪噜噜，咱们生产队我都找遍了，你不会是去了隔壁的生产队吧？”
猪噜噜走太久，累了，也没管几个野崽子趴它旁边哼哼唧唧，没一会儿打起呼噜，叶小曼心喜，关好护栏回房睡觉。
一大早上叶奶奶起来看到猪窝里多出来的小家伙，喜得眉开眼笑，她晚上没睡好，一直在算该赔生产队多少钱。
此时瞧见不光家猪回来，还有几只小猪仔，她腿脚麻利地去准备猪食，嘴里连连叫好。
“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一件接一件的好事送上门。我要去给你们的爷爷上坟，说下家里的喜事。你们爷爷临走前，一直担心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会活不下去，如今有所好转，他在地下有知，一定会放心不少。”
“奶奶，原来您也会开心呀？”叶小曼和才出来的于小菊一起打趣。
叶奶奶抿嘴直笑，“我是人，当然会开心。家里的生活条件慢慢变好，有吃的，有穿的，你们健康，我做梦都会笑醒。”
三头小野猪才满月，喂的饲料要精细一些，煮熟后倒进去，小野猪一起在猪槽里吃的欢。它们喜欢刨地，比较活泼，爱欺负另外一头小猪，被大猪不耐烦拱了几次后，它们变乖不少。
……
早上出去，叶小曼上了半天工，天空中电闪雷鸣，一看就是要下雨的征兆，她扛着锄头急匆匆回来。走到山脚下，瞧见陈家满屋子的人，旁边还停着几辆单车，这一看就是陈家的几个小叔子从县里回来了，里面发生激烈的争吵，而且还打了架，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坐在门口怒吼。
外面雷声阵阵，屋子里的吵架声不绝于耳。
叶小曼摇了摇头，上坡回家。刚坐下来喝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楼下传来抑扬顿挫地尖叫，几乎贯穿耳膜。
叶小曼和跑来她家躲雨的赵谷阳对视了一眼，两人纷纷朝山脚下看去，就见山下四百米开外的房顶上，一道闪电劈下来，暗沉的天空都亮了几分，陈家的屋顶冒出巨大火花，被劈成了两半。
这雷好恐怖……
赵谷阳把一袋红薯放在地上，“人在家中坐，雷从天上来，不和睦的家庭，风水不好！”
叶小曼瞥他一眼，“你还知道风水啊。”
赵谷阳骄傲地抬头，“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随手就可以掐算上下五千年的事！”
他把长而尖的小红薯丢进小炉子的炭火下面，抬头，“同学，你要不要测测你的前世今生？”
“我不信迷信。”叶小曼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转身走进厨房，“中午就我们两个人吃饭，你吃不吃豆黄粉桂花糯米糍？”
“吃！”赵谷阳很积极地举手，“我要撒红糖汁。”
“知道——”
叶小曼早上蒸了一些糯米糍，此时切了六十小坨，每一坨均匀的沾上豆黄粉和干桂花粉，再挤上一些红糖汁，简单的午餐就准备好了。
一人一个大碗，外面下起了暴雨，天空阴沉沉，两人坐在屋檐下，特有安全感地咬一口糯米糍，搭配着喷香的桂花和黄豆粉，甜丝丝的软糯有嚼劲，偶尔听着山脚下一群人暴躁的急吼。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娃娃从雨雾中走上来，茫茫然然出现在了叶家的院子里。
他面无表情，眼中含泪，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叶小曼心中不忍，这个娃娃前世对她不错。陈家所有人都认为她软弱可欺，变着法子羞辱她和龙凤胎时，只有小铁柱会站出来指责他们。
曾经侄子侄女不会算账，也不会说什么好话，智商犹如稚儿，是小铁柱招聘了他们去工地干活，让他们有了一点谋生的本事，也交了社保，就算前世六十岁后，她闭眼离开，也不用担心龙凤胎晚年会饿死。
“过来！”赵谷阳吃了一口软糯糯的糯米糍，突然喊道。
小铁柱走过去，神情呆滞，从一个原本顽皮的孩子，变成如今战战兢兢瞧见大人抬高手，就会下意识捂住小脑袋、产生应激性反应的小患者。
“叔叔不会打你。”叶小曼低声哄他，“你吃中饭了吗？”
小铁柱摇摇头，被雨水冲刷过后小脸惨白，叶小曼牵着他走进哥哥嫂子的房间，熟门熟路地拿出叶家宝的衣服给他替换，又帮他擦干头发。
“铁柱，你吃了早饭没？”
“没有……奶奶生气……不给我吃。”
细细的小嗓音十分的虚弱，叶小曼给他煮了一些养胃的小米红枣粥，又蒸了一个白面馍馍，端出来，给他吃迟来的早午餐。
她叹了口气，大人不教好小孩子，小孩子犯错，又把错全归在弱小的孩子身上。这种大人，不会反省，一辈子只会无能狂怒，可怜的还是孩子。
屋子里，响起细微的抽泣声。
赵谷阳揉揉铁柱的小脑袋，“男子汉大丈夫，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