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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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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忐忑地看着面前这位眉目如画却始终有些冷冷的姑娘,见她半垂着眸子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

    孙靖心里一咯噔。

    他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狱卒的衣裳。他现在是逃犯,不应该住在别处连带他人一起被问责的。

    他正要摆手收回自己的请求,就见那姑娘淡淡说了句:“进来吧。”

    孙靖一怔。她肯定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却还是留下了自己。

    一阵风吹来,吹的孙靖的眼眶有些泛酸。

    他低着头,把面容隐在阴影里,仿佛自己多么见不得人似的,默默跟着身前人进了王府。

    “小桃,麻烦把他们都叫到书房来。”白染衣语气依旧平静。

    孙靖又开始忐忑了,他不知道这叫人的举动是何意,但没有赶自己走也没有把自己交回按察司那便是好的。

    他跟着白染衣走进王家书房里,在她的示意下慢慢坐下来。

    “怎么会到这儿来?”白染衣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孙靖握着茶盏又放开,犹犹豫豫道:“我、我想来看看孩子……”

    他还想解释什么,但什么也解释不出。

    白染衣点了点头,“我们可以留你,但你要说实话,否则不行。”

    “应该的应该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王识率先推门进来。“怎么啦?”

    随后便是一愣,“孙靖?”

    孙靖“噌”地一下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是我,我……”

    东方对他笑了下,算是安抚。“前两日见过,急用药?”

    孙靖知道那天的场面有些狼狈,对方只说“急用药”是不想让自己尴尬。

    孙靖看着他的微笑,觉得可能说的是句客气话,这笑里总还是要藏些防备的。

    于是他自己捅破道:“是,心急了,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所以钱没法还,人也没来得及救就遭到报应了。”

    他自嘲一笑。

    “您节哀。”

    面前这位公子意外地没有再以任何形式提起那日的不堪,而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重点却放在了“节哀”上。

    孙靖想过他们是善良的年轻人,却没想到还能为这样难堪的自己保留体面。

    就在江故吩咐小桃为他拿件干净衣裳来时,孙靖已经感动到无以言表。

    “今日应当没到放你出来的时候吧?”东方问道。

    这已经是委婉的问法了,孙靖身上穿着狱卒的衣裳,怎么出来的不言而喻。

    王识和棠月的目光也只在他衣上停留了一瞬,仿佛不过心的一瞥,没注意到端倪。

    孙靖忽地叹了口气,“你们也不必给我这粗陋之人面子了。方才这位姑娘也说了,若想留下就要说实话。”

    “确实。”东方便也单刀直入。

    “你们当真要听?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怕我说出来了会连累你们。你们若是什么都不知,按察司的人来查也能放过你们。”

    “怕什么?要查就让他查呗!”王识巴不得多个机会能与徐敬年过招。

    “我们既然决定留下您,就不怕这些,您放心说。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为您打抱不平。”棠月道。

    孙靖将面前几人的脸色各看了一遍,确定他们都不在乎之后才开始解释。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不以为意道:“徐敬年想要杀我被我发现了。”

    “杀你?”白染衣眉头微蹙。

    “杀你?!”王识直接喊出来,“你的罪行这么严重?”

    棠月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安静。

    孙靖继续道,语气有些沉重:“因为他的功名是我的。”

    这下连江故都皱起了眉。

    “什么叫‘他的功名是你的’?他夺了你的功名?”棠月不可思议道,“难怪盗窃的小事会闹到按察司去。”

    “你确定?”江故问道。

    孙靖点了点头,“我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他同徐大人的对话,虽然风雨声很大,但我绝对没有听错。他还好奇我若是知道了会有何种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肯定很生气啊!要是我,早就进去和他打起来了!”王识愤愤不平。

    江故睨了他一眼,教育道:“莽撞。”

    王识缩了缩脖子:“随口一说嘛。”

    “那您有没有证据?”棠月问。

    孙靖无奈道:“我是偷跑出来的,没人在身边帮我作证。徐敬年做这样的事又哪里还会留下证据。”

    “你们……真的信我?”他又问道。

    毕竟他的身份与徐敬年的身份是云泥之别,信他就意味着要冒险。

    “信!当然信!难不成我们还信徐敬年那个虚伪怪吗?”王识取绰号信手拈来。

    王识和棠月皆点了头,白染衣却有些犹豫。一贯的多疑让她考虑的更多更复杂些。

    比如孙靖怎么就恰好听到了这些,他和徐敬年还有没有别的过节,他的目的和做法究竟是什么方向等等。

    这些疑问她都需要分析出结果来。因为她不熟悉孙靖,所以她不能一味地相信他。

    但同时她又清楚看到了孙靖的性格表现,是一个怯懦但并不软弱的人。

    在这样的判断下,她更倾向于孙靖说的是实话。却又不可避免地怀疑自己的判断。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自己。

    她还是想先保留看法,等时间解开这些疑惑。

    王识和棠月都表了态,桌上只剩一个白染衣还在犹豫。

    王识搞不懂她的犹豫,便转头去问身后站着的两人:“你们信他吗?”

    东方瞥了一眼白染衣,对孙靖道:“我们只信真相。”

    孙靖理解地点了点头:“应该的。”

    “那您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您需要我,我一定帮您。”棠月斩钉截铁。

    孙靖却低下头,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面目全非。我惹不起啊。”

    毕竟现实的种种横在眼前,被大山压久的人在拨云见日的那一刹只会更加惜命。

    “这并非小事,但不可不为。”江故道。

    他站在那里依旧是严肃笔直的模样,语气平平却掷地有声。

    孙靖被震的一颤。

    王识“嘿”了一声,拍了拍江故的肩道:“就是啊!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了这个祸害呢!”

    “此事若能为,我必为。”还是江故在说。

    棠月看了他一眼,她知道江故不是说说而已也知道江故清楚这事的难度。

    其实江故一向刚直,说出这话并不惊奇。

    但她还是心里一动。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站在一旁不吭声让人忽略了他的正义感,又或许他总是板着脸让人觉得他沦于现实缺乏稚嫩的勇气。

    棠月先前总认为他太过保守,现在这般坚定又无所畏惧,让她的看法陡然一翻。

    不论是家族显赫还是能力超群给他的底气,这一瞬的掷地有声,让棠月向来自嘲显得傻气的勇往直前突然有了英雄的光荣。

    “我也是。”她如此说道。

    白染衣原本就在思虑如何扳倒徐敬年,她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任孙靖的话,却不怕单挑权贵。

    她颔首表示赞成。

    东方对事不对人,事情做的不对哪怕是天潢贵胄在他眼里也是一样有罪。

    但既然要管就不能拖泥带水更不能牵连无辜。

    “虽然王伯父平素忙碌不着家,家里的事也很少管,但最近回来了免不了会见面。您在王府里少与他接触,也不要告诉他任何您的信息。此事与他无关。”

    东方提了醒,王识立刻接着道:“对!别让我爹操心这些,他还是不知情的好,别把他也卷进来了。”

    说完又觉得太矫情,便补了一句:“卷进来少不得要插手干扰我,不能让他插手。”

    孙靖听着笑了下,转而有些怅然。

    若是他的孩子还在世上,可能也会这样嘴硬心软吧。

    不对,他们只会怪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他们。

    他轻轻叹了口气。

    “想见见两个孩子吗?”白染衣突然问道。

    “可以吗?”孙靖很欣喜。

    “那要问问孩子的想法。”

    白染衣带着他进到后院时,两个孩子正躲在屋檐下避雨闹着玩。

    孙靖想上去打个招呼又怕太鲁莽会吓到他们。

    金多多眼尖,认出了孙靖。他拉了拉金满满的衣袖道:“卖扇子的老板喔。”

    金满满转过身,表情一僵。随后又转过去不再看着这边。

    金多多:“?”

    白染衣也察觉到了异常,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金满满向来比金多多要懂事乖巧些,很少见她这样不礼貌。

    她扭扭捏捏道:“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先前的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金满满低着头,说的很小声:“反正就是不喜欢。”

    孙靖虽没听到但看着金满满的态度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尴尬一笑道:“要不我还是走吧,就不添麻烦了。我能看两眼就很满足了。”

    “不用。”白染衣蹲下身对他俩道:“孙伯伯想家人了,他觉得你们很像他故去的孩子,很喜欢你们。他现在没地方住借住在这里,你们能多陪陪他吗?”

    “好呀。”金多多同意的很干脆。

    金满满还是不说话。

    这下连金多多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姐姐不同意吗?孙伯伯很喜欢我们诶。”

    金满满看了孙靖一眼,依旧盯着地面,声音细如蚊哼:“我们当初也是被爹娘抛弃的。”

    所以她不喜欢抛弃过孩子的父母。

    白染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有些微怔。

    倒是金多多先开的口:“没关系呀,我们现在有白姐姐,她希望我们能陪陪孙伯伯,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就不用勉强了吧,我还是走了吧。”孙靖在另一旁解围道。

    金满满挣扎了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吧。”

    “那孙伯伯就拜托你们照顾了,谢谢两位小主人。”白染衣揉了揉金满满的头。

    “嗯。”金满满小声答应了。

    白染衣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她是如何知道孙靖抛弃过孩子的。

    这件事孙靖甚至没和正义堂的任何人说起过。

    白染衣离开后院去棠月房里挤一挤。后院留给了孙靖和小姐弟俩。

    也许是触景生情,也许是对着孩子容易开口。孙靖这一晚说了很多,说他也曾有五个孩子,其中两个意外身死,三个被迫抛弃了,说他有多么的自责。

    金多多精力旺盛,也接了不少话茬。说他和姐姐被爹娘抛弃在山坳里,山坳里的大蛇有多么吓人,说他有多么喜欢他的白姐姐。

    孙靖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他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若是也经历了这些,他的心便隐隐作痛、羞愧难当。

    他希望他的孩子最后能被好心人捡去,至少平安过完这一生,不要再受苦了。

    金满满话很少,一晚不过两句。一句“金多多不要闹”,一句“睡了”。

    其余的时间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垂首听着他与金多多的谈话。

    没人知道这一晚她又梦起了很久未见的一幕。

    按察司的犯人画像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孙靖的罪行从普通的盗窃上升为杀人犯。

    正义堂的包庇行为一旦被发现便容易定性为孙靖的同伙。

    所以正义堂和徐敬年只能存一个。

    为了引孙靖出来,徐敬年把他的妻子曝尸在按察司门口,自己摇着扇子坐在檐下等候孙靖的到来。

    尸体在烈日的曝晒下发出难闻的气味,平日经过按察司门口的人本就急匆匆,如今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江故和王临风经过时便显得尤为瞩目。

    江故坐在马车外头,看到躺在地上不加遮掩的尸体时皱了下眉。

    很轻的一下,却让徐敬年立刻就找来了王府。

    “白姑娘在吗?”他一声招呼不打直接进了王府。

    “你来干什么?”王识在大堂拦住了他。

    幸好王临风同江故出去办事,要是被他爹看到了,他现在就能把徐敬年捆起来丢出去。

    “我记得白姑娘在太平戏班唱的曲儿甚是好听,今日特地来拜访拜访。”他假模假样道。

    王识乐了:“你这人还真挺会装,每次找人用的借口都这么花里胡哨。”

    “今日不与你多言。若是让我发现你这府里藏了些别的不该出现的人——”他眼神陡然狠利起来,“到时你跟你爹就等着吃牢饭吧。”

    “哟哟哟,我真害怕!”王识转身坐下来了,“那徐公子自便呗。”

    徐敬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今日的王识过于嚣张了。

    “白姑娘呢?”他看了看四周,“她住哪儿?”

    “你干嘛?”王识展开折扇遮着自己下半张脸,“堂堂徐大公子,这么粗俗啊?”

    徐敬年“哼”了一声,“你这府邸气派,我四处逛逛。”

    说着,不等王识回应就遣了身旁两个小厮深入王府查探。

    徐敬年搜到后院时看到金多多和金满满,便挂着笑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陌生人来到王府啊?”

    金多多眨了眨眼:“见到了。”

    徐敬年一笑:“哦?那他长什么样子啊?”

    金多多“嘻嘻”笑了一声:“就长你这样。”

    徐敬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谁教你这么说的?”

    他正要发火教训金多多,就感觉身后有个冷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脖子。

    “你要杀我?”他不屑道。

    “不敢。”棠月收剑入鞘。

    “料想也是。”徐敬年转过身,“你现在杀了我就是坐实了你杀了酒楼掌柜。”

    棠月冷笑了下。

    “白染衣呢?”他不耐烦道。

    不止白染衣不在,东方岚意也不在。徐敬年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如果孙靖真在他们手里,那死的人数就要增多,也越来越麻烦。

    “徐公子为何如此紧张?”

    “有吗?”徐敬年松开眉头笑起来,“我是怕有人误闯了王府,吓到姑娘就不好了。”

    “谁都知道你今日曝尸在按察司门口,现在又来王府找人。你在找孙靖吧?”棠月斜睨着他道。

    徐敬年眉心跳了一下,忽视了她傲慢的态度。“是啊,他可是杀人犯。”

    “让这样一个杀人犯逃出来,你们按察司的人可真差劲。”棠月护着两孩子,把他们关到了屋内。

    “确实差劲。”他抵着扇子抬头看了看日头,“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徐敬年说的轻飘飘,棠月的怒火却突然“噌”地冲到了眼中。

    徐敬年笑了下,很满意她的反应。

    “不过几条无名小卒的性命,死了就死了。棠月姑娘要知道,孙靖一天找不到,死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多。”他朝屋内看了眼。

    金多多和金满满站在窗后盯着他。

    徐敬年忽然歪头笑了下,打了声招呼:“走喽。”

    离开王府的时候,他的目光从王识身上一掠而过,最终还是停住脚步问了一句:“你们正义堂的人都靠你补助吧?”

    王识皮笑肉不笑:“虽然我很厉害,但他们也从不依赖于我。”

    徐敬年点点头:“哦,那就是依赖你爹了。”

    王识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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