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叶小曼和叶奶奶在自留地里种了不少土豆，却被老鼠啃了根。
糟蹋的土豆，只有鸟蛋大小，叶奶奶心疼，去马队长的母亲手中，借了一只猫过来，每天哄着狸花猫抓老鼠。
狸花猫晚上特别的精神，守在菜园里，这边看看，那边嗅嗅，白白的爪子扒拉着菜土，寻找从洞里出来觅食的老鼠。
叽叽——
听到响动，空中掠过一道影子，一阵风驰电掣，一只大老鼠被狸花猫按在了白爪子下。
老鼠被玩得奄奄一息，狸花猫叼着它，在叶小曼的窗下喵瞄叫。
打开门，瞧见死掉的老鼠，叶小曼奖励性地给喂了一点小鱼干，那只死老鼠被放在一旁，狸花猫喉咙里发出轰鸣的声音，它吃得很开心。
叶家的土豆保住了。
最近，叶小曼没有出去挣工分，在教嫂子用缝纫机。做头饰的产量上来了，她们一个裁布，一个缝纫，每天可以做两百个，十多天里她们姑嫂挣了三百块。
现在是农闲，议论叶小曼的三姑六婆又变多，说她每天待在家里不干活，又不去相亲，没准在县城学校待太久，忘了自己农村人的身份。
大家很同情叶奶奶和叶国华夫妻。
“小妹，外面的闲言碎语，你别往心里去。”姑嫂在河边洗衣服时，被人指指点点。
叶小曼甩了甩衣服，拧干，“我不在意，随便她们嚼舌根。”
没有洗衣粉，就把天然的皂角砸碎，搓出一些泡沫，洗出来的衣服带着一股清香。
今天是十月十二号，叶小曼很紧张，洗完衣服急匆匆地回去，也没注意龙凤胎被山脚下的陈玉梅给带到了陈家。
半个月前，赵谷阳去工地时把收音机寄存在了叶家，叶小曼晾完衣服，趴在收音机旁边静静地听新闻。
国家播音主持人在朗读最新下达的通知：“《关于一九七七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文件规定，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城的知识青年、复原军人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者，均可报名参加高考……”
叶小曼激动得眼中含泪，盼这一天太久，听到消息，竟感觉有几分不真实。
和嫂子说了一声，叶小曼走路去了县城，三个小时的脚程硬是被她两个小时走完。
她是应届毕业生，只需在学校报名即可，抓着五毛钱，来到了县一中。
报名的学生有几个，其中包括了宋卫星和刘秋娟，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在楼道拐角处，叶小曼停下来。
“刘老师，叶小曼来了没有？”刘秋娟的声音很甜，带着一丝腻人的味道。
刘文琴疼爱地看向侄女，“你对叶小曼还挺关心，可惜那丫头不领情。”停顿几秒，她叹气，“她还没来，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也不知道有人给她传消息了没有。”
宋卫星拍拍自己的胸脯，“刘老师，您放心，我一定通知她过来报名，副班长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一定能考上大学。”
刘秋娟眼神转冷，低头看了看手指甲，嘴唇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抬脸时，又满脸娇俏，“对对对，她一定会考上！”
等这些人，走到楼梯口时，叶小曼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又回到了楼底下。她不想见到这对恶心的姑侄，打算直接去教导主任那里报名。
报名费便宜，国家为了不给大家添加负担，只需缴五毛钱，叶小曼走出来，在门口那里碰到宋卫星，他瞧见她，立刻扬手。
“副班长，原来你来了呀！那正好，你跟我回家一趟，我把习题册还有参考书籍给你。”
“我不要。”叶小曼并不喜欢宋卫星，一直认为宋卫星和刘秋娟是一伙的。
宋卫星也不生气，拦住她的去路，“副班长，这不是我买的书，而是赵哥让人从b市寄过来专程给你的！”
叶小曼停住了脚步。
宋卫星趁着她恍神的这会儿工夫，做个请的姿势，让她跟他走。
两人一起来到独门独户宋卫星的家，十多斤的书籍，让叶小曼有些呆。
“还有赵哥的，他可真体贴啊，嘿嘿你们处对象——”
“我和他啥关系都没有！”叶小曼面容森冷。
宋卫星愣愣地看过来。
以前他感觉副班长不容易接近，是高岭之花。如今又见副班长的黑脸，他忽然觉得，这何止是难以亲近，简直是有血海深仇啊！
所以赵哥到底在乡下做了些什么？
叶小曼没有拿书，“我没什么钱，也还不起他的人情，我自己会去找参考书。”
前世的考试，几十年后她都核对过几次答案。记忆有一些，虽不能记个百分之百，但百分之四五十还是有的，要捡起来，不会太困难，就算考不上b大，考个普通的大学没问题。
宋卫星追过去，“赵哥又没说要回礼。”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叶小曼转身离开。
宋卫星撇了撇嘴，副班长还是和以前一样清高，明明就是个穷乡僻壤的丫头，却学不会弯下脊梁骨求人。
刘秋娟刚好走过来，瞟一眼远去的叶小曼，又看到宋卫星手中的书，她眼神微暗，“哇，这么多书，是和高考有关的吧？卫星，给我一份好不好？”
软言蜜语，带着几分暧昧，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宋卫星笑眯眯点头，“行啊，你拿一份去。”
刘秋娟喜气洋洋地伸手——
宋卫星转了个弯儿，“这不是给你的，是赵哥的书。”他走回家，“你想要参考书啊？自己想办法去找吧！”
刘秋娟双手落空，气得直跺脚。
明明她是棉纺厂厂长的女儿，众人巴结的对象，可偏偏跟赵谷阳玩一起的人，都对她没几分尊重，这些混蛋只会耍她！
令人气愤的是，他们却从不耍叶小曼。
刘秋娟一肚子火，骑上父亲买的凤凰牌女式单车，一溜烟赶往乡下。
……
叶小曼很幸运，高考报名之后，在县城坐上了隔壁生产队的拖拉机，只花三十分钟就已经到村口。
谢过袁大叔，叶小曼走了十分钟山路。。
然后发现自家的龙凤胎拿着一盒火柴，点燃，尝试燃烧枯草。
叶小曼心中微惊，当即立断走过去，对着小屁股狠狠地拍几巴掌，小小的娃儿还不到她臀部高，被打了也不会哭，只是懵懂地看她。
“姑姑打你们疼不疼？”
“疼。”叶青青瞪大眼睛点头。
叶家宝无辜地摇头，还想抢走火柴，叶小曼不肯给他，短腿小娃娃就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要。
“姑姑……是窝的火……山下阿姨……”
叶小曼脸色大变，停了下来，猛然想起了一些事。
眼前浮现了前世的那场火灾，当时两个娃娃说热饭，但自家的火柴一直放在橱柜的顶上，他们个子矮小，根本触碰不到，也点不燃火！
那么上辈子到底是谁给的火柴？以前她从没有细究过这些，此时想起来，竟感觉毛骨悚然。
前世她毁容，就是那场大火导致的。
在医院住了三天，医生说没有办法康复，会留下永久的伤疤，所以她只能回来，然后就看到陈玉梅骑了一辆新的女士单车，嘲笑她毁容，活该！
事情太蹊跷了。
“家宝！”叶小曼蹲下来认真问，“火柴是不是下面的那个玉梅阿姨给你的？”
“是呀！”叶家宝天真无邪地笑着，露出了几颗小米粒牙齿。
叶小曼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好久，才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看着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娃娃，她弯腰，点燃火柴，让他们伸手，滚烫的火焰舔舐了小手，叶家宝和叶青青叫了一声，飞快地缩回去。
“痛不痛？”
“痛！”
“以后还玩不玩火柴？”
“不玩了！”两个小娃娃眼里含着一泡泪，可怜兮兮地摸着小爪子，在姑姑地瞪视下，委屈地扁着嘴巴。
叶小曼把火柴给他们，“还回去！”
叶青青听懂了，乖乖地拿着火柴，转身下山，没过多久，开心地走回来，晃着两条小胳膊，“姑姑，没了！”
“嗯，这才是乖宝宝。以后不可以玩火柴知道吗？”
“好！”两个娃娃改善了伙食，又常常被赵谷阳逮着问话，智力增长了不少，问什么就能答什么，虽然话说不全，但比以前好太多。
叶小曼没打算去对质，陈玉梅不会认账的，而且还会倒打一耙。这女人总有一天会被她抓个现形，那时候再去和她吵也不迟。
山脚下。
陈玉梅正在和刘秋娟聊天。
田埂上到处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牛粪，刘秋娟拿着手帕捂着鼻子，把单车停在了玉米地边上。
“表姐！”刘秋娟语气不好，“你到底怎么办事的？为什么叶小曼没一点事？你总问我要东西，难道是在忽悠我？”
“表妹，你可不能污蔑人！”陈玉梅翻着白眼，“为了替你办事，我差点连幸福都搭上去了，被那个神经病郭志坚纠缠，我妈还捶了我一顿！”
“好，咱们先不提这些，我问你，我让你毁叶小曼的脸，你怎么还没做？”
“你可真坏！”陈玉梅摇头，眼睛闪着恶意，“马上会有结果的，今天就别走了，留在我家吃饭，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刘秋娟欣喜若狂。
而陈玉梅视线却落在那辆女士单车上，很快，她也能拥有一辆这样的车！到时候，她何愁找不到好对象。
不远处，燃起了烟。
北风一吹，黑烟滚滚，空气里带着呛鼻的味道，在田里干活的社员们直起了腰，敲锣打鼓喊去灭火。
刘秋娟和陈玉梅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大笑起来，“也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着火了呢！”
就在这时从村尾跑来一个白发老人，大声喊话，“玉梅啊，不好了哟，你侄子铁柱在玩火，把你家的大房子给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