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间章三 花逝于火焰彼方（三）
菲回过头，看见莱恩正一脸认真地靠在门框上观察着自己烧菜的动作。她挑了下眉，半开玩笑地说道：“看这么认真？学会了么？”
然后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看到莱恩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菲笑得更开心了：“好啊，那下次做饭的任务不就可以交给莱恩你了。不过，”她颇为神气地哼哼了两声，同时微微举起手里的锅铲，“今天可是你的欢迎会，必须得由作为老大的我来完成晚餐。”
“……谢谢。”莱恩并不是一个喜欢感谢别人的人，但他总觉得已经和菲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哎呀，搞这么客气干嘛？”菲一边熟练地将锅里的红烧鱼盛进盘子里，一边说道，“都说了咱们现在可是重要的合作伙伴。”
“那么，合作伙伴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莱恩问道。
“帮我把那些小家伙薅进餐厅，我们准备开饭了。”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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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把一群小家伙带到了餐厅，小家伙们似乎都很听他的话，几乎没有怎么打闹就在饭桌旁边安静地坐好了。
“莱恩，来帮我端菜！”菲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莱恩走进厨房，和菲一起将七八盘热气腾腾的菜品端到桌上，而小家伙们自己就从旁边的碗橱里拿出自己饭碗和勺子摆在自己面前，他们甚至还给莱恩和菲摆好了碗和叉子。
“你看，有的时候这些小家伙真的挺懂事的。”菲冲莱恩眨了眨眼睛，挨在莱恩旁边的空位置上坐下。
等到所有人都在桌子旁边坐好之后，所有的小孩子都仰着头看着菲和莱恩。菲干咳了几声清了下嗓子后说道：“嗯哼，我们欢迎我们的新人莱恩同学加入这里，大家鼓掌！”
所有的小孩子都看着莱恩开始噼里啪啦的鼓掌。
莱恩挠了挠眉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然后菲就一边给小孩子们夹菜，一边给莱恩介绍这些小孩子们的名字、爱好等等，她讲得那么流畅，就像是在心里已经记过千万遍了一样。
莱恩认真地听着菲的讲述，同时目光在每一个小孩子天真而稚嫩的小脸上掠过。
晚饭过后，小孩子们一涌而出跑到门口的小院子里疯玩，莱恩则帮着菲清洗碗筷。
“……你真的很喜欢他们。”莱恩说道。
“哼哼，毕竟已经待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了，他们就是我的家人。”菲笑了笑，轻声说道，“你也是，莱恩，你也是我们的家人。”末了，菲轻笑着补充道。
莱恩的耳根红了红，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低下头清洗水池里的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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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金色的阳光透过淡色的窗帘洒在莱恩的床尾。他伸手掀开窗帘，窗外阳光正好，街道上也已经完全热闹了起来。
莱恩摸了摸眼角，却发现脸侧一片湿热。他没有做梦，他过去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但是此刻他醒来，却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菲欢快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莱恩，醒了吗，快来吃了早饭一起出去去个地方。”
莱恩胡乱地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应声道：“知道了。”
等到莱恩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来到餐厅时，发现他位置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瓷盘和一杯牛奶，盘子里放着两个还在冒热气的肉包子。
“哟，早上好。”菲笑着和莱恩打招呼道，“快吃吧。”
“……姐姐早上好。”莱恩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他想了想，问道，“我们出去了孩子们怎么办？”
“还记得昨天帮你看病的愈师么？”菲回答道，“我叫了她帮忙，当然这是你最后一次同我一起外出的机会了，以后可没有了。”菲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莱恩却是看着这样表情的菲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嗯。”
等到莱恩吃完早饭，和菲一起把碗筷收拾干净之后，正好撞见昨天的愈师女孩走进大门。她看到莱恩和菲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后挑了挑眉，然后她看着菲说道：“下次不会再干了。”
“哎呀就这一次，谢谢你啦。”菲晃了晃愈师女孩的手臂后，拉着莱恩一路小跑出了大门。
门外的院子里，右边的花坛里种满了粉白色的蔷薇，莱恩闻到了蔷薇花的花香，清新而香甜——和那个帮他挡开熊熊火焰的拥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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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哪？”莱恩问道。
“这要看你。”菲朝着莱恩眨了下眼睛，“你应该……有想要去的地方吧？”
莱恩咬了下嘴唇，点了点头，带着菲朝着前方走去。没走多远，他拉着菲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莱恩扫视了一圈柜台后，他向柜台后的收银员指了指他背后货架上的烟说道：“我要买烟。”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面值一百玛那的纸币放在柜台上，“这个价钱的。”
收银员看了莱恩身边的菲一眼后，从身后的货架上拿出了一包包装最为精致的烟推到莱恩的手边，然后说道：“谢谢惠顾。”
莱恩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收银员看了一会，确认对方并没有坑骗他的可能性后，他满意地将烟盒装进口袋里，然后拉着菲走出便利店回到了街上。
“你抽烟？”菲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是，给朋友带的。”莱恩简短地回答道。
菲注意到莱恩带着她朝着昨天被火焰毁掉的其中一个街区走去，这个街区距离中庭很近，所以几乎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到处是被火焰烧干的尸体和被烧得看不出形状的残骸，四周的空气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臭味。
但是莱恩的脚步没有停下来，他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地在朝一个既定的地方走去。最终，他停在了一块已经被完全烧塌，整个都碳化掉的不规则物体前。
莱恩伸手推开那摊碳化掉的东西，看到了半截被烧变形，已经焦化了的人类手臂，那是一条右臂，手臂连接的手掌的小指很不自然地断了半截。
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包包装精致的烟，表情认真而郑重地放在那条断臂前，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莱恩的身后沉默地站着。
“我以前一直住在这个街区，这个人是住在我隔壁的一个大叔，话很多，脾气有些怪，但人很好，他一直都很照顾我。”莱恩轻声说道，“之前我没钱的时候，也一直是他在分给我吃的，艾诺蒂亚斯的很多规则常识，也是他讲给我听的。”
菲伸手轻轻按在莱恩的肩膀上，无声地安慰着他。
莱恩的目光落在隔壁的空地上，原本放着他的草席和破被子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摊黑色的灰烬，以及一小块边缘已经黑掉的酒瓶碎片。
“神救不了我们这样的人不是么？”莱恩回头看向菲说道，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潭水，但菲注意到了，此刻这两汪潭水清澈却深不见底，目光所到的最深处是一片黑暗。
“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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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忽然放下手里的小铲子，朝身边依旧在花坛里忙活的莱恩招了招手，然后往地上一坐后说道：“哎呀，累死了，歇会吧。”
莱恩将手中的水壶放到一边，然后走进屋里端了两杯水出来，将其中一杯水递给菲。
菲接过水杯和莱恩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谢谢你啦小妖孽，合作愉快。”
莱恩勾了勾嘴角，距离他被菲捡回来已经过去七年了，这些年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菲这样叫自己了。
菲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后，看向了在屋子里疯玩的几个小孩子。她看着看着忽然扭头看向了身边的莱恩，说道：“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和你说，但是你自己已经发现了吧？”
莱恩握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等着菲接下来的话。
“你和这些孩子不一样。”菲说道，“准确来说，是和作为穿越到艾诺蒂亚斯的我们不一样。”菲观察着莱恩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些年来，这些孩子的身体几乎没有成长，或者说他们成长的速度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莱恩你，”菲打量了一下面前身材颀长，出落得越发好看的少年，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这七年你以我们穿越者在原本世界的生长速度正常地成长了。”
“你的结论是？”莱恩很平静地问道。
“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菲耸了下肩，“你不是穿越者，因为作为穿越者的我们来到艾诺蒂亚斯后时间会在我们身上失效，我们会冻龄。而由穿越者在艾诺蒂亚斯生下来的孩子，就比如屋子里的那些小家伙，他们的生长进程会被拉长几千倍，所以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不会长大一样。”
“那我是什么？”莱恩自嘲地笑了笑。
“有人告诉我，位于艾诺蒂亚斯第九层的世界树会有很小很小的几率孕育出类似普通穿越者这样的人类。世界树会保留这些生命体直至他们能够正常活动，拥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后再将他们随机地投放到艾诺蒂亚斯的某个区域。”菲神色平静地说道，“他们是由世界树用巨量魔素孕育出来的生命，所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会远超过穿越者。这些生命体会模拟穿越者来到艾诺蒂亚斯之前的成长速度正常长大到第十八年，此时他们会觉醒属于自己的魔素能力。在这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继续成长到某个年龄后停止生长。”
“……原来如此。”莱恩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
“告诉我这些事情的人你也认识，就是很久之前帮你治过病的小愈师，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些的。”菲继续解释道。
“她为什么会知道？”莱恩疑惑，“这应该属于艾诺蒂亚斯的秘密了吧？”
“嗯，是啊。”菲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但是她是阿卡那主神啊，现任的阿卡那主神第二位，女祭司（the high priestess）。”
莱恩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菲注意到莱恩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过，她伸手拍了拍莱恩的肩膀，说道：“哎呀，你看屋子里那些小屁孩什么都不懂，那位女祭司也很久没回来米德加尔特了，我和她都只是偶尔的书信联系，她也根本不知道你这小妖孽现在已经长这么高了。也就是说，关于你身份的秘密目前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菲想了想，她朝着莱恩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你自己肯定不会乱说，至于我肯定也不会出卖自家小孩。更何况，你可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可是要一直待在一起的。这样，我们拉钩，不遵守约定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莱恩看着菲的手，忽然笑了起来：“好，拉钩。”他也伸出右手小指和菲的手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谁变谁吞一千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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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哥哥呢？”小女孩仰头看着菲问道。
菲吐了吐舌头，回答道：“哈，今天轮到莱恩出去买菜了，所以他一大早就出门了。”
“今天不是莱恩哥哥加入我们的纪念日么？”另一个小孩问道。
“不对不对，姐姐说了，今天不是那个的纪念日，今天已经改成莱恩哥哥的生日啦。”最开始的小女孩说道。
菲伸手轻轻地在两个小孩的鼻梁上各刮了一下后说道：“真聪明，而且看起来那孩子最近太忙似乎都忘记这码事了，所以我们要给他个惊喜。”
“好耶！惊喜！”满屋子的小孩子都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
“笨蛋，小点声！”菲半是嗔怪半是宠溺地说道，然后她拍了拍手，“好了，那大家就快点动起来，用气球和花把屋子都装饰起来。”
小孩子们抱着鲜花和气球四散跑开，菲回头看向被自己装在盒子里的一本包装精致的相册。
“哎，又厉害，又聪明，还那么老成的小孩子，真不知道送他什么好呢。”菲伸手翻开相册，相册里一张张的全是她和莱恩，还有那群小孩子们的照片，“当初那么小一只小妖孽，现在都十八岁了呢。”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莱恩一个人站在窗口抬头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景，而他的身后几个小孩子的手里捏着各色的糖果互相推搡着都想要把糖送给窗边沉默孤独的少年；莱恩和菲在粉白色蔷薇盛放的花园里，两个人手上都拿着喷壶想要把壶里的水喷到对方身上，而两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快乐的笑容；漆黑的夜幕之下，所有的小孩子手里拿着熄灭了的烟花棒围在莱恩身边，都眼巴巴地看着莱恩手中唯一剩下还在闪烁燃烧的烟花棒，金红闪烁的烟花将莱恩的眼睛映成瑰丽的玫瑰色……照片中的菲和小孩子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莱恩却在无声地成长着，从最初瘦弱的男孩渐渐变成了少年。
相册的最后一页，菲和莱恩并肩坐在花园里的木椅子上晒太阳，菲似乎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而她的身边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轻笑着伸手摘去了落在菲头上的蔷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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