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报应不爽
李大鹏自那日指认徐敬年之后,便被范大人帮忙带回了自己的家。czyefang他没钱买新药,范大人看他实在可怜又实在像自己的弟弟,便自掏腰包送了他一些物什。
李大鹏刚开始把那些物什当了买了药喝,但没过两天他就开始拿着剩下的钱去赌了。
手气一如既往的差,全部输光了。
好在华仁的新药可以无偿捐赠一定数量的药,他这才夹在人群中领到了一些,除了延缓发作也并不能根治。
他就每日凌晨睡在药铺门口,等着铺子一开就冲过去抢。有时没抢到,他就从抢到的人身上抢。
日复一日,次数多了,人们就警惕起来。他便越来越难抢到。
但是他发现,和他一起抢药的人变的越来越多,似乎有人故意要他抢不到药。
他打了个寒颤。
自徐正海从皇宫里安然无恙的回来后,赵家和秦氏兄弟就接连出事,天香楼和酒楼负责人也被关了起来,周家被朝廷挤压,徐敬年马上就要处刑。
李大鹏害怕自己也快要活不长了。
这些都是他从巷子里听来的,听说徐正海进宫面圣,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徐敬年身上,自己只象征性的承认了几个看似很唬人实际无关痛痒的小罪。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都是徐正海做的,美其名曰是帮朝廷效力,惩戒这些与徐敬年狼狈为奸的人,不过是为自己清除后患。
能死的都安上罪名杀了,暂时死不了的也拔除了羽翼使其失去话语权,失去圣上的恩宠。
李大鹏一介草民,恐怕很快就要被处理掉了。
白染衣和陈岚找到他时,他正远远的站在抢药的人群之外,准备伺机而动。
虽然白染衣的药能彻底解毒,但药材数量有限,华仁这方药的需求依然存在。
李大鹏恶狼似的盯着一个妇人,眼里放出幽幽的贪婪之色。正当他蓄势待发时,面前走来一位矜贵公子,脸上带着微笑,身后还跟着一名风雪似的女子。
李大鹏眼神陡然尖锐起来,压着嗓子恨道:“东方岚!”
陈岚颔首,友好的笑了笑。
李大鹏非常记仇,但当这两人靠近他时,他却往后躲了一步。
他答应过徐正海要将疫病的事全都推给徐敬年,不能暴露出真实情况。要是被徐正海发现他和这两人私下还有来往,他一定会被抓起来活活折磨死的。
看他往后退,陈岚便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
他真诚的道了声歉,李大鹏却觉得他有病。
李大鹏并不知晓陈岚给他的那块东西和疫病之间的联系,他只是纯粹的因为自己被人摆了一道而感到不爽。
听到陈岚主动道歉,李大鹏的浑劲儿就上来了,他趁机道:“道个歉就完了?要不是你那害人的东西,老子也不至于身体变差染上这破病。现在老子没钱买药,你看着给点儿吧!”
他先前没药吃被关在屋子里折磨,现在吃了几天药稍微有点精神了,便一扫之前那副可怜兮兮的惨样。
但他还是瘦的可怕,白染衣看他就像看见实验室里的骷髅架子成了精。
“好。”陈岚一口答应。
李大鹏愣住了,这么好说话?让给钱就给钱?
白染衣走过来递给他两包药:“这是足够的量,算我们为之前的事向你赔礼道歉。”
李大鹏脸瞬间拉下来了,原来是给药。
他颇为嫌弃的接下,打量了白染衣一眼,突然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克夫的扫把星?”
白染衣:“……我不克夫。”
李大鹏不怀好意的盯着白染衣的肌肤,咂摸道:“穿的也挺有钱。”
陈岚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脸上笑眯眯的:“李兄在郊外受了不少苦吧。”
“郊外”这两字宛如诅咒。
李大鹏瞬间生理反应似的颤抖起来,感觉自己眼前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飞虫,横冲直撞的吸着自己身上的血,一批又一批,永远不能停歇。耳边也是赵承的求救声,尖锐的、嘶哑的、有气无力的。
他眼珠浑黄,脸上肌肉痉挛,瞪着陈岚却说不出话来。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捏掐着他的咽喉,让他恶心、窒息,眼前的景色陡然变暗,鼻尖还萦绕着强烈的的血腥味。
他感觉身上痛极了,踉跄着往后倒,陈岚拉了他一把,脸上挂着微笑,眼里没有情绪。
“李兄怎么了,快回去喝药吧。”
李大鹏干呕了几声,抱着药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陈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逃命般的向前奔去,又消失在巷子里。
他转过身时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模样,调侃道:“他倒毫不怀疑这药有问题,只觉得我们赔礼道歉天经地义。”
白染衣看着他,有些惊疑,问道:“你,生气了?”
陈岚笑了笑,不置可否。
“过几天我下山来寻他。”
白染衣点了点头。
他们还要确保李大鹏的病彻底好了才行。但是就刚才那种情况,必不可能再让白染衣下山见他了。
“我没那么好欺负的。”白染衣试图宽慰他。
陈岚自然知道。他只是不喜欢任何人对白染衣不尊重。
但这无可避免,并不是白染衣少和他们接触就可以的,总有一些人只是擦肩而过也会带上几分不怀好意的亵渎目光。
好在白染衣并不在意,也没那么好惹。
陈岚牵起她的手,自然的揭过这个话题,“方才棠月怎么说?”
他们来找李大鹏之前去过一趟王府,棠月对他们瞒着自己不让自己试药的行为感到非常心痛。
但喜悦还是盖过了这点小情绪,她对于白染衣真的研制出了解药感到由衷的高兴。
“她特别开心自己被治好了。”
白染衣想了想,棠月也不是那么贪生怕死的人,或许是觉得自己好了就不用他人为自己操心,能继续完成自己仗剑江湖的梦想了吧。
陈岚点了点头:“她大概觉得自己终于不会是拖累了。”
王府——
白染衣刚为棠月把完脉离开,棠月就兴奋的连教满满两套剑式。
她终于彻底好了。
这确实值得庆贺,王识原本想去酒楼摆宴的,但最近手头并不宽裕,便和江故商量了一下,叫小桃做了一桌棠月爱吃的菜,在家里摆了个宴。
棠月刚教完满满出来就看到一桌子佳肴,非常惊喜。
多多甚至直接奔向了饭桌。
“下午还要和张叔出去,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摆宴了。”王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棠月刚好饿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动筷。
“咱们之间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她尝了一口,就像开了胃,食指大动。
江故默默的走来又默默的坐下,不发一言。
不是他不愿说话,而是最近几天棠月根本没有理过他,让他只能闭嘴。
不过他本来话就不多,也算不上离奇。
“我还记得我到王府的第一餐就是你准备的,全是些奇奇怪怪、难以下咽的东西。现在进步真大。”棠月毫不吝啬的夸道。
王识也不邀功,大方道:“我那时不懂,不过今日这餐也不是我一人准备的,表兄帮了不少忙。”
“真的假的?”棠月忽然看向江故,“你怎会知道我爱吃什么?”
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棠月看见江故筷子一顿,片刻后道:“所有人的喜好我都知道。”
棠月“哦”了一声,忽然有点索然无味。
但他不知怎么,又补了一句:“特意观察过。”
棠月眼底闪过轻微诧色,忽地看向他。但江故只是一本正经的吃着饭,仿佛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
棠月便收了目光,但心里总觉痒痒的。
吃了几口后她道:“病好了我就能保护我自己了,不用你们操心也不会再成为你们的拖累了。”
“我们哪有把你当作拖累?朋友之间相互关心不是很正常吗?”王识反驳道。
“还是不一样的。”棠月夹了一块面前的菜,“我不想你们日日为我担心,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只想你们放心的、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完成你们的抱负,我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
哪怕有人总是想着自己入仕为官,踏上官场之后会牵连到家人,那她就努力不让自己成为他的后顾之忧。
棠月生病后,一直因为自己的蒲柳之质而感到自卑,不敢接受江故的好意也不敢多和他说话。因为她知道她一旦接受了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索取更多。
但江故说过,官场暗流汹涌,他若想一心为黎民就要时刻警惕。身边多一个亲近之人就会多给别人一个把柄,官场上的人情世故都是根据利益变化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成为别人用来对付他的棋子。
可他光是在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就已经很难了,不仅有平级之间的陷害还有上级对下级的欺压。有多少人一入官场便被利用,生死难料。
棠月都知道,所以她不敢靠近。
但是现在她的病彻底好了,她可以有大把的时间使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成为江故坚实的后盾,他不用为她担心,他甚至可以向她寻求慰籍。
棠月瞄了江故一眼,想看看他听完这段话有什么反应。
但江故只是双眸微微一垂,躲过了她的眼神。
棠月心忽地一沉,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又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桌上忽然沉默下来,王识尴尬的开始找话题:“满满多吃点,别让多多都抢了去。”
两个孩子就这样被他当作救命稻草,勉强使气氛缓和下来。
棠月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王识跟在江故身后忍不住骂道:“你这样挺没有意思的,一点儿也不硬气。”
江湖权当没听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先前人家不理你,你又是送药又是关心的,现在人家理你了,你又什么话也不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王识双手撑在桌上,低着头盯他:“我以前觉得你挺优秀的,我爹也常说要让我多向你学习。但现在你这么做,我觉得你实在太怂了,磨磨唧唧的。”
江故面不改色的把书翻了一页。
王识一把摁下他的书,气道:“那么多李大人张大人都能娶妻生子,连徐正海都有三个姨太,你怎么就非要孤寡一生呢?”
江故慢慢将书放开,抬眼问他:“徐敬年如今在哪儿?”
“诏狱啊。”王识奇怪道。
“他是被谁一步步推进诏狱的?”
“……徐正海。”王识坐下来:“不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会把棠月推到大牢里还是她把你推进大牢?”
江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对亲生父子都能够因为官职地位而自相残杀,你要怎么防得住那些与你毫无关系的人将刀架在你亲近之人的脖子上?”
王识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因为江家过去几代的功绩而被庇护到现在,但江家的势力早就已经支离破碎。”
江故垂下眸,压制着胸中的情绪:“我在朝中孤立无援,四面都是架起的冷箭,我护不住身后的人。”
棠月没有义务跟着自己受苦,她适合与一个能一心对她好,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共度一生。
但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听懂了吗?”江故抬起头。
王识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江故这样的抱负,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棠月的那点喜欢和江故的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一瞬间竟有些羞愧。
“听懂了就出去。”江故拨开他的手,重新拿起书。
王识就这么理屈词穷地被赶了出去。
出去后,王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试图找点什么来反驳江故以证明自己的喜欢也是不容小觑的。但最终什么也没想到就被张叔推到了马车里。
他毕竟不是江故,棠月也不喜欢自己。
几日后,陈岚再次下山去找李大鹏。他不在家,陈岚是在赌坊里看见他的。
糕点铺老板说,李大鹏最近一直待在赌坊里,晚上都不回家,就睡在赌桌底下。说是有人埋伏在他家要害他,整天神神叨叨的。
他下到赌坊找到李大鹏,看他的病已经好了便准备离开。
临走时李大鹏一把抓住了他,神经兮兮的笑起来,压着嗓子道:“有人要杀我!”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似乎已经不认得陈岚了。
“是大官!是官老爷!”他兴奋的拽紧了陈岚的衣服。
“他已经疯了。”糕点铺老板解释道,“听说是在家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受了刺激。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疯疯癫癫的,说家里有个笼子,里面关着一个死人,那死人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糕点铺老板颇为无奈:“有人进他家看过,不过就是一只鸟死在了笼子里。现在怎么都不回家,天天赖在这儿,怎么赶都赶不走。”
“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李大鹏忽然尖叫起来,又笑嘻嘻的,“我躲在这儿,他们就找不到我啦!”
陈岚看了他一眼,沉静道:“我差点害死了你,但现在也好不容易救了你。你这条命能不能留得住,全看你自己。”
“你虽品行不端,但终究没有犯下大错。我希望你能活久一点。”
陈岚抽开身,平静离开。
李大鹏终于装不下去,在他身后大吼道:“若不是你,我怎会被人利用!我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陈岚没有回头。
回到庙里后,他将情况和白染衣交代了一遍,省略了李大鹏对他最后的仇恨。
但白染衣猜到了李大鹏对他的态度,淡声道:“本已不欠什么了,他若锱铢必较,我们可以退一步。但这件事情算起来,他是自食其果。”
他犯了不少错最后得到惩罚,最公平不过。
再听到关于李大鹏的消息已经是四天后了。
十二月凛冬的街上,他死在了一只狗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