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回到庄园，管家贝尼托就站在庄园门口候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见卡米洛过来，贝尼托上前将手里的玻璃瓶递给了卡米洛。
“伯爵说等您回来之后就将这个交给您让您服下。”
卡米洛看了一眼贝尼托手上那个装满了龙血的玻璃瓶，还没开始喝，嘴里就已经是满满的血腥味了。
想吐。
卡米洛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龙血，仰头一饮而尽，铁锈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龙血到达胃里之后引得胃里一阵痉挛，更想吐了。
他强忍着不适把玻璃瓶交给贝尼托，这东西可以让他的身体更快的恢复，以便准备下一次的献祭。
嘴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完，卡米洛就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虚了，不得不说，巴多里奥在这方面倒是舍得给他用好东西。
卡米洛跟在贝尼托身后往庄园里走去。
白色鹅卵石铺成的主路两边种着不少常青树，那树有阵子没有修剪了，灰绿色的叶子看着有些萎顿，花坛里的蔷薇长势愈发肆意，上面还零星长有几片不肯败落的叶子，带刺的花枝互相缠绕肆意疯长，像是魔兽的爪牙让人惊惧。
“贝尼托，花园该修剪一下了。”卡米洛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贝尼托说道。
“是，少爷，明天我就让人来修整花园。”
主路的尽头是一座豪华宏伟的城堡，哥特式的尖顶像是一把把耸立入天的巨剑，对上压下来的天空不知道哪个会最先被摧毁。
灰暗的天空下灰白色的墙壁更显阴森，轻易地就能让初次来临的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式恐惧。
墙上大大小小的窗户有一大半都是黑着的，能辨别出来的透着微弱烛光的只有一楼的大厅和萨亚的书房以及仆人们做饭休息的几间小屋。
高大又沉重的大门像是巨兽的大张着的嘴，时刻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贝尼托推开了大门，站在门边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卡米洛走进大堂，脚底是柔软的红色波斯毯，上面绣着一些繁复的花纹，走在上面无论是多重的靴子也只能发出沉闷的声响。
放眼望去整个一楼的墙壁上悬挂着的不是什么名人画作，也不是什么华贵的装饰品，更不是巴多里奥这么多年从皇帝那里得来的勋章，而是一颗颗大大小小的龙首，一共50颗。
比起那些在地下室里蒙尘的徽章，巴多里奥更喜欢用这些龙头来表现自己的战绩。
闪烁的烛光下，那些面目狰狞的龙首让人看的寒毛直立，也难怪这座房子会让人感觉那么不舒服。
四十六年的时间，五十头龙，在这个迄今为止龙的数量从未超过二百只的时代，巴多里奥的确是个令龙恐惧的存在。
除了两边这两面挂满了龙首的墙壁外，与大门相对的那面墙就显得略有些奇怪。
那面墙上光秃秃的，只是在正中间有一个刻意凿出来的凹坑，凹坑中放着一只玻璃罐，里面装着一些黄绿色的防止腐烂的药水，而在这些药水之中浸泡着的，是一颗龙的眼珠。
贝尼托在卡米洛小时候告诉过他，这只龙眼的主人，是巴多里奥斩杀的第一头龙，那时候的巴多里奥才十九岁。
据说当年就是这头龙屠杀了巴多里奥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后来还杀死了他心爱的姑娘，从此巴多里奥对龙的仇恨成为了他一生的执念，他发誓要杀尽世上所有的龙，只要他还拿的动剑，他就会一直杀下去。愤怒和仇恨包裹住了这个猎龙人，让他逐渐疯狂，逐渐变成一个执着于屠杀龙的疯子。
卡米洛走到那只龙眼面前细细地打量着。
那只眼球很漂亮，有着金色的瞳孔，所有的龙都是金色瞳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米洛总觉得那只眼珠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它的主人似乎还在控制着它。
“你在这里做什么？”巴多里奥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卡米洛吓了一跳。
他转身看向巴多里奥，对方依旧是一脸恼怒，跟卡米洛一样的碧绿色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看样子他还在气之前没能够成功诱捕到龙这件事。
“伯爵。”卡米洛对着巴多里奥行了一礼。
他虽是巴多里奥的孙子，但巴多里奥从来不允许他称自己为“祖父”，从卡米洛小时候刚开始学说话时，巴多里奥就让他同家中的那些下人一样，称呼他为“伯爵”或者“老爷。
故意拉开距离的称呼意味着巴多里奥从来都没有将卡米洛当成是他的家人。
卡米洛的父母从他一出生就去世了，巴多里奥从来不会在卡米洛的面前提起他的父亲，似乎他十分讨厌自己的这个儿子。
听贝尼托说，卡米洛的父亲当时不顾巴多里奥的反对跟一名女子私定终身，被巴多里奥发现之后，两人一起私奔，等巴多里奥再找到他时，他的怀里已经多了一名婴孩，那名女子因为难产而死，而卡米洛的父亲也因为重病最后不治身亡。
不过这些，卡米洛其实根本就不相信。
如果真的是这样，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离谱的传言，一会儿说他的父亲被诅咒过是跟男人生下了他，一会儿又说他不过是巴多里奥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云云。
总之什么样的传闻都有，而贝尼托对卡米洛说的似乎是最有逻辑的一个，却也是最不可信的。
毕竟卡米洛在贝尼托的故事之外从未听到过关于他母亲的任何传闻，就好像这个女人只存在于贝尼托口中。
巴多里奥其实是听到了卡米洛跟他打招呼，但是没理他，他的目光越过卡米洛看向了他身后的那只龙眼。
燃烧着浓烈的恨意渐渐出现在巴多里奥的眼睛里，这是卡米洛从未在巴多里奥脸上看到过的，哪怕是对于那些被他抓住的龙，巴多里奥也从未有过如此令人胆寒的目光。
“龙血喝了吗？”巴多里奥还在盯着那龙眼，但话却是对卡米洛说的。
“已经喝过了。”
“那就回去歇着，下个月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是。”卡米洛应着，转身往自己二楼的房间走去。
走到二楼的时候，卡米洛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面墙前的巴多里奥。巴多里奥站立在墙前，还在望着那只龙眼，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幻境。
突然，原本呆站着的巴多里奥像是发疯一般一拳砸向了那个装着龙眼的玻璃罐。瞬间玻璃破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大厅，尖锐又刺耳。
那龙眼从破碎的玻璃罐中滚落掉在地上，在红毯上滚了一圈，停在了巴多里奥的脚边，巴多里奥抬脚狠狠地踩在了那只眼珠上，透明的胶状物从爆裂的眼球中挤出来，混杂着玻璃罐里那些黄绿色的液体，巴多里奥手上的血顺着滴落在地同那些东西掺杂在一起，情景更是诡异又令人作呕。
“迟早有一天，我会再次杀了你！”巴多里奥嘶吼着，凶狠的样子让人胆寒。
卡米洛第一次见到如此疯狂的巴多里奥，那是种近乎于毁灭的疯狂。
巴多里奥似乎还不解气，他又抬脚在那早已破碎的眼球上狠狠地碾了几下。
卡米洛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他怕被巴多里奥发现自己在看他之后，他会把自己当做出气筒。
数着台阶上了二楼，卡米洛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回到房间后，卡米洛把自己扔到床上，刚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失血过多对他确实有不小的影响。
半夜，卡米洛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便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从小时候卡米洛就开始做这个梦。梦里卡米洛身处一个漆黑一片的山洞，一丝光亮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周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卡米洛很害怕，他张开嘴呼救，却发现除了他自己的回声，而那回荡在山洞里的回声除了加剧他的恐惧以外起不到丝毫作用，没有人回应他，他只能靠自己逃离那个山洞。
无边纯粹黑暗限制住了卡米洛的行动，他没办法跑起来，只能是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往前走。
他辨不清楚方向，只能是凭感觉走，他的脚下是崎岖不平的路，偶尔还会一脚踩空落进坑洞中去，耳边是未知生物发出来的声音，卡米洛甚至连手都不敢伸出去，只能是用穿了靴子的脚慢慢地试探。
黑暗中，卡米洛一直在前进，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距离逃出这个山洞还需要走多长的路，他只知道自己的眼前始终都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走的时间越长，卡米洛心头的恐惧感就越重，黑暗带给他的窒息感也就越强烈。
到最后他是从无尽的窒息中醒过来的。
从噩梦中惊醒的卡米洛再也睡不着了，他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又回到那个有着无尽黑暗的山洞。
这么多年以来，他几乎每晚都会做那个噩梦，每次他都是在绝望中惊醒过来。
卡米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想要消除噩梦留给他的窒息感。
等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之后，他转过头看向窗外。
然而窗外也是漆黑一片。
没有月亮、没有星辰，从黑暗的噩梦中醒来却又堕入了另一个黑暗，掺杂着绝望的窒息感又再次缠上了卡米洛，从胸口处一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卡米洛有些慌乱地伸手想要点燃桌上的蜡烛，然而因为太过忙乱，烛台被卡米洛碰到了地上，在地面上骨碌碌地转过一圈之后便再没了声息。
卡米洛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好长时间没有动作，最后他将手收回来捂住了自己的脸，接着他便无法抑制地大笑起来，沉闷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孤寂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