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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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回 龙争虎斗杏安堂 相判云泥须臾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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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长庚想让石榴红和她回家。
先住在杏枝观里。
石榴红待在自己屋里,或者住在玉葫芦的葫芦阁里面都行。白家内门那边,她自会想办法瞒着。
没想到,石榴红果断地拒绝道:
“不去。”
如果被发现的话,白长庚这边会很麻烦,自己的蛊也会没有机会解开。
白长庚想了想,目前安排她去杏安堂抓药也不行,父亲会知道。
二人对着篝火讨论了会儿,没什么结果。
总之先胡乱睡下,明日再想。
…………
第二天早晨。
天亮了有一小会儿。
白长庚和石榴红早早就收拾好了后堂的火堆与蒲团。
正要去拾掇供桌,就听到山神庙开门的声音。
二人先暂且躲到后堂,蒙上红布假装成神像,藏了起来。
“奇了怪了,春天山上就是猫多。”
巡山的和尚见几案上的贡品被翻动过,一小堆石榴皮和籽儿,烤鸡居然还少了一只腿,他摸摸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昨夜窗户和门都锁得好好的啊。
直到目光落在一小瓶坛口被开过的酒上。
“猫都能开酒坛子了?!”
他大为疑惑,嘀嘀咕咕着可能是黄皮子或者别的动物精怪。
巡山人整理完贡品,很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二人等周围没有动静了,才快步走出去。
下山后,石榴红还是决定这两天先去找个清净的客栈住着,和白长庚延后再说蛊的事情。
在山脚下避开人潮,白长庚刚要送别石榴红。
“长庚。”
父亲白玉楼在不远处的杏安堂门口站着,叫住了她。
“你怎么在山下?”
没想到被父亲撞见了。
白长庚和石榴红猛然怔住,呆呆地站着,忽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白玉楼微笑道:
“过来。”
二人只好慢吞吞走过去。
两个弟弟白银和白宝在门口探着头,见石榴红雌雄莫辨的,打量了好久。
好奇地道:
“珍哥哥,这个人是谁呀。长得好像街边画片上的美人!”
白长庚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白玉楼温声道:
“是哥哥的病家。”
(就是病人的意思)
“你们别管这个,快去干活吧。”
“哦。”
俩人感到无趣,只好推推搡搡地进屋,去抓药了。
白玉楼把两人带到后院的屋子里。
给石榴红倒上茶水,让她俩坐下。
笑眯眯地问道:
“好了,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石榴红用余光飞速扫了一眼白长庚,看她还是面无表情,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石榴红急中生智道:
“谢谢玉楼叔叔,我是二少爷的病人。”
“你认识我?”
白玉楼微微惊讶。
“你是石榴红吧,没事的,我知道。”
白长庚和石榴红都是轻轻一惊。
见瞒她父亲不过,石榴红打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了。
不过,还是得先来点儿好听的:
“难怪!向来都听人说,白家内门的玉楼公子才貌双全、最是贤明,我本来还不信,今天见到本人,当真是名不虚传。玉楼叔叔,您真是明察秋毫。”
石榴红托腮笑着,看向白玉楼道。
眼前,白长庚的父亲虽然在微笑,石榴红却实实在在地感到紧张。
多年面对危险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只有表面温文尔雅,私底下手段极其高明与可怖的人。
她只能感受到某种来自四面八方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当然,白长庚也很不简单。
包括花见愁。
只能说,不愧是白家人。
四大阴门的那点东西,真的不够看。
别一不小心惹到这个白玉楼,自己可就惨了。
所以,她只能飞速地思考如何为自己和白长庚转圜。
白玉楼喝了一口茶,莞尔道:
“若是长庚有你一半的会能说会道,我便可放心他了。”
石榴红紧接着道:
“您抬举我啦~我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只能琢磨着怎么多多逗人开心。”
“二少爷不善言辞,是志不在此。俗话说,言多必失。他眼光和您一样好,怕什么呢?或许,二少爷只是一门心思为白家的未来考量,才无暇多言的,不必太担忧他。”
白长庚听闻,手指微微动了下,面无表情。
白玉楼听着石榴红的话,笑意愈深。
石榴红眼珠一转,狡黠地补充道:
“对了,如果……您嫌叔叔喊老了的话,我叫您玉楼哥哥也行。”
白玉楼无奈地笑着摇头:
“小丫头,可以了。别和长辈来这套。”
“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石榴红天真地嘿嘿笑了,适时地闭上嘴。
“说吧,你们怎么回事。这儿没外人。”
石榴红长吁了一口气。
她们安全了。
“玉楼叔叔。我不是故意要扮成这样的,因为——”
白长庚眼神示意石榴红,石榴红停下了。
白长庚定定地看着父亲,认真地讲述了一下,关于她发现那个的奇怪的蛊的所有事情。
从自己是怎么发现的蛊,讲到她去协助夏岩秋治病、一边观察这种蛊,讲到石榴红身上一系列由于蛊而引发的事情,最后,现在她又辗转着回到了江南。
“你是石家人。”
白玉楼听毕,皱着眉头。
「火币」自从被拿去白家的医斗大会,阴门百家和平了很多。他们通过公平的比试,轮流夺得火币,其他的四币也因此稳定了下来,没有再像过去那样,发生太过火的灭门之祸。
石家大当家痛失了爱妻这事儿,他倒是听人说过。
没想到,石大当家的女儿,就是火灾中失踪的花魁「石榴红」。
关于怪香,他看起来也是才知道的,白家内门的话,对于蛊毒还是有一定的抗干扰能力的。
白玉楼一边思考,一边嗅了几下,好久没吭声。
白长庚和石榴红忐忑不安。
末了,他忖度着道:
“这个蛊,挺麻烦的。”
白玉楼实话实说,他目前对石榴红身上的蛊毒也没辙。
石榴红神色黯淡下来。
不过,父亲白玉楼听白长庚说了司徒苑曾经反复去找石榴红,倒是想起另一件怪事。
“「须臾派」的白双雁前辈,这些年举止不太对劲,我还在怀疑司徒家搞了什么名堂呢。只是苦于找不到其他线索。”
白长庚心下微动。
须臾派么?他们会不会与这个情蛊有关。
无色,无味,无声,无相。
气息诡异,难以捉摸。
如果是他们,能有实力做出来这样强大难解的蛊,也不奇怪。
石榴红先暂且被安顿在了杏安堂。
以病家的名义,住在后院的屋子里。
白长庚和父亲给她开了些药,勉强压制这种蛊的气息,打算从长计议。
…………
杏枝观,「须臾派」大当家白双雁的房间。
白双雁和司徒苑在这里,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彼此对峙、并且唇枪舌剑。
白双雁一次次地痛苦地倒在地上,浑身发汗,蜷缩成一团。
因为「百日穿心」蛊的原因,他无法违逆自己的弟子。
“没用的,多少次都一样。”
司徒苑的黑眼圈显出冷厉的味道:
“我最后再问您一次,双雁师父。”
白双雁无力地发狠看着司徒苑。
“「万年春」蛊到底有什么弱点,为什么在石榴红身上会那样。”
白双雁躺在那里,忽然发出一种悲哀的笑声。
司徒苑神色幽暗,默默地继续引发「百日穿心」蛊。
……
反复数次。
白双雁嘴角带着一缕白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司徒苑熟门熟路地蹲下身,面无表情地喂下几粒丹丸。
白双雁悠悠醒转。
“我说……”
白双雁真的挺不住了,暂时投降。
司徒苑惋惜道:“双雁师父。早些就说多好,何必白受苦这几年。”
「万年春」制作的时候加入了这些东西:
米。
六瓣杏花花蕊。
内门的药方“不消魂”。
一个八字纯阳的男婴和一个八字纯阴的女婴。
九尾狐的媚珠。
须臾派的媚虫蛊。
香篆派的和合秘香。
归墟至深之处的鲸舍利。
喜鹊王窝内的相思石。
一整枚老鸨的尾指指甲。
白双雁透露,是司徒苑加入了两颗九尾狐媚珠的原因。
一颗还无碍。
然而,司徒苑因为贪心不足,竟然放了两颗进去。
一雌一雄。
男女。
「容器」与蛊毒。
正因为有这两颗媚珠,蛊毒就像男性一样,长期以来,它对最好、最强的那个「容器」产生了依赖。
近似一种双向选择,它对石榴红产生了唯一的情意——也就是说,「万年春」蛊毒会希望:
所有人中,石榴红是最强大的宿主;和它一样,是最强的情蛊。
这才好彼此相配。
因此,它早已开始主动排斥:其他的「容器」会比石榴红更好。
甚至主动杀死其他女孩子。
或者引诱别人保护石榴红的性命。
「万年春」蛊开始在石榴红身上聚灵,变得很护主。一方面,它们希望自己能在其他人扩散;另一方面,它又不想让其他「容器」超过石榴红,也会不希望石榴红死去。
加上「火币」,有可能增强了这个蛊自身聚灵的执念,变成如今这样,是很正常的。
司徒苑骇然,听完沉默了良久。
蛊和「容器」互相选择。
归心客栈。
王兰仙自从两年前得到了石榴红回家后,石夫人被气死、老石头悲恸欲绝的消息后,一直都显得心情不错。
她正在拿花儿染着指甲。
杏倚楼一重修完毕,她就恰当地带着新的「石榴红」——也就是女儿安饶出现,想方设法变着法子继续报复老石头。
比如让他的女儿名头永远都离不开这个身份。
王兰仙敦促司徒苑多加把劲,早些能把「万年春」最后的弱点攻克,真正完成它。
因为,现在几乎每个楼里,都有个所谓的「石榴红」撑场,模仿得和本人很肖似的也有,导致大家现在不太买安饶的账。
只要「万年春」蛊真正完成,并且可以安全地放到安饶身上,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王兰仙急催司徒苑,甚至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让司徒苑给安饶下了比原来更大剂量的「万年春」。
“知道了,兰仙姐姐。”
司徒苑心不在焉得很。
司徒苑顶着黑眼圈,半是被逼迫的痛苦,半是期待着成功的那天。
她现在确实身不由己。
此外,随着时日已久,司徒苑也越来越想制出所谓名垂青史的蛊毒,好一雪前耻,把白家真正踩在脚下。
石榴红,真的能有比你更好的「容器」么。
她一边心怀矛盾地加着剂量,一边在心里讥讽安饶道:
你目前还是达不到她的剂量浓度。
你永远也不能成为她。
…………
石榴红终于可以再次面对阴门百家的事了。
她去了一趟何记典当。
带着之前在何家寄存的银子,来到杏枝观,径直走向开阳殿。
她要还上之前回石家时候买的礼物,还有带她藏到栖梧村的人情。
那时候,银子都是「开阳派」的人替石榴红出的,那段日子,他们也一直替她默默奔走。
这次算是秘密地上「开阳派」拜访,只能见花见愁手下的那波人,因此,必须绕过他们的当家花雨。
还好,花雨大当家不在。
石榴红在开阳殿门口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赶紧上去轻声叫住。
花见愁手下的侍从认出了她,便把石榴红邀请到一处房间。
石榴红拿出一小匣银子。
“多的给你们打酒喝。”
花见愁手下那批人竟然正色着拒绝了:
“我们不要这个,石榴红姑娘请回吧。”
推拒了数次,他们还是没有收下。
为首的侍从神色带些悲哀,顷刻间便恢复了。
他解释道:
“小花爷……希望姑娘能一直开怀肆意,百岁无忧。”
“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请尽管役使。”
为首的那位,重新郑重地递给石榴红一个锦囊。
和当年花见愁给她的那个一模一样。
石榴红心下滋味难言。
侍从们道,只要打开锦囊,他们就会随时随地出现,全力协助石榴红。
蓦然地。
她生出一个对于自己的大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